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斯特洛。
巨大的風息堡屹立于蒼天,完全遮蔽了其后的汪洋。在那些淺灰色巨石的映襯下,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公爵那來七拼八湊起來的軍隊,看起來如此渺小而無助,活像舉著旗幟的老鼠。
在紅袍女梅麗珊卓的要求下,史坦尼斯戴著一頂造型浮夸的赤金王冠,邊緣刻意弄成火焰的形狀。腰帶上鑲著石榴石和黃玉,一顆四四方方的大紅寶石嵌在他的佩劍柄上。他身上的其他裝束相較之下很樸素:棉上衣外罩鑲釘皮背心,一雙磨舊的靴子,織工粗糙的棕色馬褲。
可那艷陽般色澤的旗幟上,卻是畫了一顆火紅之心,由一圈橙色火焰所環繞。寶冠雄鹿的標記也還在上面……不過卻大大縮小,并被勾勒在火心之中。
可此時此刻,史坦尼斯卻只覺它是如此的刺眼,這滑稽可笑的王冠,還有這之前才剛被弟弟藍禮所公然嘲諷過的旗幟徽章,乃至在他的命令下,依舊冒著連綿細雨在砍伐森林以建造攻城器械,此刻心中卻多半已經在詛咒他這位‘龍石島國王’的佛羅倫士兵。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嘲弄著他此次愚蠢的進軍:
以僅僅不到五千的兵力,便試圖攻打有著重兵把守的風息堡,而就在離他們不到幾公里外,還駐扎著藍禮回援風息堡的兩萬大軍,只待天明,就要將他們重新趕回海上。
而他之所以甘愿冒著如此天大的風險進軍風息堡,只因聽信了自己夫人賽麗絲的讒言,相信那個紅袍女能夠在十萬大軍的保護下,以光之王的魔法干掉自己弟弟藍禮的荒誕承諾。
可當自己頂著這些罵名,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燒了七神的雕像,準備好了眼下這一切......
“該死的!那個紅袍女她人呢?誰能告訴我?”
史坦尼斯有著一張生來便與皺眉、怒容和嚴辭峻令為伍的嘴,它蒼白、細薄而緊繃,早已忘卻如何微笑,更不知開懷為何物,而此刻的憤怒,更是令其變得尖酸刻薄。
“陛下,剛收到消息,海盜薩拉多·桑恩帶著他的船擅自駛離了港口,有人說似乎看到一個身著紅衣的女人上了那艘海盜船,現在看來,多半是梅麗珊卓了。”‘洋蔥騎士’戴佛斯回答道。
“也就是說,她已經跑了?在你們這一大幫子人眼皮子底下跑了?而我,才是最后知道的那個?”
史坦尼斯永遠學不會花言巧語,不知掩飾諂媚,他有話便說,從不管別人的感受:
“我當初真該把你這家伙的舌頭和手指一起砍掉,我真不知道將它留在你身上還能起到什么作用?”
“那我可就沒法當個好特使了。”早就習慣了這些的戴佛斯攤了攤手道,倒是沒太擔心這話會變成現實,自己這位封君對待所有人都是一貫的刻薄。
“你本來就不是什么好特使。看看你跑了這一大圈,都給我帶來了什么?什么都沒有!風息堡屬下眾諸侯依舊不肯為我舉兵,他們不喜歡我,而我舉兵的正當理由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膽子小的想躲在城墻后面,等著見風轉舵;膽子大的則都已投效到對面藍禮麾下。藍禮!”他憤恨地吐出這個名字,仿佛是舌頭上的毒藥。
“可過去這十三年來,令弟一直擔任風息堡公爵,這些諸侯本就是宣誓效忠他的封臣——”戴佛斯實話實說。
“他的?”史坦尼斯打斷他,“照理說,他們應該是我的封臣!我從沒開口要過龍石島,我根本不想要那鬼地方。我之所以拿下他,是因為勞勃的敵人,那群坦格利安盤踞于斯,而他命令我將之掃平。我為他建立艦隊,打敗敵人,完全盡了做弟弟的本分——藍禮也應該這樣對我才對——可后來呢,你看勞勃怎么感謝我?他任命我為龍石島公爵,卻把風息堡的領地和稅賦都給了藍禮。三百年來,風息堡一直是拜拉席恩家族的世襲產業,照理說,勞勃登上鐵王座,就該換我統治才對。”
這段陳年往事傷他很深,如今益發明顯,因為眼下,這成了他事業的致命傷:
龍石島雖然歷史悠久,固若金湯,但旗下僅有少數小貴族,他們管轄的外島領地多石崎嶇,人煙稀少,根本不足以提供史坦尼斯所需的兵力。
即便加上他從狹海對岸自由貿易城邦密爾和里斯等地雇來的傭兵,以及勉強調用海盜薩拉多·桑恩的船,他的部隊總數,依舊完全不足以和蘭尼斯特家族對抗。
便更遑論他弟弟藍禮浩蕩的十萬大軍了,他們加起來,甚至都還沒藍禮回援的一支先頭部隊多!
“勞勃固然待您不公,”戴佛斯謹慎地回答,“然而在當初,他也多半也有他的考慮。龍石島自古以來就是坦格利安家族的根據地,他需要強有力的人來統治這里,而藍禮那時只是個孩子。”
“他現在就不是了?”史坦尼斯憤怒的大喊在空蕩的廳堂里回蕩,“還是個想順手牽羊、從我頭上偷走王冠的孩子。藍禮憑什么貪圖王位?平日上朝,他就只會和小指頭開玩笑,到了比武大會,他就穿上那套漂亮鎧甲,被武藝高強的人擊落馬下,這就是我弟弟藍禮的事跡總和,而他竟覺得自己該當國王!我問你,我究竟造了什么孽,這輩子要和這樣的兄弟為伍?”
“我無法為諸神作答,陛下。”戴佛斯啞然垂首。
“陛下?”史坦尼斯悻悻地重復,然后將腦袋上那只滑稽可笑的王冠重重的擲在地上:
“你現在還拿國王的稱謂來消遣我?可我現在這算是哪門子國王?龍石島,還有狹海里的幾顆石頭,這就是我的王國!而我現在,就得在藍禮幸災樂禍的注視下,屁滾尿流的滾回那個破地方!直至孤獨終老,亦或是哪天被他的大軍圍困,活活餓死,就跟當年我為勞勃守衛風息堡足足兩年那樣,最終卻什么都沒有得到,沒有人會感激我,也沒有人會記得我的勞苦功高!”
“陛下,您真正的敵人是蘭尼斯特。”戴佛斯試圖爭取另一個可能:“假如您們兄弟倆能并肩作戰——”
“我絕不跟藍禮妥協!絕不!休再讓我聽到這個羞辱我的諫言!”史坦尼斯回答,語氣不容任何辯駁。“除非他放棄稱王,但你今天不也看到了他那趾高氣揚的樣子了嗎?”
“那就不和他結盟,”戴佛斯順驢下坡,他所侍奉的封君個性剛硬,自尊心強,一旦下定決心,便再無回旋余地:
“其他人同樣能助您一臂之力。聽說艾德·史塔克的長子羅柏,在河間地打了幾場漂亮仗,還俘虜了弒君者詹姆,逼的泰溫不得不率軍親至赫倫堡防守,而他身后有臨冬城和奔流城所有兵力支持。”
“羅柏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卻跟藍禮一樣狼子野心,沒有得到任何調令就敢糾集那幫北境諸侯揮軍南下!天曉得是不是也存心想著分裂我的王國。”史坦尼斯道:
“還有你到底是眼瞎了還是怎樣?沒看到今天那位史塔克夫人已經跟著藍禮一起出席了嗎?北境人已經提前跟我弟弟藍禮勾搭在一塊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