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院總共二十個尼姑，除了智能兒，其余全站在大雄寶殿門口了。

青磚鋪就的臺階，左側(cè)站著九人，右側(cè)站著九人。

她們皆是灰衣青帽，面容肅穆。

臺階上面，一個朱紅色的功德箱放在鋪著黑布的桌上。

北風(fēng)吹過，桌布四角不住晃動。

桌子一側(cè)，智善上前兩步，躬身道：“阿彌陀佛。

各位施主，菩薩不可輕見。

欲見靈光，當以誠心供養(yǎng)為階。

本院一磚一瓦，皆賴十方善信。

諸君所奉非金銀俗物，實為護持正法之舟楫。

心誠則佛現(xiàn)，緣至自顯靈。”

薛蟠沖在最前面，見了智善，立即就是一頓，“好標致的小尼姑，倒是有幾分暖香閣周妙彤的影子。”

衛(wèi)若蘭趕緊攔住他道：“別沖撞了菩薩！”

薛蟠道：“她這文縐縐的，在說什么？”

蔣玉菡笑道：“要進去看菩薩顯靈，先得布施銀子。”

薛蟠叫道：“這些尼姑倒是比我家還會做生意！

說吧，要多少銀子！”

智善道：“若在往日，全看施主心意。

但今日菩薩顯靈，若是輕賤了，未免褻瀆了神靈。

各位施主，每人一兩。”

后面的人聽了，立即叫起來。

“一兩銀子，都夠買二百斤大米了！”

“我說呢！弄出什么菩薩顯靈的事情！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說來說去，就是要錢嘛！”

“你們這些尼姑倒不如去搶！”

“去搶哪有這個來的快！”

“走走走！不看了！”

智善道：“阿彌陀佛。

可見許多人都只是獵奇之心。

一來徒擾本院清凈，

二來菩薩乃是神靈，若被這些人當成奇觀賞玩，反倒是罪過，不如離開的好。”

這些人能大老遠地來看熱鬧，多數(shù)都是不需要為一日三餐憂心的。

聽了智善的話，大部分又停下來。

更何況有句話叫做，來都來了。

“好！我就掏這一兩銀子！

要是看不到菩薩顯靈！別怪我們砸了你這尼姑庵！”

“就是就是，到時候就不是我們沖撞菩薩了！

是你們這些尼姑騙人！”

不一會，兩百多人先后進了大雄寶殿，將這不大的空間塞了個滿滿當當。

“咚咚咚咚……”

木魚敲擊聲中。

智能兒一身青灰色袈裟，黑色僧帽，端坐蒲團，背靠兩丈金身佛像。

她只一人，面前亦只有木魚、木槌。

薛蟠等人進到殿中，便朝左右分散展開。

好似垓下，漢軍圍住項羽一般。

所不同的是，這個“項羽”身上還飄著趙玨這個獅子魂魄。

智能兒停下動作，高聲道：“阿彌陀佛！

諸位施主遠道而來，貧尼有禮了。”

一人道：“少說廢話！快讓菩薩顯靈！我可是交了銀子進來的！”

又有人戲謔道：“咦？你不是凈虛的徒弟嗎！

去年還到我家化緣的！怎么現(xiàn)在就成了尊者了？”

“明天我也到你家去化緣，后天我成尊者了，再開個廟收銀子。

不過我不要一兩，一人一文就行了。”

眾人哈哈大笑。

智能兒也不生氣，只平靜道：“我是尊者，你也是尊者。

根本就沒有尊者，或者，人人都是尊者。”

一人道：“別跟我說這些狗屁廢話！

你既然是尊者，我問你，你能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

要是知道，我就信你！”

旁邊一人道：“老兄，你剛才不是說你是江南來的客商嗎！

你這樣讓人家怎么算，要是本地的，說不定她還認識！”

智能兒靜靜看著他，也不說話。

趙玨見了，抬手給了那人一個凈化。

【你凈化了翟山名】

薛蟠進殿見智能兒美艷，先前只顧幻想，這時聽到人群議論，回過神來，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大聲道：“快說啊！你不是什么菩薩的弟子嗎！”

“對啊！連這點能耐都沒有嗎！”

“她就是騙子！大家別信她！”

智能兒道：“我若點出你的名字，只怕你矢口否認。”

“我來此經(jīng)商多年，今天同行的也有幾人是認識我的，如何否認。”

智能兒道：“既然如此，不如各自寫在紙上，一同展示給大家看看。”

那人道：“好，我倒要看看你玩什么把戲！”

早有一女尼送來紙筆，放在智能兒和那人面前。

兩人立刻就要動筆寫下名字。

馮紫英道：“等一下！為防作弊！

這位老兄，請你用衣服遮掩些，免得咱們這些人當中有奸細，把你寫的名字偷偷告訴她！”

衛(wèi)若蘭道：“對，還是你想得周到。”

他們身后眾人也都紛紛稱是。

于是翟山名伏在地上，用長袍將自己的頭遮起來，像是扣在地上的黑鍋。

趙玨飄到那黑鍋內(nèi)，確定他沒亂寫，便回來對智能兒吩咐一聲。

智能兒得了指示，緩緩動筆，不一刻便停在那里。

與此同時，那翟山名也把名字寫好，又把紙張折疊起來。

蔣玉菡道：“請尊者先亮出答案。”

智能兒拿起紙張。

薛蟠立刻念道：“霍，山名。”

蔣玉菡笑道：“你又來了，這是翟山名。”

那客商等人聽了，立即就是齊齊色變。

“她怎么知道的！”

薛蟠道：“什么意思，她猜對了？”

衛(wèi)若蘭道：“老兄，快亮出你的答案。”

客商將紙拆開，展示給眾人看了。

只見那上面赫然也是“翟山名”三個字！

“真猜對了！”

“這怎么可能呢！”

“肯定是用的什么障眼法！”

“這人是托吧！”

智能兒道：“阿彌陀佛。

是非真假，其實你們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不行！你再猜一次！”

“對！這翟山名可能是個托！不能信！”

智能兒道：“再猜一百次，你們也有理由，又有什么意義呢。”

衛(wèi)若蘭低聲和蔣玉菡說了幾句，忽地道：“尊者，諸位。

我乃是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

在這神京城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

現(xiàn)在我說一個簡單的辦法，諸位看看可好。”

眾人聽說他的身份，都說讓他講出來聽聽。

也有人道：“憑你是誰，我們也不認識，若你是事先和她對了說辭，那她又有什么猜不中的呢。”

眾人聽了，也都連連稱是。

薛蟠忽然開口道：“我這有三個骰子，不如搖骰子讓她猜猜，這樣總不能作弊了吧。”

“不錯，這個好。”

“讓她猜十次，我們每次換一個人來搖。”

“對對，我不信這里都是她的托。”

“就都是托，這骰子也不是想搖出來什么就搖什么的。”

眾人議定，便有薛蟠拿出篩盅和骰子來。

又有許多人上千檢查，確定這東西沒做手腳。

智能兒道：“貧尼是出家人，怎好沾染上這個東西。”

薛蟠道：“你是怕了？”

“這次不好用托了，就不玩了？”

“那把我們的銀子還給我們！”

“早知不來了！天橋刷把式的都比你的手段好！”

趙玨看到薛蟠叫得厲害，忽地心頭一動，悄悄對智能兒吩咐了幾句。

智能兒道：“阿彌陀佛。

貧尼之前發(fā)了宏愿，要為文殊菩薩重修廟宇金身。

你們?nèi)粢€，不如賭個大的。

十次之中，貧尼若猜錯一次，便算貧尼輸了。

不僅之前的銀子如數(shù)奉還，貧尼也會跪地認錯。

但若全部猜對，你們便拿三千兩銀子來！

廟宇建成，貧尼親自為各位立功德碑。

也算是你們積德行善一場。”

說完，雙目直直看著薛蟠等人。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