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考生也是千姿百態，眾相萬千。
有的考生滿頭大汗死死盯著試卷，有的考生則是如有神助一般揮毫潑墨，有的考生冥思苦想依舊沒有答案。
而場上的幾位地方大小城隍也在考場當中不斷轉悠，看著每一個考生面前的答卷。
吳濤同樣也在考場當中不斷徘徊，看著考生們所給出的答案。
突然間，他停住了步伐，看著其中一名考生的文章。
“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福雖未至，禍已遠離；無心為惡，雖惡不罰。禍雖未至，福已遠離。”
吳濤也只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眼神繼續朝著其他地方而去
很快隨著一聲銅鑼被敲響。
上面的大城隍道：“眾考生停筆，煩勞諸位將那些試卷統一收來，我等一起議論誰可堪當首名！”
眾神紛紛點頭，隨著那一份份的試卷被城隍給收到臺上。
吳濤和幾位小城隍爺一起湊到跟前，每人拿取一份試卷觀看，看完之后各自在其中批注，隨即又傳閱給下個人。
如此等每一位考官將每一份考生的試卷一一翻閱之后，方能下定論。
最后又由大城隍將頭名的試卷轉遞給泰山府，由泰山府的幾位元帥親自批閱，勾了朱文，方才能夠點他為城隍。
城隍手上拿著兩份試卷，對著眾神說道：“這兩份試卷堪稱是此次考城隍的最優者，諸位的意見又在伯仲之間，只是不知道該點誰為頭名，誰為次名。”
這考城隍可不是一般考試，只能選舉出一位城隍，換句話來說，除了第一名以外，其他的那些名次都沒有多大的用處，所以才要謹慎又謹慎，正所謂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周城隍說道：“也罷！既如此，爾等投票作數，選那張秀才的文章，坐在我的左側，選宋秀才的文章坐在我的右側。”
一時間很快，那些城隍都紛紛似乎有了決斷，各自坐在了城隍的兩邊。
周城隍著前面的那兩對瞥了一眼，發現支持宋秀才的有三位城隍，而支持張秀才的則有四位城隍。
似乎勝利的天平已經傾斜到了張秀才的那一邊。
可就在此時，上面的周城隍有開口說道：“吳仙官，你覺得哪篇文章好？”
吳濤想了想，開口回答道：“在下覺得那位宋秀才的那句話倒是寫得十分好，在下支持宋秀才。”
如此局勢又變得僵持，兩房人馬各占四票。
就在此時周城隍說道：“本座也以為那宋秀才的文章有些意思，精辟干練，直指人心，可以成為此次城隍會試的頭名。”
可此言一出，立馬又有幾位城隍反對道：“不可！無心為惡，雖惡不罰，此言實在荒唐！既然已經有了惡果怎能不罰，那豈不是顯得我城隍善惡不辯，日后如何能夠治理一方？賞罰不分明，更是第一大忌諱！”
如此，一時間又陷入到了十分焦灼的狀態，兩方人馬各執己見。
吳濤心中感慨道：這考城隍考的不僅僅是考生，看來更考了我們這些當考官的！
再這樣下去，眼見著馬上要天亮，若是無法及時有個結論，此次城隍會試又要不了了結。
吳濤開口說道：“我有一言不知眾位，可否一聽？”
“人曹官請講！”
“早年間我曾經聽說過一樁軼事，也不知是哪個朝代曾有一個和尚，在俗家的時候是一位提轄，頗具火熱心腸，因為打死了人，這才不得已投身到佛門當中。”
“后來在寺廟里頭更是不熟規矩，喝酒吃肉耍拳，打爛了寺廟當中的四大金剛，后來又被打發下山，竟然落草為寇，燒殺搶掠，諸位覺得若是此人在你們手上會落得一個什么罪？”
那幾名城隍聽到之后，都面面相覷。
不假思索回答道：“如此可惡的和尚，倘若是落到咱們的手上，少不得得要下油鍋拔舌挖心！”
“這是自然，即使出家人還如此不守清規戒律，自然是要好好處罰他。”
吳濤聞言，微微一笑，隨后又說道：“這和尚在圓寂之前曾留下了一個佛謁。”
“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里扯斷玉鎖。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諸位覺得此詩如何？”
在場的幾個城隍聽到之后，不禁臉上露出驚詫的表情。
“這……如此富有禪機的詩？怎可能是那樣的和尚所做得出來的！”
“能有此等覺悟，只怕已然成了正果。”
吳濤笑道：“這和尚最后確實得成正果成了佛家的羅漢，可是他的修行卻不是像普通的和尚那樣念經打坐，四處化緣，苦行修煉，反而是打家劫舍，殺人放火，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
“諸位說這樣的人又如何成為佛？”
這個問題一拋出來，在場的幾位城隍們也紛紛面面相覷，他們也想不通，吳濤口中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和尚又怎么能夠成為羅漢。
“修行人更應該看重的是論跡不論心！”
“那和尚一開始之所以打死人，是因為路見不平，后面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也是因為世道不安，所殺之人個個都是惡人，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地藏王菩薩以身渡化中惡鬼，而他則是以凡俗之身將惡人渡到地獄，兩者雖然看上去不同，可本質又是一樣。”
“世上哪個人能夠完全心中無善惡之分？做到一心二心？哪怕是咱們這樣己非俗人，半步成神成仙的，也終究免不了一個心字上面做文章。”
“讀書人有句話，心外無物，心外無事。佛家那句話，凡有所相皆為虛妄。只要你還一息尚存，所斷定之事必然帶著你一點的心意，如何能真正分別善惡？”
“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無人真君子！”
“咱們在這里說來說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反不如找那秀才來問上一問！”
一眾城隍聽到此話，也頗覺有理。
于是便將那宋秀才給招了過來。
由吳濤開口詢問道：“宋秀才！你這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可是既然已經有了善果與惡果，倘若沒乘除獎賞，豈不是亂了方寸？”
宋秀才聽到之后，回答道：“倘若故意為之，又非出于本意。終究不是自己的本心，自然作不得數！”
吳濤點了點頭問道：“那我請問你假如一個人，為了博得一個好名聲，做了一輩子的好事，那這樣的人算是好人還是惡人呢？”
“我希望你謹記，凡事不可太過較真，論跡不論心，往往好人做的壞事才是真的壞事呢！”
宋秀才聽到之后，臉上也露出了大為震撼的表情。
對著吳濤行了一禮道：“多謝，先生指點！”
吳濤雖然知道宋秀才的文章當中有很多的漏洞。
裝一輩子好人究竟是不是真好人？
這個問題哪怕是連吳濤也沒辦法得出一個論斷。
可是，這考試畢竟還是要有個名次。
相對于那位張秀才，吳濤之所以選擇這位宋秀才，還是透過表象看實質。
這宋秀才文章十分稚嫩，想法天真，而那一位張秀才雖然筆法老練，吳濤讀下來之后卻發現，那篇文章過于死板，人工痕跡太過。
特別是其中有一句“小善如大惡，大善似無情”！
如果說宋秀才的漏洞是太過理想化，那么張秀才的漏洞就是太過現實化，寧愿以惡度人，不愿以善度人。
雖然世道糟糕，但吳濤還是希望能夠多謝善意！
所以，通過許多方面最終才選擇將這一票投給了宋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