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柳氏紅嫁衣
- 渡寒記
- 白里月澤
- 2550字
- 2025-02-04 02:14:49
嘉慶十八年冬,揚州鹽商之女柳銀釵被灌下迷藥,鳳冠霞帔捆上花轎。媒婆往她嘴里塞了十枚銅錢:“替李家病秧子沖喜是你的福分,別惦記你那狗屁如意郎君了!”陪葬的十枚銅錢嵌進她指甲縫。血水把她的手染成了胭脂色。
“吉時到——”
井口封上刻滿殄文的青磚時,紅蓋頭下的眼泣出血,她在井壁留下抓痕,百年后卻成了孩子們涂鴉的模板。
藍牙音箱突然爆鳴,將場景震回現(xiàn)實。破鑼嗓子從音響里炸出來:“那姑娘叫柳銀釵,嘉慶年間被活埋配陰婚,棺材本里塞了二十枚銅錢——你他媽捅了鬼新娘老窩了!這姑娘還是那么要強……”
“早說啊!”他踹了腳裝法器的蛇皮袋,里頭哐當?shù)舫鰝€銹跡斑斑的青銅鈴鐺。小橘突然竄上貨架,尾巴炸成了蒲公英,正對著昏倒在地上的小寒哈氣。
午夜十二點的孤兒院靜得嚇人。小寒不知何時已經(jīng)飄在離地三尺的半空,嫁衣虛影跟連帽衫疊成俄羅斯套娃,胸口的銅錢不知何時串在了手上嘩啦啦地響。地上還散著被撕碎的皮卡丘玩偶,棉花里全是枯發(fā)。是的,小寒被柳氏附身了。
“大姐,強扭的瓜不甜啊!”他甩出桃木劍按下播放鍵,吳掌柜的聲音變成《最炫民族風》響徹房間。嫁衣袖子猛地抽過來,劍柄的迷你音箱當場裂成兩半,聲音也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
“你知不知道這樣我要賠多少錢啊!”林渡氣得干脆抄起自熱火鍋砸過去,麻辣湯汁濺了嫁衣一身。但似乎并沒有什么作用。
此時整間孤兒院的玻璃同時炸裂,柳氏的嫁衣在小寒身上獵獵翻卷。林渡剛摸出雷擊木令牌,就被無形氣浪掀飛撞墻,肋骨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聲。
“吳老鬼給的什么假冒偽劣…”他吐著血沫摸向背包,瞳孔驟縮——包里的法器竟被冰霜凍成鐵疙瘩!
跳上吊燈的小橘炸成三倍大的毛團,金瞳射出實質化的光柱。柳氏冷笑揮袖,嫁衣上金線游出百條毒蛇般的紅綢。靈貓在綢緞陣中騰挪撕咬,每扯斷一根紅綢,就有冰晶血雨潑灑而下。
“寒弟弟對不住了!”林渡咬破舌尖噴出精血,祖?zhèn)髌咝莿ι系匿P跡層層剝落。劍光劈開血霧的瞬間,他看到小寒在紅綢繭里蜷縮成胎兒的姿勢。
七星劍尖凝聚的雷球照亮半個夜空,柳氏突然拽過孤兒院的鐵柵欄擰成巨盾。雷火與鐵水交融成赤紅瀑布,林渡虎口崩裂仍死握劍柄。
小寒腕間青紋胎記突然綻放,柳氏動作滯了半拍。靈貓趁機撕開紅綢繭,叼住少年后頸甩向林渡。七星劍順勢插入二人之間的地面,雷火沿著地上飛舞下來的破紙符燒向柳氏魂體。
柳氏在雷火中顯露出被鐵鏈貫穿的殘破魂體,發(fā)出凄厲的哭喊。
林渡徒手插入雷火,抓住柳氏魂體里的銅錢鏈,“我知道你恨,但是你不能把自己的恩怨強在無辜的孩子身上!”
靈貓躍至最高點,尾尖銀毛引下月華。三重封印陣疊加的瞬間,柳氏殘魂化作萬千縷紅霧,空中的紅霧瞬間炸成滿天紙錢。林渡單膝跪地接住栽下來的小寒,少年手腕的青紋正緩緩褪成淡粉色。嘴里呢喃著聽不懂的古語。林渡的掌心還在散發(fā)著余熱。
林渡癱在焦土上,看著小寒睫毛上的冰霜漸融。靈貓縮水回正常體型,瘸著腿把七星劍殘片拱到他手邊。
“賠大發(fā)了...”他摸出屏幕碎裂的手機,“這單必須找老吳報工傷...”
“林家的…果然…”柳氏殘魂蜷在墻角,白骨手指摳著地板劃出深深溝壑,嫁衣碎成了拖把布條。
“下輩子...投胎當個女權先鋒...”林渡喘著粗氣,閃光燈下的柳氏殘魂縮成個銅錢大的光球,粘在他鞋幫上甩不掉。小橘蹲在窗臺舔爪子,胡須上粘著片腥紅的碎布料。
晨光爬上小寒睫毛時,林渡才發(fā)現(xiàn)自己胳膊被咬了兩排牙印——不知道是打斗時被鬼啃的還是被貓撓的。孤兒院的廣播突然自動播放《今天你要嫁給我》,吳掌柜的短信踩著節(jié)奏跳出來:「驅鬼銅錢還剩十六枚,記得掃墓報銷朱砂錢」。
孤兒院后院的歪脖子槐樹下,林渡用粉筆畫了個東倒西歪的八卦陣。柳氏的殘魂團在陣里撞出滋滋火星,活像過年漏電的燈籠。旁邊的手機視頻上映著吳掌柜的臉。小橘蹲在樹杈上舔爪子,貓毛粘著昨晚打斗時沾的嫁衣碎片。
他甩出最后張皺巴巴的往生符,“塵歸塵,土歸土……”吟唱了無數(shù)次的往生口訣,符紙都被莫名的陰風吹糊在臉上。他明白,怨氣太大的鬼魂早已無法超度。
吳掌柜的視頻語音外放著:“超度不了就拍散!當斷不斷必成禍胎!老子香燭店也不是收容所!”
“站著說話不腰疼。”他擰開二鍋頭往火里澆,“姐姐,最后一程了啊!”
火苗噌地竄出個女人輪廓。柳氏枯骨般的手突然穿透火焰,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他陷入幻境——
井水漫過柳銀釵胸口,她撫摸著淺綠色的發(fā)簪苦笑。銅錢串勒進手指的疼,竟比不過與心上人分離時候的五臟六腑的灼燒。“若有來世...”她最后咬破舌尖的血噴在青磚上,“不做籠中雀。”
“對不起……”林渡右手食指與中指夾起雷擊木令牌,“姐姐可能沒有來世了”
令牌砸下去的瞬間,火星子炸成一場金雨。柳氏的虛影在火光里舒展眉頭,碎成千萬點螢火。有粒光斑懸在林渡鼻尖,他看見柳氏在陽光下悅動的嘴角,也聽見極輕的嘆息:“...多謝...”
小橘突然躥上他肩頭,貓爪子拍飛那粒螢火。林渡抹了把臉,發(fā)現(xiàn)手背沾著水漬:“媽的,二鍋頭瓶蓋沒擰緊漏了。”
“走了!”他踢散灰燼起身,踩到個軟乎乎的東西。小寒不知何時蹲在身后,懷里抱著那堆被撕爛的皮卡丘玩偶,手指正把棉花往破口里塞。
“修不好了。”林渡拎起那只破碎的皮卡丘玩偶的耳朵,“改天給你順個新的...”話沒說完就被拽住衣角。少年把那堆撕爛的破物塞進他的蛇皮袋,指尖還粘著棉絮,低頭時后頸脊椎骨凸得像串念珠。
院長媽媽追了出來:“小寒從來不跟人……”
“你想跟著我喝西北風啊?”他故意把空錢包抖得嘩啦響,“看到?jīng)]?最后一包泡面今晚就到期!”
小寒突然解開舊外套,內袋縫著二十枚銅錢——正是柳氏事件里的那些。陽光下錢幣泛著青灰,像浸過井水的骨片。
“給你。”他聲音比貓撓門還輕,“姐姐說……這個錢可以換面。”
林渡手抖得差點沒接住銅錢。這些本該被拍散的穢物此刻冰涼安分,仿佛柳氏最后那抹笑凝在了銅銹里。剛剛火光中柳氏消散前,好似有粒螢火落在小寒衣間。
吳掌柜的視頻語音追魂似地響:“敢?guī)Щ貋砭蛷哪惴殖衫锟邸痹捯粑绰洌侄芍苯訏鞌唷?
“老子遲早被你倆坑死...”他扯過蛇皮袋往肩上一甩,袋口露出半截皺巴巴的素描本。
香燭店的霓虹燈在三個路口外鬼眨著眼。林渡踩著影子往前走,身后兩米跟著個抱貓的腳步聲。小橘的尾巴累得耷拉著,舒服地蜷縮在一個新的懷抱中。
吳掌柜蹲在店門口嘬螺螄粉,腳邊擺著雙份的一次性碗筷。二樓儲物間多了張折疊床,床頭貼著張歪扭的便簽:「月租八百從分成扣」——紙角還粘著根橘色貓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