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許遠轉過頭去,就見一個身著綠色長裙的姑娘,悄生生的站在自己身旁。
“令棠。”
語氣一轉,許遠凝目看向對方,此時那姑娘也在看著自己,良久,二人相視一笑。
“我估計應該早點看出來的,我那個大哥少年時整日沉迷酒色,荒廢學業,也沒武學天賦,怎么可能外出幾年,就能如此脫胎換骨。”
說起之前那個哥哥,衛令棠沒有絲毫客氣,反而是抬眼看向許遠時,目光才多出了幾分依賴。
不過這依賴很快就被擦去。
“許大人來我們衛家,可是有什么要查的嘛?”
她盡量擺出一副平穩的模樣,如今“衛明哲”已去,二房三房主事的也已離開,這偌大一個家族,便要她來撐起。
至少在外人面前,她不能有絲毫軟弱。
直到,嘟!
輕輕敲了一下衛令棠的額頭,許遠原本扯起的笑容被撫平,換成了長者的嚴肅。
“當妹妹不許沒大沒小的。”
這或許是教訓,但是衛令棠心中卻是乍起歡欣,仿若迷途小鹿,在前方看見了草場。
于是,她原本已經冷淡的面容,也自然勾起了笑容。
“令棠錯了。”
二人似乎平常一樣走入衛家,這里認識許遠的終究是少,雖然聽聞五姓案中有個一人單劍深入龍潭的劍者,但那劍者模樣,終究沒個畫像。
也不是誰都像衛令棠一樣,可以一眼認出許遠的氣息的。
“衛家如今怎么樣了?”
許遠開口,而衛令棠也沒隱瞞,“哥你走后,稍稍動蕩了一下,不過二爺爺幫忙擺平了一些人,也沒出什么亂子,如今五大家被查,平陽府很多東西都被空了出來,現在大家都在忙著擠占進去,短期內三房之間應該不會有什么爭斗。”
“嗯。”點了點頭,許遠倒是沒料到衛云中會出手幫大房,到底是不想看衛家出亂子,還是對自己有顧忌,不過那倒是無所謂了,自己今日在這里出現一次之后,想來他們有什么心思,都得往里收收。
“五大家的東西,也不能盲目的侵吞,衛家太小,胃口也是有限的。”
“令棠知道的,這些天已經在約束族人了。”
討論著事情,一會之后,二人來到了許遠剛到衛家時,最先來的那個院子。
那位婦人情況應該好轉了些,至少此時不臥床了,雖然在臨近仲夏的時節仍然披著風衣,但臉色不再那么蒼白。
她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沒泡茶,面前的水應該是剛煮開,也沒動。
“我知道您應該是要來的。”
看向眼前背劍挺拔的少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日披著自己兒子皮囊到來的對方。
她真的有一刻的狂喜,但是觸及了對方的氣質,她便本能的覺得自己兒子成不了那樣的人。
有的人能一番顛簸之后會變得沉穩可靠,而有的人卻是要經歷風雨,化作真龍。
這是不同的。
“衛夫人。”這下許遠倒是沒有了面對衛令棠時的從容,不知道為什么,對方身上那份柔和,總讓他這些月養成的鋒芒完全無用武之地。
“許大人視五姓于無物,對我這個婦人,倒也不必如此客氣。”
看著這少年人走到自己身邊,她心中又猛得一顫,若是真是自己的兒子,那該有多好。
不過,能回一趟衛家,而且跟令棠……瞥了一眼一直笑著的自家姑娘,隨即她又心中苦笑,想什么呢,自家女兒估計真把人當哥哥了。
“許遠。”換了稱呼,婦人將早已準備好的一本古籍推了出去。
“你救衛家于水火,救令棠于水火,這是我和令棠代表衛家,給您的感謝。”
許遠側頭看去,上面的墨跡已經非常殘舊,不過書的質地倒是不錯,沒有破潰的跡象。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上面那一行字。
《玄經·石中火》
如果說,真形圖只是體魄武者所求,能當成一些武館的鎮館之寶的話,那么一門玄經,便是一個百年家族傳家之要。
玄經培養不出開竅武者,但開竅武者必須要有玄經,如此才能將體內那澎湃的真氣,真切的化作戰力。
對方此舉,幾乎是將衛家百年根基,遞到了自己手上。
所以,許遠腦海之中的第一想法,便是拒絕。
而對方也深知這種心態,于是只是一笑,“你倒是不必有什么負擔的,這并不是什么籌碼,也不附加什么要求,當然,這也不是來自青蘭山的初本。”
“而且此事之后,你怕是已經在巡天司之中入了某些大人物的眼,靈玄真經,你以后是不會缺的,所以這只是贈予,其次也是換取我們娘倆心安而已。”
沉默了一下,矯情終究不是他的風格,許遠最終還是將那本《石中火》收起。
于是,令棠與那婦人,笑容都漸濃了幾分。
“以后有空,許遠你都可以多來衛家看看,不當家主,當個尊貴的客人也是好的。”
場中交談聲歡快,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當許遠再度從衛家出來之后,已經是接近午時。
一個人走在長街之中,他不由想起剛到平陽府上,當時繁華讓他心緒微微一滯,許多次都想游玩一番,沒想到如今無所事事了,卻沒了那樣的心思。
“還是回去養傷吧。”
百無聊賴的伸了個懶腰,肋骨傳來的疼痛讓少年人面色不由緊繃。
此時他才驚覺,其實自己在照影樓那里還可以拖一會的,林玨也絕對會在自己遇到危險前趕到。
到底還是太沖動了。
眼中轉過一絲疑慮,那是對自己如今心態的稱量,但頃刻間,這絲疑慮又煙消云散。
他娘的,不殺幾個,我晚上都睡不著覺。
就在許遠心里想著那李嘉最后閉眼那一刻的心情,想著那一句“對不起,我是臥底”,沒有開口,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撞進了他的耳朵。
“咦,你是衛公子?還是許大人?”
許遠抬頭,面前是那個五短三粗的商人,他依舊是一身黃袍,身上還沾了點米糠。
“羅會長?”
“哦,看來我的直覺還是挺敏銳的。”自得的一笑,羅善云又感慨道:“將許大人這樣的人丟入平陽府家族勢力之中,生造出了一個衛家主,那位少司主,真是好大的手筆。”
“你怎么不夸夸我?”
“這……”聞言一滯,羅善云又笑道:“要夸的要夸的,許大人也是真真少年英杰。”
“羅會長這是在?”略過了剛才的玩笑,許遠又瞧向羅善云身后一輛輛馬車。
“趙家倒了,平陽府糧米價格便宜了不少,城外流民的碗里,也能稠一點了。”
兀自笑了笑,羅善云又朝許遠行了一禮,“此番還得多謝巡天司,如此一來,我們倒是方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