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辭行
建筑雄偉,東方風(fēng)格的燕支使館前,圍繞著一片花開五顏六色的花壇,馬路整潔,車輛穿梭。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辦公室的地面上灑下一道道金色的光帶。武官王正軍坐在辦公桌前,專注地審閱著文件。
窗外,一棵古老的樟樹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枝葉摩挲,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幾只不知名的小鳥正在枝頭聚會,它們跳躍歡唱,為略顯嚴肅的辦公氛圍增添了幾分靈動與活潑。大使館的庭院里,各色花卉開得正艷,散發(fā)著陣陣芬芳,香氣順著窗戶飄進室內(nèi),讓人心曠神怡。
辦公室內(nèi)的布置簡潔而莊重。墻上懸掛著世界地圖和燕支地圖,彰顯著主人的職責(zé)與使命。文件整齊地擺放著,筆挺的制服掛在衣架上,軍帽端正地置于其上。整個空間彌漫著靜謐的氣息,只有偶爾翻動紙張的細微聲響,似乎在訴說著這里所承載的責(zé)任與擔(dān)當,也暗示著在這看似平靜的場景背后,是時刻為維護國家利益而緊繃的神經(jīng)和隨時待命的決心。
半年來王正軍通過對庫里南卿將軍的一系列的調(diào)查和觀察了解,覺得庫里南卿的身份地確有值得懷疑的地方。但對于他是否真的失憶,或者曾經(jīng)失憶現(xiàn)在是否已經(jīng)恢復(fù)了記憶卻很難確定,進一步調(diào)查也難有結(jié)果。
與他的數(shù)次接觸也能感覺到真如傳說的那樣,這位年輕的將軍庫里南卿其實是一個非常敏感的人,對周圍事物防范心很強。他為人高冷很難接近,個人生活習(xí)慣有些怪癖,從來不看女人一眼,在這方面讓人不得不懷疑,覺得他的身體情況或者性取向似乎有點問題,簡直不像一個正常的男人。
盡管他的私生活只有他自己的說法,別人一般很難靠近了解他,特別是聽說他有潔癖,他的臥室和書房多年來是不準任何人進入的。但有一點還好,軍事素質(zhì)高,工作能力強,特別是對燕支國武官王正軍有著明顯的善意,好像格外的優(yōu)待,態(tài)度是相當?shù)暮茫偸怯幸鉄o意的提供了一切方便。
王正軍關(guān)于庫里南卿的報告,很快就傳回了國內(nèi)的上司那兒,意見也很快反饋過來;既然已無從繼續(xù)調(diào)查,那就找時機破釜沉舟給他來個正面試探。讓王正軍以回國休假為由,臨行前與庫里南卿見一面,坦誠自己早年的身份,并無意中提供孫瑩的下落,用以觀察他的具體反應(yīng)。
外交官要見軍部的庫里南卿將軍是需要提前預(yù)約的,電話打到外交聯(lián)絡(luò)處,卻被告知因為庫里南卿將軍生病住院了,所以目前概不接受預(yù)約。
庫里南卿病了?看來還病得不輕,不然不會住院。王正軍不覺一驚,想了想決意以庫里南卿朋友的身份要求去醫(yī)院看望。
還好,庫里南卿的秘書辛格爾知曉將軍平日里與王正軍私交甚好,所以沒有拒絕王正軍的請求,但只給了他十分鐘的看望時間,因為庫里南卿將軍近來的情況并不樂觀,已經(jīng)不能見客,這次還算破例。他的病情一直反復(fù)發(fā)作,高燒不退,時常昏迷。急得軍部的奧德納將軍都來過好幾次了,大概是看出庫里南卿的情況不妙,急忙差人去草原請庫里南卿唯一的家人,他的老父親郝來巴克去了。
幾撥名醫(yī)面對庫里南卿的病情頗有些束手無策,眼看得病人因頻繁嘔吐,飲食不進,一天天衰弱,萎靡不振的表情淡漠,連話都懶得說了,似乎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即使治療的藥物已經(jīng)用到了極致,卻還是搞不定這反反復(fù)復(fù)的發(fā)燒。
這天,庫里南卿從昏迷中醒了過來,感到全身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他現(xiàn)在已和癱瘓在床沒有區(qū)別。他只能躺在床上,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外面的陽光照進來,吊燈上的玻璃切面一閃一閃的,特別明亮。可是他的心里,一片陰暗,不見天日。沒有力氣,也沒有精力,腦海里想到任何人任何事,都激不起他的情緒波動。也許,人在虛弱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這樣。
由于看望病人,算不得公務(wù),所以武官王正軍并沒有穿標志軍服,而是穿一身合體的灰色西裝,帶一款獨特的金絲邊框的眼鏡,手腕上露出最新樣式的世界名表,烏發(fā)如云,即貴且雅,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種才學(xué)博溢的氣息。
第二天上午,王正軍手提一個花藍慢慢推門走了進來,看來秘書辛格爾已經(jīng)把王正軍要來看望的事告知了庫里南卿將軍。只見他很平靜得微睜著雙目看向王正軍,眸中似乎氤氳著一層水霧。
庫里南卿眉間微蹙,點頭示意讓王正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少頃,無言的望著眼前這位依舊風(fēng)采照人的燕支武官,干裂的嘴唇忽然微微抿起,蒼白的有些發(fā)青的臉上難得的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
隨著辛格爾的一個手勢,旁邊侍立的醫(yī)護人員趕忙隨從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室內(nèi)只留下了他們二人。
王正軍微微一笑,伸出雙手握住庫里南卿的手,突然感到那只手枯瘦而綿軟無力,心里不禁一陣悲戚。此時此刻他忽然覺得,一點也不希望他就是那位十一年前的慕首長。因為如果庫里南卿真的是那位意外失蹤已久,又已失去雙親,還與未婚妻失散且受傷失去記憶的慕首長,那么一旦要是他恢復(fù)了記憶,想起這些傷心的往事那將情何以堪。
聽說航天科技總部的老將軍臨終前,除了記掛基地的載人航天項目的首次載犬活體試驗是否順利。就是遺憾那位獻身航天科技的慕楓將軍之子慕天羽,失蹤后十多年了,至今還是沒有他的確切消息,竟一連三聲的說他為此死不瞑目!此情此景無不令人悲傷唏噓。
但王正軍卻及時收斂起了這些情緒,盡量輕松的對庫里南卿說:
“庫里南卿將軍,我就要回國休假了,本來是向您辭行的,沒想到是來看您生病,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希望我回來的時候會看到一個健健康康的您。”
庫里南卿聞言眼波一閃朝他淺淺一笑,點了一下頭。王正軍凝望著庫里南卿,身體前傾一下又輕聲對庫里南卿說:
“庫里南卿將軍,雖然我與您接觸時間并不多,卻是感到能夠認識您是我的極大榮幸。就好像當年我十六歲的時候,參軍到燕支西南的一個航天訓(xùn)練基地,認識了一位讓我尊敬崇拜一生的慕首長一樣。”
此言一出,王正軍明顯的感到庫里南卿的手動了一下,變得有些僵硬。王正軍仿佛聯(lián)想到了什么,那是趙邁告訴他的,這些年每當孫瑩思念慕首長時總會默默念誦的幾句話。便不動聲色的又接著對庫里南卿說到:
“將軍,您讀過曼德拉的《漫漫自由路》嗎?我覺得他說的好深奧,好有哲理!他是這樣說的:
如果天總也不亮,那就摸黑過生活。如果發(fā)出聲音是危險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覺無力發(fā)光,那就蜷伏于墻角。
但是---,不要習(xí)慣了黑暗就為黑暗辯護;不要為自己的茍且而得意洋洋;不要嘲諷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的人們。
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蟲。”
一瞬間,庫里南卿蹙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拳頭驟然捏緊,面容散發(fā)出莫名的氣息,仿佛觸動了某個久遠的回憶。
“唉---”
王正軍表情自然地微微一笑。
“想當年,都年輕啊!與我一同參軍去基地的還有我的一位同鄉(xiāng)女同學(xué)孫瑩,在基地時她叫“小五”,我叫“四哥”。后來她調(diào)走了,但我聽說她現(xiàn)在很好,是燕支國都的一位有名的醫(yī)生,只是至今還一直獨身沒有結(jié)婚,好像是在等待一位失散的戀人。”
庫里南卿的眼睛眨了眨,眼眸閃過一道光亮,盯著王正軍看了片刻,然后用舌尖添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緩緩地說:
“王武官,謝謝你來看我,麻煩你讓我的秘書過來一下,我有事要交代他,你請回吧。”
王正軍笑了,又握了一下庫里南卿的手,轉(zhuǎn)身離開了病房。
果然,不等王正軍開車回到燕支國駐麓川國大使館武官處,庫里南卿的秘書辛格爾就已在門前等候著他了。看到王正軍打開車門出來,他便走上前去拿出一個厚厚的塑料袋,里面裝有兩個白色的盒子,遞給王正軍謙恭的說:
“王武官,我是奉了庫里南卿將軍的指令,知道您即將回國,這是他送給您的禮物。是兩部新式的手機,手機里已裝好了芯片,可以立即使用。一部是灰色的,是送給您的,一部是藍色的,是讓您轉(zhuǎn)送給您的那位女同學(xué)孫瑩的,請您務(wù)必一定要送到。謝謝您!”
這個時候,手機還是極其昂貴且難以買到的奢侈物品,物有所值,作為禮物倒是難能可貴。
王正軍接過袋子,馬上回答道:
“哦,費心了,請你轉(zhuǎn)達我對庫里南卿將軍誠摯的謝意!灰色的是給我的,藍色的是給我的同學(xué)孫瑩的。好,我記住了,你放心吧,我一定會轉(zhuǎn)交到的。”
正午的陽光揮灑在大使館的外墻上,將墻面染成了溫暖的橙紅色。王正軍緩緩走出辦公室,深吸一口帶著異域芬芳的空氣,心中滿是如釋重負的暢快。
庭院里,不知名的花朵肆意綻放,微風(fēng)拂過,花枝搖曳,似乎也在為他慶祝。鳥兒歡快地穿梭于枝葉間,嘰嘰喳喳,奏響一曲動聽的樂章。十幾年來,這個任務(wù)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如今終于有了點眉目。
侍者適時地端來一杯香醇的咖啡,那濃郁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更添幾分愜意。這一刻,時間仿佛都慢了下來,王正軍盡情享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輕松,感受著努力與堅持換來成功的甜蜜。他知道,這段經(jīng)歷將成為他人生中熠熠生輝的回憶。
兩天后王正軍就乘飛機踏上了回國的旅程,他心里充滿輕松和快意,仿佛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雖然庫里南卿沒有對此說一句明確的話,但王正軍憑著感覺就似乎可以認定庫里南卿極有可能就是慕天羽,終于找到他了!當然,這一切還要等孫瑩的最后確定,畢竟庫里南卿的面容及氣質(zhì)與當年的慕天羽確實有很大的差別,不能不令人疑惑。
登機前王正軍對病重的庫里南卿將軍的現(xiàn)狀還是不放心,又給庫里南卿將軍的秘書辛格爾通了電話,向他詢問庫里南卿將軍的病情。辛格爾高興地說庫里南卿將軍昨日開始已經(jīng)退燒了,到現(xiàn)在為止沒有再發(fā)燒,精神好了許多,可以吃一點流質(zhì)飲食了。
王正軍聞聽感到很興奮,欣欣然之間有了一點凱旋而歸的感覺。不禁欣慰地在心里說:謝謝老天,四哥我總算可以交差了。孫瑩呀,幸虧你,你可真是慕首長的一副好藥啊!
這正是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老易悲難訴。
“轟!隆!”
跑道上發(fā)出一陣飛機發(fā)動機的轟鳴,接著就像一只大鳥飛向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