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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飄來的復仇》:通緝令

  • 申冤
  • 壘土
  • 5643字
  • 2025-02-08 17:47:39

許多年前。

那是還沒有智能手機這種玩意兒、干一天苦力才能得到十多二十塊報酬的時候。

我每周星期天下午要走十六公里崎嶇不平的山路去上高中,周五下午又要走路回家。

眼看著身邊一同上學的伙伴從五個減少到兩個,一個學期之后只剩下我一個人孤身走在上學路上的時候,我就再也不想去學校了。

直至有一天上午,那讓我腦子嗡嗡直叫的英語課讓我忍無可忍的時候,我終于突發奇想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不再讀書,要去和我那些朋友闖蕩社會干出一番事業來。

斟酌再三,上午放學吃過午飯,我如釋重負地走出學校大門,唱著當時流行的《冬天里的一把火》,手插著褲兜,走上了輟學回家的道路。

路上,即便我腦海里一千遍演繹過被父親打死的場面,也無法阻止我不讀書的決心了。

我要離開大路,準備走進一條山間小道時,一陣轟隆轟隆的摩托車聲音從我后面趕來,我還聽到嘀嘀嘀的一陣喇叭聲,我趕緊閃到路邊讓路。

摩托車突然停了下來,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阿濤。阿濤是我的同學,他上個學期就沒有讀書了,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想不到再次見到的時候他已經變得這么富有。

“愣著干嗎?上車,我帶你一截。”摩托車上阿濤意氣風發。

我語無倫次地說著些話,急忙翹起腿坐上了摩托車后座,這是我第一次坐摩托車,我緊緊拉著阿濤的衣服,感受風在耳邊吹拂,時不時提醒他一句:“慢點慢點!”

我問阿濤在哪里發財,他說他和他父親去做生意,我又問做什么生意,他說說了我也不懂,接著他就岔開了話題:“你今天不上課?”

“上,但是我不想讀了。”

“這樣的話,你會被你爹打死的。”

“打死我也不讀了。”

出乎意料的是父親并沒打我,甚至罵都沒罵一句。

他只說:“你長大了,我也不會再打你了,但是自己做的決定以后可不能后悔。”

說罷他遞給我一把鐮刀,讓我跟著到地里去割小麥。

割麥這活我以前放假時像蜻蜓點水一樣幫父母干過幾次,但是真正全身心投入其中的時候,卻發現這并非那么容易,彎著腰一會兒就腰酸背疼。

我們對土地的感情是復雜的,當你坐著馬車或是牛車,看著土地里那一片一片金黃的小麥被風吹拂麥浪翻滾的時候,你的心情是愉悅的。

又當你拿著鐮刀彎著腰面朝黃土背朝天還要被小麥的細毛戳痛皮膚的時候,你又會咒罵這惡毒的太陽和繁重的勞動。

我第一天到地里割麥割了一個下午之后,我的腰就直不起來也不再想說話,直至勞動停下來之后,我坐在地邊看著那麥浪翻滾,晚風輕拂我面,我才變得心情愉快起來。

跟你們說說我們那地方吧,我們那地方藏匿于大山之中,江河與山谷把這片土地撕裂得支離破碎,山高谷深,溝壑縱橫。

無論你站在哪一座山頭遠遠看去,都會看到一座又一座的大山綿延不絕,一條條狹長的道路像絲帶一樣把這些零星的寨子連在一起。

我們寨子所在地稍微平緩一些,有六十多戶人家,算是方圓幾十里最大的一個寨子了。

如果我們要去鄉里趕集的話,那就得凌晨四點摸黑起床,走到集市太陽已到頭頂,買完東西回到家里的時候,星星月亮都已經高高掛在夜空中了。

一年四季,燥熱的太陽一直炙烤著我們腳下的土地,即便是在冬天,也能感受到太陽無窮的威力,導致許多作物都無法在這片土地上生長。

冬天我們主要種植甘蔗,還有少量的小麥大麥,短暫的雨水季節我們就種玉米,收割后用騾子馱著到遠處的壩子與當地人交換大米。

即便是這樣一個貧瘠的地方,在古時候也曾經有過短暫的輝煌呢。

有些山間,人們偶爾還能看到一段段古道的遺跡,磨得光滑锃亮的石塊彰顯它們的歷史悠久。

甚至有的石塊上還留下了深深的馬蹄印記,他們說這是古代商人的通道,去緬甸、印度的小路,二戰以后就漸漸荒廢了。

離我們差不多幾十公里之外,就是那個被稱作“金三角”的地方。

十九世紀,披著傳播“文明”外衣、干著殖民掠奪勾當的英國人和法國人發現這里極其適合罌粟生長,并強迫當地人大量種植罌粟制作鴉片之后,就在這片土地上種下了一顆惡性腫瘤,這片原本與世無爭、廟宇林立的佛教盛行之地就開始被罪惡籠罩。

時至今日,他們當年犯下的累累罪行所帶來的惡果,還盤踞在金三角這片土地,毒害著人們的軀體和靈魂。

就連我們這些與之相鄰的地方也深受其害呢!

以前我們這條駝鈴聲聲、熱鬧非凡的商貿交流之道,二戰之后就變成了毒販們的一條通道,如果你在路上看到一些鬼鬼祟祟的陌生人經過,那他們八九不離十就是毒販,一般是不會有人來我們這貧瘠之地旅游的。

也會有一些便衣的緝毒警察和武警戰士來到我們這里,追尋毒販的蹤跡。

人心易受蠱惑,在販毒暴利的誘惑下,我們那地方也有不少人都走上了幫人運毒的道路,有的則染上毒癮,許多家庭因為毒品而支離破碎。

有些運氣尚佳暴富了的毒販,金盆洗手藏著錢財悄悄地花,但多半販毒的下場都是被槍斃,也有一些人出去了就沒能回來,不知所終。

那些趾高氣揚的販毒集團把我們這地方幫他們運毒的人被叫作“背簍”。

因為我們這里的人幫人運毒都是背著背簍,把毒品藏在背簍里蓋上一些野草翻山越嶺,把毒品運到毒販指定的地點,與指定的人交接就算完成工作。

有些“背簍”運毒出去見過些世面,開始不甘于命運——替販毒組織賣命,卻拿著相對少得可憐的報酬。于是有些見識的“背簍”就開始聯系買家,自己為自己販毒。

他們當中,最出名的是陳江河,是離我們不遠處一個寨子的人,甚至出生都有些謠言。

他的父親陳一亮,和他那犯事潛逃在外的兄弟陳二亮截然不同,陳一亮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結婚多年都沒生育。

有一年,從不出遠門的他帶著妻子去了一趟緬甸,回來就帶著一個嬰兒回來,這成為我們那一帶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大家當面都恭喜他老來得子,背面又對這個娃娃進行種種猜測。

無論如何,這個孩子順利長大,還去縣城上了學,后來就不知道怎么就成為了一名手段毒辣讓人覺得可怕的毒販,組織當地的小年輕人去替他販毒。

我們私底下也認識一些做“背簍”的,但沒有人敢舉報他們。

因為幾年前,隔壁寨子一個警方的線人尸體被陳江河的手下秘密殺死,掛在一條溪邊的一株老柳樹上。

那線人的左手食指和中指被剁了,被挖空了一只眼睛,十分駭人,仿佛是在告訴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如果有人敢舉報,就是這個下場。

兇手落網之后,我們就知道那人是陳江河的手下,他至死也不說是受人指使。他被判死刑之后不久,他家就蓋起了新房子。

不消說,我們都知道是陳江河厚待他的家人。

幾年前,突然傳來陳江河被抓起來被槍斃的消息,當地人都拍手稱快。

雖然陳江河被槍斃,但毒品的陰影依舊沒有隨他的死而散去,它像一個旋渦徘徊在我們周圍,稍不小心就被它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因此,父親常常跟我說:“老三,就算你有一天去挨家挨戶討飯,也不能去當‘背簍’啊。你最好像孟勛興一家一樣,讀書讀出個名堂來,離開我們這個地方,不要再回來了。”

我們那地方方圓幾十里都沒出過什么人才,只有我們寨子的孟家走出來了一個中專畢業的中學老師,叫孟勛興,后來他有個叫作孟扶桑的兒子也考起大學找了工作,算是光宗耀祖的典型了。

我說的這些故事,都是從村口老金家的小賣鋪里傳出來的,在那個消息閉塞的年代,老金家的小賣鋪是我們消息的主要來源。

老金家有一臺十四英寸、雪花充滿半個屏幕的黑白電視機,像香港回歸祖國、澳門回歸祖國這樣的大新聞我們都是從這臺小電視機里接收到的。

每天晚上小賣鋪門口都擠滿來看電視的人,板凳坐滿了,還有許多人都站著,大家最愛看的電視劇是《水滸傳》和《大俠霍元甲》。

輟學第二年春天的一個晚上,我在老金家的小賣鋪聽說了阿濤父子落網的消息。

“什么?被抓起來了?”

“是啊,前天被抓起來了。”

“不是說去做生意嗎?”

“做什么生意能那么賺錢,是去當‘背簍’了。”

“哦,那又是干‘四號’嘍。”

四號,就是海洛因,阿濤父子去當“背簍”運毒的時候被抓住了。幾個月后,阿濤父子倆就被槍斃,阿濤的母親哭腫了眼睛葬下了他們的骨灰。

不久后,又有幾個比我年紀大一些的小伙因為背“四號”被抓了進去。

可怕的是我前段時間還跟著他們閑游浪蕩過。他們還說有機會帶我到邊境玩玩,我沒有跟他們去,因為從小父親就不允許我有去邊境的想法。

阿濤父子被槍斃后的一天晚上,吃飯時父親面色凝重。

他跟我說:“老三,你不能再這樣無所事事了,特別是不能跟那些小混混在一處了,就算讀書不成器,那也不能走上‘背簍’的路。我給你找了個輕松的活計,你明天到林業站去簽個字,再去村公所報備一下,從明天起,你就是林業站的護林員。”

“我害怕搞不來這個差事。”

“沒有什么是搞不來的,老百姓砍點燒火做飯的樹,你就睜只眼閉只眼,只要看好沒有人偷伐木材去賣錢就可以,這樣你就能做好了。”

第二天,我去林業站簽字按手印的時候,他們就給了我一個繡著“護林員”三個字的袖章。

那個給我紅袖章的中年男人拉著我說了兩個小時,告訴我護林員的職責是什么,要干些什么事情,什么森林防火、禁止亂砍濫伐等等,這些我都懂,我像小雞啄米似的不住點頭。

我戴上袖章,按父親所說的去做了,而且竟然發現干這個對我來說簡直是如魚得水。

那些偷偷砍一兩擔柴的老鄉,他們見到戴著袖章四處游蕩的我也不躲避,他們都跟我說:“你是個很好的護林員。”

就這樣,我就變成了一個大家都覺得很好的護林員。

我成天吹著口哨,在山間小路巡游,就像巡視我的地盤一樣,看到有人在大片砍樹,我就上前向他們要砍伐證,如果沒有的話,我就上報由林業局來處理。

如果遇到幾位來山上放牛的害羞的姑娘,我就會在她們后面,跟她們聊天,打發一個漫長而炎熱的下午。

有時候我也會遇到鬼鬼祟祟的看起來像毒販一樣的人向我問路,我就很快告訴他們,不與他們做過多的交流,免得惹火燒身。

我吃飯的地方也有很多,幾乎每個寨子我都有親戚朋友,因此我經常不回家,父親也覺得沒有什么不妥,只要我不走上販毒這條道路、農忙時候回家幫幫忙,其他的時間他就可以給我許多自由。

天天在山里轉來轉去,這樣的日子真是乏善可陳。

哪個村里的毒販某某被抓起來、槍斃,已經不能稱之為新聞了。

最近我們沙麻柳市最大的新聞是一起駭人聽聞的殺人案。據新聞報道說,一名姓何的男子被人在一座山里殺害,可怕的是他的心被挖了出來擺在石頭上。

一個放牛人發現的時候,三只烏鴉正在啄食著他的心臟呢!報道里并沒有說得這么詳細,只是民間傳來傳去,到我這里就變成了這樣的版本。

有人說,這肯定是邪教的人干的,用人來獻祭他們的邪神;也有人說,這是野人干的,那座山里有野人出沒,野人喜歡吃人的內臟……反正只要警方的調查沒有結果之前,就會有更多的版本出現。

雖然日子無聊,但是干這行也有一個好處,從小我就喜歡聽故事,干了護林員能到各個地方,我就更愛聽故事了。

一個村有一個村的妖魔鬼怪故事、英雄好漢故事,當然也有一些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勾當,我都能聽到一些。

他們像煞有介事地告訴我,晚上不要到哪里哪里,什么地方有吊脖子鬼,什么地方有長頭發鬼……嚇得我真的連白天都不敢去那些可怕的地方。

在這些故事當中,最讓我感興趣的是掛蜂崖的故事。

那些老人講起掛蜂崖來都眼睛放光,他們的語氣都信誓旦旦:古時候有個大戶,在掛蜂崖埋下了十二馱銀子,以三扣大粗鐵鏈作為記號,至今也沒人找到。

“要是找到,那就發啦!”講完之后他們都會說上這樣一句。

還有一個故事,那是許多年前,有一塊金光閃閃的東西從西南的天空飛來,落在掛蜂崖那一片地方,他們好多人都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親眼所見,說那是一塊巨大的黃金,砸到地下面去了,找到那個大坑,就能找到那塊巨大的黃金……

這些年來,許多人都去找銀子和金子,但是都鎩羽而歸。

這兩個故事聽得我熱血沸騰,激發了我想要找到銀子發一筆橫財的欲望。和大多數凡夫俗子都有過為了一夜暴富而多少做出過一些荒唐的舉動一樣,我決定要去掛蜂崖碰碰運氣。

財迷心竅的那段時間,我開始迷信各種預兆:比如醒來聽到烏鴉叫喚,我就想這不太吉利,不適合出門;有時候我右眼跳得厲害,他們說右眼跳得厲害不宜出門……

有一次我夢見大火燒山,問了許多人,這個大家都說不上來,他們說,只有常有能解這樣的夢。

我就去問常有——一個寨子里相當于半仙的人物。

常有平時瘋瘋癲癲,經常拿著兩條茶杯粗細的白蛇盤在脖子上,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兒弄來的,也不知道為什么他那么大膽,他跟人說那是他的祖先。

常有最大的本事就是算命,預知我們的未來。

常有沒有上過學校,精神還有問題,卻能讀書識字,幫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算命,甚至就連那些“背簍”去運毒前,也會來找他算上一卦是否能夠平安歸來。

怎么樣,命運這東西,讓我們許多人都堅信不疑呢!

我去找常有的時候,他正坐在村頭的一株老樹下閉目養神,他的臟衣服破了好幾個洞,頭發上有些干草,看起來好長時間都沒洗過了。

我不敢打擾他休息,等他睜開眼睛才說:“常有大叔,我想請你幫我解一個夢。”

說罷我拿出兩毛錢來遞給他,跟他描述了我的夢境。

常有問我,后面火滅了沒,我說滅了。

常有嘆了口氣:“滅了就是斷了財運……”

我又開始等待,希望做個好夢的那段日子真是又無聊又煎熬。

有一天,我走著走著,在路邊的電桿上看到了一張通緝令。

上面寫著:阿爾斯郎,41歲,涉嫌重大案件,如果有人見到此人,請及時與警方聯系。后面寫著阿爾斯郎的身份證號,還有提供線索懸賞金額和捉住嫌犯的懸賞金額。

我覺得這個男人有些面熟,又細細端詳了一陣,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男人,不就是我以前的同學吉雅賽音和吉日格勒的父親嗎?

是的,就是他無疑。

我又繼續往前,幾乎我遇到的每一根電桿上都貼了通緝令,甚至村公所外面的圍墻、大路邊老鄉家的門邊都貼上了通緝令。

看來這次阿爾斯郎肯定犯了大事,就算插翅也難逃了。

可是他犯了什么事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許多年前,我去過他家一次,對他有些印象,他不像是個壞人。

這個通緝令一出來,就讓人們把它和前面的那個殺人案件聯系在一起。

不過村里有些人認識阿爾斯郎,他們說阿爾斯郎是個好人,不會干出這樣的事情,更何況阿爾斯郎家離案發地很遠。

人們又紛紛猜測,阿爾斯郎到底犯了什么事。

在馬路邊,在洗衣服的河邊,在田間地頭,甚至在放牛的山上,你都能聽得到人們在討論這件事情。

我沒參與他們討論,因為這個是我朋友的父親。

我想著財運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天晚上我夢見發大水,到夢醒后水也沒有退去,我第二天一大早太陽都沒出來就去問常有。

常有終于點點頭:“好,你的財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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