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瑆目光里掛滿譏誚，“意思是，不管是捧了圣旨的那批人，還是夏氏指了人動手，都有可能？”

明文勛點了點頭。

都說無巧不成書，可這也未免太巧了！

景瑆面無表情，手指在桌上輕敲著，一聲一聲，很有規(guī)律。

明文勛靜默不語，他知道，景瑆每每如此時，就是在思考問題。

這些年他們?yōu)榱苏{(diào)查睿親王府的事情，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有好幾次差點就要追查到了，關(guān)鍵的時候，線索卻斷個干凈。

這一次，夏氏的事情或許是個突破。

明文勛面上和景瑆是表兄弟，私下里卻負(fù)責(zé)著睿親王府的細(xì)作一塊，他善追蹤，尋蹤索跡，卻不擅長考慮這些彎彎繞的事情，所以很多時候，他都是把自己查到的，告知景瑆，交由他和睿親王府的幕僚們分析。

想著有足智多謀的四哥操心，明文勛就在一旁美美地喝起了茶，任由景瑆在一旁琢磨。

景瑆一點點想通這其中的關(guān)系。

老夏的死，肯定和夏氏有關(guān)，如果是夏氏下狠手，他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夏氏出嫁之時，就被滅口。

可如果是永安帝的人，為什么不在夏氏出嫁的時候，就鏟除后患呢？

那場火……

他的眼睛一亮，會不會，當(dāng)年那場火就是永安帝想斬草除根的行為，只是夏氏卻救了老夏，將他偷偷帶到了昌平？

對，只有這樣才說得過去，只怕，夏氏到今天，還不知道她的養(yǎng)父已經(jīng)遇難。

這些年，他們每每要查往事，都會發(fā)現(xiàn)查著查著線索就斷了。

原想著，陳年舊事，想查起來的確不易，線索斷了也在所難免，如今看來，更像是有人故意截斷了線索，甚至誤導(dǎo)他們調(diào)查的方向。

要不然，他何至于認(rèn)為當(dāng)年那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絕不可能是鄭國公的嫡女呢？

是誰，告訴他當(dāng)年到寺廟里去的母女只是普通的村民？

靈溪寺！

景瑆停止了敲打桌面。

“看來，皇叔不光對我們睿親王府頗為忌憚，只怕，對四大國公府，也沒安好心，他怕我們聯(lián)合在一起！”景瑆下了結(jié)論，神色冷硬如冰。

先前，他年紀(jì)小，對家里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母親派給他的幾個文武師傅，個個都說他一定要強大，才能夠保護(hù)自己。

他對此，還不是很在意，直到九歲那年中毒險些死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雖然一出生，就襲了睿親王這個爵位，卻還不如個普通人活得輕松自在。

任是誰，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時時命懸刀尖，也不會輕松！

也就是在明文勛這樣親近的人跟前，景瑆才會露出睿智、冰冷、狠絕的一面，外頭的人，都當(dāng)他是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小王爺，隨時會斷氣死掉。

被景瑆這一說，明文勛靈光一現(xiàn)，大叫起來，“沒錯，他不光派了人安插在四大國公府里，還尤其害怕你和四大國公府有瓜葛，林氏的死，夏氏嫁過去，我總感覺這是一個很深的局，似乎上頭，想找什么東西？”

景瑆點頭，嘲諷道：“可惜，他顧慮自己的名聲，不敢明刀實槍的將我賜死，只能整些意外事件，這兩年看我病得快要死了，倒是放松了一些警惕。”

明文勛點點頭，“還是一國之君呢，活脫脫一個小人，我就說嘛，誰能逃過我的追查？這么厲害，原來是皇家的手筆，難怪！”

他想了想，擔(dān)心地說：“四哥，你得小心些，我懷疑他這么做，恐怕我爹說漏口的那個傳言是真的。”

“什么傳言？”景瑆一向?qū)κ芯畟髡f沒有興趣，這一次，也不過是隨口一問。

“當(dāng)年太祖與第一代睿親王同征天下，曾歃血盟折誓，得天下后兄弟同治，共享榮華。大鄒立朝后，開疆?dāng)U土，打下大鄒朝的萬里江山，戰(zhàn)功赫赫的睿親王卻拱手將皇位讓給了他的兄長，自己做了一個閑散王爺。”

看到景瑆越發(fā)冷若寒冰的面孔，明文勛吸了一口氣，用幾乎耳語的聲音說道：“太祖為表手足情深，許諾從十世之后，將皇位轉(zhuǎn)給睿親王一脈，兩人杯酒為盟，歃血為書，將約定寫在《八駿圖》上，寓意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如今，已經(jīng)是第九代了，按這個說法，再有一代，就該換到睿親王府來坐皇位，難怪，他會舍不得！”景瑆冷聲道，眼中寒芒迸射，如同最冰冷的凍霜。

饒是明文勛知道他性子清冷，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問道：“四哥，你打算怎么辦？”

景瑆冷笑，“能怎么辦？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他要是光明正大的下旨，我領(lǐng)了旨意就是，使這些魑魅魍魎的手段，就由不得我要負(fù)死一博了。既然傳言落在那張《八駿圖》上，我們就想法先找到那張圖，這樣才能進(jìn)可攻退可守……”

明文勛自幼同景瑆一處長大，聽他這一說，就明白過來，“四哥是想，拿著那張圖和你皇叔談條件？”

景瑆有些無奈，“不然還能怎樣？真讓他兌現(xiàn)太祖的承諾？我可沒興趣去坐那個位置，再一個，睿親王府雖然有自己的勢力，經(jīng)過這九世，也凋零的差不多了，根本不具備和他對抗的實力。”

明文勛想了想，“這個說法要是真的，你還真不能成親，若是有了子嗣，更會被那位忌憚。”

景瑆靜默。

如果他成了親，有了子嗣，就意味著睿親王一代，有了接位的人，若是他孤寡終老，睿親王一脈由此而終，永安帝的忌憚自然不會存在，難怪，他會頻頻朝自己和兄長們下手。

自個兒要不是身虛體弱，只怕也活不到十八歲。

他嘴角浮出朝諷之意，冷冷道：“你想法子，傳言出去，說我久病傷了元氣動了根本，身子不行，這輩子恐怕很難有孩子。”

“傳這樣的話出去，還有哪家肯把姑娘嫁給你？”明文勛一陣怪叫，“表姑要知道了，還不得傷心死！”

子嗣對男人的重要性，甚于功名利祿，若是景瑆真不能有孩子，那睿親王一脈可就要斷了！

“總比我死了，要好一些。”景瑆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