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漫山遍野的灰白色花朵以外，這個地下空間最標志性的一個事物，是沿著海岸線貫通首尾的一道巨大峽谷裂縫，那裂縫之下是不見底的深淵，在這深淵的一側，分布著一眾礦工的居所，這里的居所雖小卻五臟俱全，無論是臨時搭建的醫療棚區，還是做大鍋飯的廚房區域，以及宿舍區域，都設置的十分全面。

而最讓赫特驚訝的是，在這區域一角的工廠區，這幫人竟然直接搞了一套蒸汽機鍋爐和機床過來，并且在鍋爐旁還堆放著大量的煤塊和儲水圓桶。

赫特眼見著那些赤裸著上半身的工人們，在臨時搭建的窩棚里，打鐵鑄造，讓蒸汽機床熔煉那些富含雜質的黑色破魔石，同時，在地勢較高的另一側，約莫五十來個工人，正辛勤地揮動著礦工鎬，將那些大塊的破魔石敲碎，然后放入到一旁的軌道礦車內。

而赫特順著這軌道礦車看過去，在另一端，竟然還有三四十個工人，正在辛勤地鋪設鐵軌，將一截截偷運過來的枕木，一點點鑲嵌入鐵軌之中，在這鐵軌盡頭的更遠處，已經豎起了一盞盞黃朧石燈，燈光是中作為這些工人的前哨站，標記著他們鐵軌鋪設的方向，以確保他們不會鋪歪。

“他們是在為以后修建地下鐵路做準備嗎？你們打算把蒸汽機車放到地下來？”赫特問道。

艾利也是對赫特的發言很是驚訝，他沒想到赫特竟然這么快就能看到這一點。

“你想的沒錯，按照保羅伯爵的設想，在之后，他會投資沿著伯明洛的海岸線，修建一圈環繞整個伯明洛的地鐵，跟王都里修建的那條地鐵一樣，名義上可以是方便市民出行，但到時候我們會從地下修建一條隱秘的軌道，能夠成功接駁進入到那地鐵之中，借由地鐵停運的夜晚，我們借由地下的隱秘蒸汽列車，將位于地下的破魔石以及打造好的兵器送到位于地面的鐵路網中，運往整個蘭諾斯。”

艾利三言兩語就將他們的宏偉藍圖給講述了出來，這是一個聽上去就會讓人覺得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幾乎相當于在伯明洛的地下，重新鑄造一個城市。

憑現在位于地下的這一兩百名工人，單單從數量上來講，是遠遠不夠的，這不僅需要人，需要錢，還需要技術和時間。

這絕不是一個拍腦袋硬幻想就能完成的事情，而且最關鍵的是，這件事需要全程瞞著教會進行，這么大的事，可不比犯罪人數增加這種小打小鬧，這是貨真價實要讓市財政拿錢出來修鐵路，到時候審查這些問題先不說，憑什么按你說的方案來修。

如果不能按照自己這邊的方案執行，那么修建一條向上一千米的并軌鐵路就無從談起了。

赫特繼續講道，“這么大的局，你們能拿得下來嗎？”

“能不能拿下來不是我們該考慮的問題，我們只能考慮要怎么才能拿下來的問題，如果想要讓這下深處的破魔石能夠走出伯明洛，被運送到這世界的各個角落，我們只能選擇這么做。”艾利如是的講道。

赫特現在處于一種奇妙的狀態，自從越來越靠近這冷日過后，那種想要沉沉睡去，與這團被定性為“柔軟”和“安全”的東西相互擁抱的想法，就越來越強烈，好像這團東西正在呼喚著他。

他體內的虛無靈力也越來越安靜，好像已經完全被凝固了，又或者是回歸了它本該有之的虛無，變得輕而散，圓而緩慢。

但同時他又極為的清醒，腦中的想法出現和消滅，都變得很快，他在聽到艾利的話之后，腦中便迅速出現了上百個閃念。

“那你們可需要很多的同伴啊，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們是怎么判定誰是你們的人，誰不是呢？”赫特講道。

艾利則說道，“很簡單，只要在最近成為了被害者或者罪犯的所有人，都是我們的人?！?

“那豈不是很容易有錯漏？”

“不會的，這座城市從現在開始，只有我們能犯罪，只有我們能被害！”艾利講道。

艾利的話將赫特導向了更復雜的思考，而赫特從被艾利帶向這里的一路，也都在進行思考。

掌控了一座城市的所有犯罪，就掌握了一座城市所有的混亂和秩序。

這倒是很厲害的手段，只是為什么能做到呢？

“那你們豈不是掌握了這座城市的所有人？”赫特問道。

“當然?！卑貞?，“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這座城市的每個家庭都摻雜了我們的人，或許是哥哥，或者是表叔，但總而言之他們一定是一個家庭或者家族中最有錢的人或者最有權勢的人，你也看到了，有許多我們的人都居住在A區?！?

“原來如此，你們占據了伯明洛這個城市框架中的所有中上層位置，這樣理解，對嗎？”

“教會是個例外?！卑v道。

“但你們已經從事實上架空了他們，不是嗎？”赫特講道。

艾利再次好好看了一眼赫特，“你究竟是誰，為什么我感覺你對我們特別的了解，我說的東西，你為什么能理解的這么快，你不是我們的人啊?！?

赫特聽到艾利的這句話后，他感覺自己正在上升，正在被飄浮的云包裹。

冷色的太陽，那冷色的光芒太重了。

“我是誰并不重要，我只是想確認一件事，艾利，你有感受到這里的變化嗎？”赫特講道。

艾利則是一愣，“什么變化？”

赫特則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應該是沖著我來的?！?

從我進入A區的那一刻起，它就感知到我了。

所以我才能感知到那種異樣的氛圍。

都是沖我來的。

來吧，虛無之三，你想讓我在一場大夢之中，看到什么東西呢？

都說出來吧，都顯現出來吧，讓我看到。

赫特開始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就像是被上了發條的木偶，一步一步，呆板而穩定。

他走入到新霧花海之中，在冷日照耀下。

他重重的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