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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萍水相逢生死劫

**開篇楔子**

永和十七年秋，北疆雁門關外五十里。

一匹瘸腿老馬馱著具血葫蘆似的軀體，在戈壁灘上拖出蜿蜒紅痕。馬上人青衫盡裂，腰間懸著的斷劍卻隱隱透出龍吟之聲。黃云低垂處，三只禿鷲盤旋如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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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店家，賒半斤燒刀子罷。“

十五歲的陸青塵攥著三枚磨出毛邊的銅錢，在“醉歸樓“檻外站成道單薄的影。朔風卷過他補丁摞補丁的短打，露出腰間別著的粗木短劍——那本是他削來替王屠戶刻墓碑的家什。

堂內忽地爆出陣哄笑。四個配雁翎刀的漢子踹翻條凳，當中疤臉客官捏著粒花生米斜眼嗤道：“小叫花也敢登張掌柜的門？不如給爺學兩聲狗叫...“話音未落，西北天際驟然掠過道青虹，眾人腰間兵刃無風自鳴。

陸青塵瞳孔驟縮。他瞧得真切，那青虹分明是個人影！只是世間怎會有快過鷹隼的身法？待要細看，卻聽身后老馬嘶鳴如泣，腥風撲面間，一具冰涼軀體已撞進他懷中。

“小兄弟...且替老夫...葬了這劍...“

青衫客喉頭汩汩涌著血沫，五指如鐵鉗扣住少年腕子。陸青塵但覺掌心多了件硬物，低頭看時，半卷浸血的羊皮冊子正泛著幽藍紋路。他還未及開口，樓內疤臉漢子忽地厲喝：“是劍魔的滄浪劍！兄弟們鎖陣！“

霎時間寒光交錯。陸青塵本能地抄起門邊挑酒擔子橫掃，卻聽“咔嚓“脆響，精鐵打制的雁翎刀竟被根竹竿生生蕩開。這一招“撥云見日“使得歪斜，卻暗合了青衫客傳功時渡來的半分真氣。

“好賊子！連打酒郎都是蕭白夜的同黨！“

疤臉漢子刀勢突變，陸青塵只覺漫天銀星撲面，左袖立時綻開三道血痕。正危急時，斜刺里忽有盞翡翠杯擲來，不偏不倚撞在刀背上。

“四個白虎堂香主為難少年人，也不嫌臊得慌？“

東北角緩緩站起個白袍公子，指尖還拈著枚未落的棋子。陸青塵瞥見那人喉間并無結節，心下恍然——原是女扮男裝的西貝貨！

此刻門外馬蹄聲如雷，不知誰喊了句“龍淵閣的黑旗探馬“，滿堂江湖客竟作鳥獸散。那公子閃至陸青塵身側低語：“帶著《天機策》速往城南土地廟...“話音未落，三支烏木小箭破窗而入，直取二人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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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青塵再睜眼時，已置身亂葬崗古槐之下。懷中羊皮冊浸透夜露，顯出首行小篆：

“夫龍戰于野，其血玄黃。靖難三百載，秘藏現世...“

忽有冰涼劍鋒貼上后頸，身后人冷笑道：“小兄弟，這書你把握不住。“

劍鋒寒芒刺得后頸泛起粟粒，陸青塵卻覺懷中《天機策》驟然發燙。那夜梟般的冷笑尚在耳畔，忽聽得西面林間傳來三短兩長的鷓鴣啼。

“倒是會挑時辰。“

身后人語調陡變，劍尖微微偏了半寸。陸青塵逮住這電光石火的空隙，抄起腰間粗木短劍反手疾刺。這一式使得全無章法，倒像是屠戶剁骨的架勢，偏生木劍破空時隱有風雷之聲。

“咦？“

黑衣人驚詫低呼，玄鐵劍挽出七朵墨梅方才卸去勁道。陸青塵借勢前撲，背上卻是一涼——半幅粗布衣襟已被劍氣絞作蝶舞。待要再逃，雙腳竟如陷泥沼，原是踩中了墳塋間的“鬼纏藤“。

“蕭白夜的滄浪真氣，竟傳了七成給個腌臜乞兒。“黑衣人斗笠低垂，劍鞘上密布蝌蚪狀銘文，“把書交出，留你全尸。“

陸青塵啐出口血沫，木劍橫胸冷笑：“白虎堂的狗也配談全尸？“他自幼混跡市井，最善察言觀色。方才那招墨梅劍式，分明與醉歸樓疤臉漢子同出一脈。

黑衣人肩頭微震，劍勢卻愈發凌厲。眼看烏芒就要貫喉，東北角忽有青光炸裂。但見漫天紙錢如雪紛飛，其間隱現二十八宿方位，竟將黑衣人劍招盡數封死。

“天璇位的朋友，何苦為難后生？“

蒼老嗓音伴著咳嗽聲自柏樹林傳來。陸青塵定睛望去，卻是個駝背老嫗蹲在無名碑前燒紙，火盆里青煙凝成個“囚“字。

黑衣人暴退三步，劍指老嫗：“陰山鬼婆？龍淵閣也要插手此事？“

“老身不過是給舊相識送些盤纏。“鬼婆翻動紙錢，火星濺在黑衣人袍角，“倒是白虎堂的'墨梅先生'，何時做了蒼狼部的走狗？“

此言一出，黑衣人猛地扯下面巾。月光下那張臉竟布滿紫黑毒瘡，喉結處紋著只振翅血蝠。

“既知蒼狼血衛在此...“他獠牙咬破舌尖，噴出團腥臭血霧，“便都留下罷！“

陸青塵忽覺懷中《天機策》劇烈震顫。羊皮卷上幽藍紋路逐一亮起，化作道八卦虛影將血霧阻在丈外。鬼婆見狀雙目精光大盛，枯掌拍地喝道：“小子，走巽位！“

陸青塵不假思索騰身而起，落地時恰踩中塊刻著“坤“字的斷碑。剎那間地動山搖，百丈內墳塋竟如棋盤星斗移位。待塵埃落定，墨梅先生早被困在“天羅地網“局中。

“九宮葬地術...“鬼婆咳得直不起腰，“蕭白夜倒是教了你些真本事。“

陸青塵正待開口，忽見東南方亮起兩點綠火。鬼婆神色驟變，拋來枚青銅虎符：“去滄州尋個戴斗笠的漁夫，切莫...“話未說完，綠火已撲至面門。老嫗身形倏地坍縮，化作團紙灰飄散。

陸青塵攥著虎符發怔，耳畔忽聞環佩叮咚。轉身望去，亂葬崗盡頭立著道白影，正是醉歸樓中那位女公子。

“慕容家的'金蟬脫殼'戲法，公子可看夠了？“

慕容芷輕搖折扇，腰間玉佩映著月光流轉不休。陸青塵瞥見那玉佩紋樣與《天機策》邊角暗合，心下恍然：“姑娘三番兩次相救，莫不是為這勞什子天書？“

“若我說是為尋把鑰匙呢？“慕容芷并指如劍，凌空勾畫。玉佩上璇璣圖紋竟與羊皮卷殘頁嚴絲合縫，“三百年前靖難之役，昭明太子將龍脈輿圖一分為二...“

話音未落，西北方忽起狼嚎。慕容芷神色驟冷，折扇展作刀輪劈向陸青塵面門。少年急使“鐵板橋“避過，卻見三支烏木箭擦著鬢角釘入身后槐樹。

“幽冥教的蝕骨箭。“慕容芷扯下外袍卷住箭尾，“上馬！“

陸青塵這才發覺崗下拴著匹通體雪白的照夜玉獅子。二人縱馬疾馳時，慕容芷突然悶哼一聲。陸青塵低頭看去，她左肩赫然插著半截斷箭，黑血已浸透三重錦衣。

“前方...過青石橋右轉...“慕容芷氣息漸弱，“切記莫碰《天機策》第三頁...“

陸青塵反手探她脈門，只覺真氣亂如沸粥。正要運功相助，忽覺掌心劇痛——懷中《天機策》不知何時翻開到第二頁，其上朱砂繪著的睚眥獸竟在吸吮他腕間鮮血！

馬匹突然人立而起。陸青塵抬頭望去，但見長河攔路，河面浮著九盞血紅燈籠。每盞燈下立著個戴哭笑面具的黑衣人，手中鎖鏈沒入水底不知拴著何物。

“九幽鎖魂陣。“慕容芷強提精神，“以《天機策》第二頁的'火澤睽'卦象破局...“

陸青塵咬破指尖在羊皮卷上疾書。血珠觸及卦象剎那，河面陡然升起九道火柱。黑衣人怪叫著墜入水中，鎖鏈應聲而斷。忽聽河底傳來悶雷般的嘶吼，滔天巨浪中竟躍出三具青銅棺槨！

“快走！“慕容芷擲出玉佩擊碎最近那具棺槨，“這是幽冥教煉的...“

話音戛然而止。最后那具銅棺轟然炸裂，漫天綠霧里走出個戴青銅面具的侏儒，手中白骨杖掛著串嬰兒顱骨。

“好侄女，見了師叔也不跪迎？“侏儒聲如夜梟，“當年你娘偷走璇璣佩時，可沒這般硬氣。“

慕容芷渾身劇顫，突然奪過陸青塵手中木劍：“快用滄浪劍訣第七式！“

陸青塵不及細想，本能地并指抹過劍身。粗木劍霎時青芒暴漲，竟在河面劃出九道環形劍氣。侏儒冷笑揮杖，嬰兒顱骨中射出七道黑氣，所過處連浪花都凝成冰棱。

劍氣與黑氣相撞，激得長河倒卷。陸青塵忽覺丹田刺痛，蕭白夜所傳真氣竟與《天機策》靈力相互撕扯。混亂間聽得慕容芷厲喝：“氣走沖門，劍指天樞！“

這一聲暗含清心訣，陸青塵福至心靈，木劍斜挑如鶴唳九霄。侏儒的白骨杖應聲而斷，面具裂處露出張布滿縫合線的怪臉。

“好！好！好！“侏儒連道三聲，身形漸化黑霧，“且看你們能逃過幾重...“

霧散時河面復歸平靜，唯余半截白骨杖漂浮。慕容芷突然噴出口黑血，軟倒在陸青塵懷中。少年這才發覺她后背印著個紫黑掌印，邊緣隱現蛛網狀血紋。

“七日斷魂掌...“慕容芷慘笑，“勞煩公子...往我玉枕穴注入三分真氣...“

陸青塵手按她后頸，忽覺觸感有異。撥開散發細看，玉枕穴上竟嵌著枚銀針，針尾雕著微縮的河洛圖！

“這是...“

“龍淵閣的禁制。“慕容芷喘息愈急，“三年前我闖過他們的...咳咳...“

話音未落，下游忽然傳來號角聲。陸青塵抬眼望去，但見百丈樓船破霧而來，船頭赤旗上金線繡著猙獰鬼首。慕容芷瞳孔驟縮，突然并指點中自己膻中穴。

“聽著...“她七竅漸滲血絲，“過潼關走水路...找...找泥菩薩...“

纖指在陸青塵掌心疾書，卻是“小心玉佩“四字。少年正要追問，懷中人已氣若游絲。此時樓船上箭如飛蝗，當空結成張玄鐵鏈網罩下。

陸青塵抱起慕容芷縱身入水。暗流洶涌間，《天機策》突然自主翻頁，浮現出幅地宮密道圖。少年不及細看，忽覺腳踝被水草纏住——那哪里是水草，分明是幽冥教尸傀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