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哥本已歸隱，在滄江上擺渡為生，平日就和妻兒一起在船上生活。

幾年前一場意外，船只失火焚毀，妻兒不幸溺亡，霍大哥也被大火熏啞了嗓子，自那起便一個人過活。

后來，霍大哥從遇到了沿江一路流浪的鰲華，見他可憐，便把他帶在身邊，傳授他打漁擺渡的手藝。

幾月前，我和夫君去尋霍大哥幫忙，霍大哥未作猶豫，匆匆安置好身后事便跟我們走了，最終殞命于東邊的瀘縣附近。

鰲華那孩子我見過，他性情忠厚，知恩圖報。

必是得知了霍大哥的死訊前來尋尸了。”

寧淵點點頭，聽到瀘縣這個名字他就已經大致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游戲里玩家順著鬼鎮的線索一路向東追蹤，第一站便是瀘縣。

此地縣尉隸屬幽州勢力，其職責包括搜羅周邊尸首輸送至鬼鎮煉制傀僵。

霍平的尸身想必已被轉運至此，鰲華才會追蹤入鎮。

“嘖，本來還想一路平推過去爽一把的，現在看來得換個策略了。”

......

鬼鎮很小，只有一條主街和七個小巷。

以前還有活人的時候，也就只有幾十戶人家。

那場疫病過后，活人絕跡，數年光景房屋傾塌大半，如今尚能稱為建筑的屈指可數。

鎮子主街上有間鋪子，大門上方，脫落了一半釘子的牌匾耷拉在半空中，被穿堂風吹得吱呀作響。

鋪子里燈火通明，也是這鎮子里唯一有亮光的屋子。

鎮子大堂，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被捆在一根梁柱上。

少年不停地左右掙扎，同時嘴里不停地朝里間破口大罵，試圖引起里間里那人的注意：

“狗東西，有種來殺我啊！別碰他！”

里間是一個道人，身上的衣服滿是血漬和黑泥，油亮得幾乎看不出道袍原貌。

他左手托著本攤開的書，右手握著一根粗毛筆在一個渾身赤裸的少年身上描畫著。

描畫的內容正是書中的鬼畫符一樣的圖案。

毛筆上蘸的不是墨水，而是一種血紅色的液體。

道人每在少年身上畫一筆，少年臉上就露出極其痛苦的神情，渾身忍不住的劇烈痙攣，張開早已嘶啞了的嗓子，發出一兩聲痛苦的嘶吼。

“堅持住，堅持住。”

道人語氣頗為溫和，可說的話卻令人生寒：

“已經死了一個了，你要是也挺不過去，道爺我今晚可就白忙活了。”

可惜事與愿違，在他畫下第三十七筆時，床上少年沒再掙扎，道人皺眉檢查，發現人已死了。

“廢物！”

道人氣急敗壞的把毛筆和書籍擲到一邊，然后單手拽住少年的胳膊一扯，將其扯飛向墻角。

大堂里的少年見到此景，目眥欲裂：

“啊——！我曹你姥姥！”

道人臉色鐵青著來到大堂，甩手給了少年一個耳光，打得他口角溢血：

“哼，本來還想留你一晚，明天再炮制你，既然你那么急著尋死，道爺今晚便不睡了！”

說著，便來到梁柱后去解少年身上的繩子。

“師父，師父！”

一個年輕男子跑進來，說道：

“又有人進鎮了！”

道人本就心情不爽，此刻見到徒弟這個樣子，立即便罵道：

“蠢貨！進便進了，鎮上那么多傀僵，把他們拿下便是。

干了這么多次，這種小事怎么還來煩我？”

“不一樣，師父，那人，那人好像是和咱們一樣的人。”

“哦？”

道人眉頭微挑，來了興趣，說道：

“帶我去看看。”

鎮子大街中心處，六十多個‘人’正圍著一輛馬車。

除卻手持鈴鐺的領頭者衣衫完整，余眾皆裹破布，青灰皮膚下神情癲狂。

馬車旁邊站著三個人。

為首的是個身材挺拔的俊俏男子。

另外兩人分列他左右。

左側立著背九環刀的光頭壯漢，右側則是個蒙面抱劍的年輕人。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道人在徒弟的帶領下到來。

手持鈴鐺的年輕男子輕輕搖晃手中的鈴鐺，一陣刺耳的聲音響起，那些傀僵便讓開一條道路。

道人來到馬車前，打量著三人，皺眉問道：

“閣下是什么人？”

寧淵微笑拱手：“在下張大江，自雍州來，聽聞此處鬼鎮傳言，便前來一探，沒想到竟是自己人。”

張大海也跟著拱手：“張二河。”

林白山：“張三湖。”

道人聞言冷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是不是還少了個張四海？”

“這兒呢。”

寧淵手指微動，倀魂倏然從地面沖出，揮拳砸向道人。

道人神色微變，立即從懷里夾起一道黃符指向倀魂喝道：“定！”

化作人形的倀魂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凝滯在半空。

三息后，倀魂恢復自由。

道人已趁機后退了數步遠，神色驚疑不定：

“馭魂經？！”

寧淵揮手把倀魂收起，再次拱手：

“這次道長可信了？”

道人目光閃爍。

當年從幽州逃出來的那些人為求生路，分裂成了好幾支逃向不同地方，相互約定此后各自聽天由命，不再聯系。

每一支皆有自己擅長的東西，像他們逃亡青州這一支，最擅長的便是煉尸。

他倒是聽說過其中有一支擅長控魂，獨門功法便是《馭魂經》。

“閣下為何要違反約定，跑到我這兒來？”

寧淵哈哈一笑：

“當年諸位先祖是為了防止被中原這些人順藤摸瓜一窩端掉，才定下了互不聯系的約定。

如今都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想來中原人早已忘卻了我們的存在，這約定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道人這次語氣緩和了些：“也是，那不知張兄來此有何事？”

寧淵環顧一圈四周的傀僵，臉上露出羨慕的神情：

“不瞞道長，我對你這傀僵煉制之法十分感興趣，道長若愿意，我愿用《馭魂經》交換。”

道人眼中閃過亮光。

他最近得了一本古籍，上邊記載著更高級的傀僵煉制之法。

這法子與他現在的煉制方法完全不同，不再是把怨魂封入尸體中，而是直接用活人煉制，一步到位。

如此煉制出來的傀僵與肉體更加契合，神智也更高。

剛剛他便是在用那少年做實驗。

可惜的是，那兩個少年神魂都太弱，根本抗不過去。

他雖然會一些神魂秘法，但都是攻擊防御之用，對那傀僵煉制之法根本無用。

這張大江既然會《馭魂經》，想來對神魂一道的研究應比他深的多。

如果能得他相助，或許真能煉制出更厲害的傀僵。

而且這里是他的地盤，六十多個傀僵在他師徒三人皆能控制。

待會兒讓一個徒弟在外邊守著，如果這三人真是來者不善，那便把他們也拿下煉傀僵。

“那自然求之不得，張兄，請隨我來。”

不多時，道人帶著寧淵三人來到鋪子大堂。

察覺到寧淵在看那被綁著的黝黑少年，道人笑著解釋：

“幾個不知死活的廢物來這兒偷東西，被我逮——額，張兄你這是做什么？”

道人說著發現寧淵朝身后的光頭壯漢示意了一下，那壯漢便拔刀走向黝黑少年，把他身后的繩子砍斷了。

待到張大海把黝黑少年帶到身邊，寧淵才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你瞎嗎？我在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