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樂章:不協和音程的狩獵者
梅雨季節的第七個黃昏,我發現了鋼琴真正的秘密。
當少女指腹下的《月光》奏鳴曲流淌到第二樂章時,那些在琴弦上跳躍的幽靈開始顯形。半透明的小生物從低音區琴槌擊打處誕生,有的拖著魚尾狀聲波,有的頂著四分音符形狀的傘蓋。它們啃食著空氣中的寂靜,在漸強段落時膨脹成拳頭大小。
我伏在制音器上方伺機而動,肉墊能感受到鑄鐵骨架傳來的微妙震顫。某只冒失的降B調幽靈擦過我的胡須,帶起一串泛音漣漪。后腿蹬踏的瞬間,我聽見少女倒抽的冷氣——她的視線正追隨著我撲殺的軌跡,卻看不見那些振頻構成的生命體。
爪尖撕裂幽靈的剎那,琴箱突然爆發尖銳的嘯叫。少女慌亂縮回的手掌撞到譜架,驚飛了棲息在高音譜號上的三只休止符甲蟲。我叼著戰利品躍回中音區,幽靈殘骸在齒間融化成薄荷味的電離質,這是維持夜視能力的最佳食糧。
“妙妙!你差點抓花我的施坦威!“她捏住我的后頸皮,卻在我耳后撓出妥協的力度。自從發現我能預警她錯音的本能反應后,這種矛盾的肢體語言越發頻繁。此刻她頸動脈的搏動比平???5%,瞳孔擴張度顯示憤怒與驚喜各占42%和58%。
間奏曲:城市聲吶測繪
流浪基因在滿月夜蘇醒時,我總會蹲踞在空調外機俯瞰城市。少女以為防盜網困住了我的野心,卻不知我早已在聲波中構建出立體地圖。
東側巷道的油煙排氣口每隔114秒噴發一次,其頻率恰似肖斯塔科維奇《第七交響曲》的侵略主題;西邊垃圾車壓縮箱的呻吟,是天然的低音大管獨奏;而凌晨三點地鐵隧道的轟鳴,則是整個都市交響樂團的定音鼓。
今夜我決定拓展領地。從防盜網第四根鐵欄的缺口擠出去時,不銹鋼震顫的余韻在尾骨留下發麻的觸感。十九層高空的風灌進耳廓,將下方街道的聲紋譜寫成可攀爬的網格。
消防梯銹蝕的接縫是最好的起跳點,肉墊在潮濕鐵板上摩擦出滑音。二樓咖啡館的排風扇正在演奏中古調式,旋轉葉片切割氣流的韻律,為我規劃出抵達地面的安全路徑。
發展部:鼠群賦格曲
下水道口溢出的腐臭突然變調時,我的脊柱像琴弦般繃緊。三只褐毛老鼠正用尾尖敲擊排水管,摩爾斯電碼式的節奏在拱形空間層層反射。這是鼠類的地下情報網,此刻它們談論的是三天前失蹤的玳瑁貓幼崽。
當我從報箱頂端躍下截斷它們的去路時,領頭的鼠王齜出硫磺色的門齒。這場對決本該在三次呼吸內結束,但某段熟悉的振動頻率讓我的攻勢驟然停滯——它們尾部敲擊的節奏,竟與少女上周彈錯的巴赫平均律如出一轍。
鼠群趁機鉆進地縫的瞬間,我捕捉到更危險的訊號。四百米外便利店自動門的叮咚聲發生畸變,捕貓器的彈簧壓縮聲混雜其中。后頸毛炸起的剎那,我聽見少女在二十三樓按下琴鍵——她開始練習那首總讓我爪尖刺痛的《唐璜的回憶》。
再現部:機械夜鶯的陷阱
循著鋼琴聲波導航回家的路上,我誤入了人類幼崽的聲學陷阱。
彩色塑料球在櫥窗里旋轉歌唱,播放著失真版的《致愛麗絲》。這種拙劣模仿激怒了我的耳蝸基底膜,正當我要揮爪擊碎這冒牌貨時,玻璃映出了少女鄰居的身影。那個總往我水盆扔煙蒂的男人,此刻正舉著手機鏡頭緩緩逼近。
肉墊觸到地面的瞬間,我調動起所有狩獵技巧。翻過消防栓的弧線軌跡精確計算了監控探頭盲區,穿過晾衣繩時故意碰落的襯衫恰好遮擋他的視線。當安全通道綠光映入眼簾時,我聽見身后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以及人類膝蓋骨與水泥地親吻的清脆顫音。
尾聲:爪痕變奏曲
破曉時分,我蹲在鋼琴弱音踏板上清理爪縫里的污垢。少女醒來時會發現琴蓋內側新增了二十八道抓痕,那是我為昨夜冒險譜寫的五線譜。她永遠看不懂這些爪印對應的聲波曲線,正如她不知道中央C鍵上凝固的露水,混著我傷口滲出的血絲。
當第一縷陽光吻上琴譜架時,我咬住她垂落的睡衣腰帶,將人類拖向持續發熱的筆記本電腦。搜索欄還停留在昨晚的頁面:“貓咪突然頻繁外出是否發情?“,而我已經在鍵盤上踩出真正的答案——一組包含減七和弦密碼的亂碼。
樓下的捕貓人開始調試麻醉吹管,隔壁男人正一瘸一拐地購買跌打藥膏。少女指尖落下的《革命練習曲》響徹房間,我在強弱變化中規劃著今夜的行動路線。某個升調音節突然讓胡須產生共振,這預示鼠群情報網出現了新的變數。
在琴凳與暖氣片的夾角處,我團成最完美的黃金螺旋。夢境降臨前最后的意識里,那些被撕碎的聲波幽靈正重組為城市地圖,而少女錯音的頻率,恰好與失蹤幼崽的呼救波頻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