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

雪清寒坐在劍閣之頂，遙望漆黑夜色，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林淵到來。

“終究還是我看走了眼嗎？”

她低頭輕嘆。

是啊，她一個小小分院的院長，論起分量和吸引力，又哪能與岳水心這位歸云宗宗主比呢？

膝上的斬龍劍輕輕顫抖，發出泠泠冷光照亮周圍，光芒雖亮，在這無邊無際的漆黑夜色下卻又顯得是那樣黯淡。

這光，何時能照破黑暗？

又會在何時被黑暗吞沒，無聲無息熄滅？

天上彎月如鉤。

雪清寒手指輕撫劍身，一寸一寸。

不知何時，一片雪花在劍身上落下，隨后是兩片，三片，無數片。

這夜，武院上空再度下起大雪。

甲字第一百三十六號院。

林淵就著美酒好菜，看著飄飄揚揚的雪花，看著在雪中起舞的岳大宗主。

紗幔拂過雪花，水袖卷起流云，月華順著綢緞傾瀉成銀河，滿院生輝。

裙裾飛揚旋起層層雪浪，腰肢轉圜間，發髻上銀絲步搖鈴鈴搖動，發出聲聲脆響。

娉婷婀娜，縹緲動人，恍惚間仿佛月宮中的廣寒仙子降臨凡塵，于月下起舞。

一件件衣衫伴著美麗至極的舞蹈寸寸褪下，將那具完美無瑕的嬌軀在月色下，在雪色下，一點一點圓滿無缺的展示出來。

勾魂奪魄，月下驚鴻。

岳水心說的沒錯，她回去后確實是認真學習了一番，這種刻苦鉆研的精神值得表揚。

林淵也目不轉睛的欣賞著這月色與雪色之間的第三種絕色，完全沒有辜負美人的一片心意。

吃著歸云宗弟子送來的好酒好菜，欣賞著歸云宗宗主的月下獨舞，甚至這中間還下起了一場助興的大雪，人世間哪還有比這更美妙的差事？

末了，一曲舞完。

岳水心不止是臉頰，就連那雪色的肌膚上也遍布緋紅羞澀的云霞，嬌艷似寒冬盛放的紅梅。

“林公子，妾身這一舞，可還滿意？”

林淵并未評價她這一舞是否動人，而是手執一件月白長袍，擁著她為她輕輕披上。

“雪冷天寒，岳宗主小心別著涼了。”

幾絲陰陽之氣透過他的手指流入岳水心的身體，為她驅散寒意。

岳水心心頭猛地跳出一陣悸動，只覺眼前的懷抱好似有種魔力，令她渾身上下都感到一種融融的溫暖，忍不住想要沉迷其中。

干涸的神魂和身體仿佛在沙漠行進數天終于遇到綠洲的旅人，貪婪的吸收著這份來之不易的救命源泉，發出無比舒爽的輕嘆。

“嗯~”

一聲嬌吟從她唇中不自覺發出。

她連忙羞赧低頭，臉頰漲得通紅。

這時林淵已經松開懷抱，退后離開，夜風呼嘯而過，那融融的暖意頓時又變成痛苦和傷寒。

岳水心下意識朝前邁出半步，似是要抓住那稍縱即逝的溫暖，神情間竟是有些舍不得他離開。

“好了，夜深露寒，岳宗主回去休息吧。”

林淵淡淡的下了逐客令。

岳水心緊抿嘴唇，臉上方才涌起的羞紅頓時在風雪中消散褪去，只剩下惹人心憐的淺淺蒼白。

沉默半晌。

“……好，林公子保重，妾身這便告辭離開。”

她恭敬的行了一禮，運轉云水斂息訣轉身消失在院門外。

漆黑的雪夜，只剩下她孤獨行走的身影。

如果不曾擁抱過溫暖，她本可以抵抗這深淵般的冰寒。

想起剛才心頭莫名生出的悸動，想起林淵方才忽然的溫柔，忽然的變臉，她輕咬紅唇，壓下種種紛亂思緒。

“不過是欲擒故縱這類操縱人心的小伎倆罷了，只要我保持理智，維持住本心……”她不斷在心中喃喃。

————

翌日。

林淵剛一打開院門，凌無鋒就登門拜訪了。

“林師弟，走，今天算是你正式加入劍閣的第一天，我帶你熟悉熟悉課程。”他熱情的拉著林淵出門。

昨晚岳水心走后，林淵并沒有收拾就睡下了，沒吃完的酒菜就隨意剩在了一邊。

這時凌無鋒注意到院中石桌上的殘羹冷炙，心中一喜，臉上笑容擴大。

“看來昨晚醉仙樓的酒宴師弟還沒吃盡興，回來后又吃了一頓夜宵，這頓夜宵可還合口味？”

林淵，你就繼續這樣沉溺在酒色中，最好徹底墮落下去，一蹶不振！

有再好的天賦不去努力修煉，最后也只會泯然眾人。

到時我看你拿什么超過我！

我看宗主大人到時還看不看得上你！

林淵想起昨晚岳水心的侍奉和月下獨舞，嘴角微微上揚，贊嘆道：

“當然合口味，凌兄送的酒菜，無論是色澤還是味道，都是大大的合我的口味！”

凌無鋒臉上笑容更甚，連忙豪邁大氣的揮手表示。

“合你口味正好！師弟要是喜歡的話，我讓人打包過來天天給你送上一桌！”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林淵微笑著拱了拱手應下。

兩人攜手來到劍閣。

今天的劍道公開課，上臺講課的導師臨時換了人。

等到課程開始時，一眾劍閣弟子驚訝的發現這堂課竟是武院院長劍閣閣主雪清寒親自講解！

沒有人會錯過這樣的大好機會，自然是一個個坐得端正筆直，聚精會神，聽得異常認真。

待到講課結束后，雪清寒淡淡道：

“距離今年的天驕排位戰還有不到一月，我希望這一屆不會像往年那樣無趣，還沒打排名就幾乎已經固定。”

“武院是培養天才，孕育天驕的搖籃，身為院長，我希望看到的是更多的天才、天驕能從中脫穎而出不斷涌現，而不是每年的排名都仿佛一潭死水，毫無變化。”

“今年天驕排位戰中表現特別出色者，或可被我收之為徒，諸位回去加緊努力，好好表現吧。”

雪清寒的話語像是一枚深水炸彈，頓時引爆了全場的激動。

雪清寒來到大炎分院十三年，孑然一身，從未收過門徒。

這十三年來，武院不知多少天才英豪想要拜入其門下而被其拒絕，這一次，閣主竟然要破例？

角落里，幾名過來旁聽的劍閣導師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臉上神情莫名。

這么多年了，雪清寒終于要對他們妥協，選擇和光同塵了？

還是說……她準備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