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探春離去的背影，賈珅默然端坐，半晌才輕嘆一聲。
“真相盡管殘忍，但總比生活在虛幻的謊言里，要好上百倍。
她不是貪慕虛榮、精致利己的人，只是不明白真相而已，人生的路還是由她自己選擇，她早晚會頓悟的。
再說，憑探春的聰慧，人到中年經歷世事當上母親以后，她早晚會想明白，當年作為母親的趙姨娘，過得何其卑微沉重且堅忍，為她承受了太多。
她早晚會有明白的那一天，那個時候就太遲了，只會讓她心里愧疚自責痛苦一輩子，那時哪怕把眼睛哭瞎，也不會讓她心里好受一些，因為什么都做不了。
心中的愧疚痛苦會讓她一輩子難以安寧，無法選擇原諒自己。”
“哭一哭是好事，總比一味的傻樂要好的多，淚水才能澆灌人生，快樂容易讓人麻痹。
這探春今天只不過哭了一次，一時的暴雨而已。
趙姨娘幾乎是常常以淚洗面，她的心上可一直陰霾籠罩，心中的愁霧多數還是探春帶來的。
她要開竅一點，對趙姨娘體諒一點理解一些，趙姨娘哪怕痛，也會快樂的！無論多么卑微的生命，只要有愛，我賈珅就尊重！”
“現在哭不是因為她知道真相，而是因為她覺得尊嚴受到挑戰。
再說真相哪那么容易揭開，她對趙姨娘的成見如一座大山，不是一朝一夕能撼動的。”
見賈珅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寶釵心中很是震撼。
有這樣清醒理智的人在身邊，自己那渾渾噩噩的哥哥，哪怕能學得一點，就會成熟懂事多了，薛家也會少了很多挫折和磨難。
只是……她躊躇低頭沉默一下，咬了咬嘴唇。
“珅哥兒……你這么聰明睿智，看的如此透徹，不惜得罪很多人，也要點醒探春。
只是心中有點疑惑，你剛才一直說的某人……
她畢竟是我的姨娘，我母親的親姐姐，你對我這么信任……”
院內鳥鳴啾啾，綠樹搖搖，微風輕輕搖曳，身邊一陣寂靜，剛才探春雷霆之怒，丫鬟們早就撒開腿跑的沒影了。
賈珅四處看看，笑了笑。
“你看，探春平時的威嚴還是有效果的，她發火的時候丫鬟們都跑了，這個話不會傳出去。
我能看懂這內幕的殘忍，憑著寶姑娘聰慧和靈秀，你也看懂趙姨娘的隱忍，我說的這些，對你而言根本不是秘密！
更沒有必要當著寶姑娘面前避諱！”
“這些事瞞不過你的眼睛，你要是會說早就說了。
寶姑娘心中善良，知道生活艱難，更知道掙扎的辛酸，你更愿給落魄的人撐傘，而不是打折她們的傘，斷了她們的生路。
我不是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相信寶姑娘的善良，你不說，是因為你也看懂，趙姨娘為了子女付出犧牲之大。
與其沒有意義的避諱著你，不如當著你的面坦坦蕩蕩的說出來，這才是對你的尊重！”
“你不把這秘密戳破告訴王夫人，已經是最大的善良了。
如果我不告訴探春，她自己看不透，也琢磨不明白，我不想然她將來后悔。
萬一現在探春清醒了，她可是能夠延續賈府運勢的女子。”
賈珅淡然說完，擺了擺手離開。
寶釵還在回味賈珅剛剛的話，沒想到這珅哥兒竟然如此了得，原本心中還在哀嘆。
國公之后的子孫不過如此，靠著寶玉、賈蓉、賈璉他們如何能撐得起國公之家的榮耀。
沒想到世家大族，果然不缺麒麟子弟，不知道哪一房就有優秀子弟冒出來。
只是可惜賈珅那一房過于零落，沒有人扶持照顧。
她正癡癡的想著，丫頭鶯兒探頭探腦的過來，捂了捂胸口一陣心驚。
“小姐，好好地三姑娘怎么和珅公子吵了起來，探春姑娘生氣的時候太嚇人了，我們這蘅蕪苑本來就冷清，兩人殺氣騰騰怒火高漲，更讓小院沉悶壓抑……”
寶釵點了點鶯兒的腦袋，讓她準備幾只螃蟹，兩人去趙姨娘那邊送上幾只，又皺著眉頭想了想。
“索性湊上十多只，讓趙姨娘房間里的小丫頭也嘗一嘗吧。”
鶯兒噘嘴有些不滿。
“小姐，對趙姨娘我們沒有必要這么客氣吧，你送兩只給她嘗嘗鮮就可以了。
賈府每次分好東西，連她們自己府里的人都不待見趙姨娘，你看那些丫鬟婆子，誰會在意尊重她，我們送了東西她又不會在太太和老太太面前幫我們說好話。
她就是說了，人微言輕，別人根本不在意……”
寶釵不滿的咳嗽一聲，鶯兒立刻閉嘴，老老實實的去收拾螃蟹。
賈珅迎面走了一段路，恰好看見鳳姐裊裊婷婷的一路裊娜的走來，看見賈珅，鳳姐絢爛的笑了笑，完全沒有上次的生硬和冷漠。
“珅哥兒，進園子里逛逛，也不知道主動去姐姐那邊說說話，最近你沒來，這園子里可是有你不少的故事。
尤其是薛大哥哥更是奉你為楷模，他今天過來送螃蟹狠狠的夸你，我剛剛聽說了，你真的在街道房那個清冷部門里，升級成為小旗了？”
見賈珅謙虛笑了笑。
鳳姐原本對薛蟠的話有些將信將疑，這家伙講話總喜歡言過其實、夸大其詞。而賈珅當面承認了這件事，鳳姐心里還是極為震撼的。
她本就是武將家族，叔叔是京營節度使，無論是軍營、還是五城兵馬司、錦衣衛各個部門的職責和能力，她遠比其他人了解的更透徹。
再說，鳳姐小的時候可是跟男孩子一樣瘋，喜歡的不是胭脂水粉，而是騎馬射箭，沙盤推演。
她太了解一個邊緣化的清冷部門，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從校尉升遷成為小旗的含金量得有多大。
鳳姐看著賈珅欣慰笑了笑。
“珅哥兒，賈家子弟當中，你是有本事在身上的，以后可不能學那幾個不上進的兄弟，就會整天好高騖遠、夸夸其談。
你好好努力干，這樣別人也不會說勛貴家族的子弟，只會沉浸在安逸享受中，不思進取。
你要能在街道房里折騰出一番動靜，在哪里都會有一番作為的。
咱賈府的子孫必須得有幾個開枝散葉的子弟在外面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