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不行啊！”趙東陽苦笑的說道：“我老漢是大隊長，不管是親情，還是上下級的關系，我都不應該告他的，他平時在大隊耍威風，一言堂，那都是小事情了，但是現在，他現在要修路，強硬的態度逼得整個大隊的人都要跟著他修路，把所有人的小命都壓上去，就為了他的那點豐功偉業，這屬實有些過分了！”

“什么，趙江山要修路？”

虞主任聞言，皺了一下眉頭。

這修路的難度有多高。

他清楚。

能打通幾個大隊的路，只有一條，巴陽山掛壁公路，這條掛壁公路不僅僅只是向陽人修過，公社也組織人修過一次，潘石大隊也在修，幾乎所有大隊都修過一次。

就是沒修的成功。

向陽大隊對于修路是最執著的，五十年代趙大龍帶頭修過，后來趙江山又帶人修過，沒有機器，沒有工具，就靠著肩挑背扛的，一點一點的把這條路給鑿出來。

但是都失敗了。

甚至死了不少人。

這已經成為了一條兇路，很多人稱之染血的道路。

“嗯！”

趙東陽說道：“老漢已經開完了大隊部的會議，各個大隊表態了，各個生產隊的隊長已經回去做思想工作和準備工作了，估計這幾天就開始了。”

“這事情他沒給我們公社報告過啊！”虞主任嘆氣：“他想要修路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們也想要，有路才能互通你我，才能發展起來，可修路這事情，危險性太高了，等于拿很多人的性命來鋪出一條血路，這就顯得過分了點啊！”

“不是過分，是非常過分！”

趙東陽惡狠狠的說道：“這條路多難修，沒有人比他趙江山更加明白了，他失敗過了一次，更是讓不少人被埋在了這條路的下面，如今他舊事重提，無非就是想要讓自己那點丑事被掩蓋過去，他這是草菅人命。”

自己說的越是嚴重，越是義憤填膺，那么領導心中才有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到時候再有人來告狀，也告不出一個好的效果了。

“這也不至于，趙江山不是這樣的人，他想要修路，那是出于公心，事實上，這路，必須要修，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改革開放了，我們也要緊跟時代潮流，發揮好農村的經濟！”

虞主任趕緊替趙江山說話：“他只是著急了一點點，但是這事情沒錯的。”

他了解趙江山。

趙江山如果是一個顧忌名聲，得失成敗的人，他不會做這么多愚蠢的事情，在這個時代，一個農傳非的名額，能讓一個大隊都打起來，他當年為了媳婦，那是連留在城里面當國營大廠的領導，都放棄了，后來為了向陽大隊，他更是能大義滅親，要是注重聲望，絕不敢如此做。

“可他的著急，會讓我們很多人付出代價！”

趙東陽沉聲的說道。

這話，半真半假，主要還是想要在領導的心中先留下一個印象，以后即使出事情了，也還有機會去解析一下。

“有些事情，雖然很難，但是必須要去做，修路就是這樣的事情！”虞主任對向陽大隊修路，還是很贊同的，即使向陽大隊不去修，今年或者明年，他也會選擇組織人手去修，這條路不修出來了，涂陽公社永遠沒有發展的希望。

“領導，我是來告狀的，你還替他說話！”趙東陽苦笑。

“我是講道理！”

虞主任笑了笑，說道：“這事情或許你老漢做的比較著急，有些沖動，但是事情做的沒錯，他沒錯，我也不好處罰他吧！”

“你不處罰他，不等于認可他，公社又沒錢，到時候他死皮賴臉的來找你要支持，那你拿什么給他，領導，趙江山這種人，想一出，是一出，你可別縱壞了他！”趙東陽提醒說道。

“你這個做兒子的，有些坑爹啊！”虞主任看了趙東陽一眼，倒是看出來了一點東西：“不對，你小子是來給我打預防針的，你根本就是支持你老漢修路了！”

“不支持！”

趙東陽強調的說道：“你只要能攔得住我老漢，我保證對這事情不支持，而且抗拒起來！”

“得了，少在我這里耍了，說老實話，來干嘛的！”

虞主任本來就是老江湖了，一開始讓趙東陽給唬住了，現在算是看清楚了，這家伙未雨綢繆啊，趙江山有這么一個兒子，算是運氣好吧。

“好吧，我告狀了之后，還想要請一下援兵，領導，我老漢那人，你是知道的，他既然非要修路，我也攔不住啊，不得給他收拾爛攤子嗎！”

趙東陽說道：“修路嗎，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或者后年，反正都要修的，他要修，我就支持他一下，修不成，他也就死心的，所以我想要請領導幫忙，能不能從縣里面，請一個道路勘探專家來給我們做個詳細的道路規劃，我檢查了一下，發現不管是我爺爺，還是我老漢，修路的時候都是一股腦往前沖，對巴陽山從來沒有進行過任何地質勘察，只知道一股腦往前沖，這樣是不行的！”

“咱們就算是要修路，那也要有規劃，有選擇性的修路，把力用到點上，才能省下更多的力量！”

趙東陽的話讓虞主任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先問你，你們向陽大隊，是鐵了心，要繼續修路？”虞主任問。

“老漢決定了，大隊部會議通過了，現在是五個生產隊的隊長都愿意支持他，而反對的都被鎮壓下去了，哪怕有點小動作，攔不住這股大勢，修路，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趙東陽說道：“我肯定攔不住老漢，你們公社恐怕也攔不住！”

“這倒是！”

虞主任苦笑：“你老漢那人，耍賴的時候，可兇了，這事情沒鬧到公社，還好說，鬧大了，鬧到公社了，你老漢得在這里撒潑打滾了！”

趙江山這些年，對于生產上的事情，哪怕是面對公社，也是寸步不讓的。

虞主任的上一任公社主任，那可是吃了他不少苦的。

“所以我才要請援啊！”趙東陽攤手。

“你這兒子，做的也不錯！”

虞主任笑了笑，然后想了想，才說道：“人我可以親自去請，但是修路這事情，公社很難給多少支持，甚至縣里面，也很難給什么資源來幫忙了，既然要修，就要靠你們向陽大隊的那股韌勁，能不能撐下來了！”

“反正我要是看到有什么不對勁，我就喊停，路能修，但是要慢慢修，老漢絕對不能犯之前的錯誤！”趙東陽堅定的說道。

“我很想問，誰是兒子，誰是老漢啊！”虞主任看著趙東陽，這小子，成熟的有些可怕啊。

“當然是他是老漢，我是兒子了，我倒是想要當老漢了，可不夠人家揍啊，我今天來告狀的事情，我估計一百天都下不來床！”

傷筋動骨一百天，趙江山憤怒起來了，根本沒有多少理智的，還真能把他打骨折了。

“知道你還來？”虞主任看著他，微笑的說道：“你來了，肯定藏不住了，你老漢那人，有些兇，但是講義氣，朋友多，你今天來我這里，他不到一個小時，估計就知道了！”

“總要來的，我不來告一狀，讓別人告一狀，上綱上線，路修不成了，他說不定還要被再打擊一次自信，他那點自信，已經不多了！”

趙東陽嘆氣，如果有選擇，他愿意來的，可豬秀才的話沒錯的，他不防備一下，這事情，還真可大可小了。

“你小子，有想法了！”

虞主任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不得不再深看趙東陽一眼，這少年聰慧就算了，還這么老沉，可是非常少見啊。

“領導，這事情你既然知道了，那就下去做做樣子吧，公社的確沒錢沒糧食支持我們修路，但是總要有一個態度吧！”

“想我給你老漢背書？”

“他肩膀薄撐不住！”趙東陽沒有否認自己的想法。

“不是不能考慮，但是這事情，我還是要在公社開會決定一下才行！”虞主任是一個按規矩辦事情的人，這樣的事情，得公社很多人支持，才能表態啊。

“那我謝謝領導了！”

“先別謝，成不成，還不好說！”虞主任看向趙東陽，點到為止，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深沉下去，他反而更加關心向陽大隊的副業：“你東奔西跑給你老漢籌謀，自己的事情辦的如何了，縣里面，包括公社，愿意支持向陽，愿意把更多的資源往向陽傾斜，那是你們的副業隊，的確有聲有色，這世界是成敗論英雄的，你要是敗了，向陽大隊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得拖一拖，明白嗎！”

這話已經說的非常直白了，也是非常現實的一種情況。

“領導放心的，我們向陽大隊的副業隊，保證不會拖后腿，七月份，我們的豬會出欄！”趙東陽沉聲的說道的，不給他吃一顆定心丸，他不會安心的。

“另外，除了豬之外，養雞的事業，我相信也很快又突破了！”

趙東陽繼續說道：“還有，我們副業隊還有一個計劃，有意想要建一座磚窯。”

“建磚窯？”虞主任帶著笑容的面容微微凝重了下來了：“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你們有本錢嗎，你們有燒磚的老師傅嗎，有技術嗎……”

“的確沒有，但是也可以有！”趙東陽說道：“凡事開頭難，只要我們想要建這個磚窯，那么我們就會克服這些困難，基建是發展的根基，而青磚紅磚都是基建原材料，比如，我們要建一個全新的豬舍，現在的土磚那是非常簡陋的，用一兩年，就會被一些豬給拱塌了，又要重建，如果能用水泥紅磚砌起來了，那么就能十分堅固，另外蓋房子，修路，等等的，紅磚都有很大的用處，可我們本身交通不方便，運進來的運費太高了，最好是建一個……”

“以前你老漢，雖然也是沖鋒陷陣的，有事情第一個抗，但是他的心里面，可沒有這么多花花腸子啊！”虞主任認真的看了一眼趙東陽，這青年年紀不大，但是不可輕視了，他發現，他從一開始，就有些忽略這個向陽大隊的副業隊長了：“這些應該都是你的想法，可你不覺得，你沖的太猛了，以前我覺得，你老漢才是激進派，現在看來，你老漢還不如你啊！”

“我也沒辦法！”趙東陽嘆氣：“虞主任，我也想要安安分分的慢慢來，可這窮的一匹了，這一趟下去，別說過好日子，過日子都有些難了。”

“這……”虞主任聞言，有些苦澀的說道：“算你有道理！”

“本來就有道理！”趙東陽咧嘴一笑，笑的燦爛。

……………………

趙東陽和虞主任聊完之后，哼著小曲，從公社里面出來了。

這算是備案了。

這條路最后不管是修成什么樣子，起碼趙大隊長不會被人拿捏了。

走出公社之后，他直奔了供銷社。

提車。

這年頭，自行車的存在價值比得上幾十年后的小汽車了。

二五年之后，哪怕是農村，幾乎八成以上，都有一輛小汽車了，甚至很多家庭都兩輛以上，但是如今，農村的自行車普及程度，十分之一都沒有，偏遠山村，好像他們向陽大隊，因為地形問題，那是一輛都沒有，可想而知的珍貴了。

他提了一輛永久牌自行車。

一百八十。

其實這個價格，可是非常奈斯的。

計劃經濟有一點好。

不會因為貨多貨少，而讓價格出現巨大的波動，也不會因為是公社和城市的區別，而價格飆升，價格都是焊死的。

晚上，當趙東陽的自行車擺放在趙家的院子里面，驚呼聲一片。

“這是自行車啊！”

大哥二哥看的眼都直了。

“你哪里來的錢買自行車啊？”老娘的第一反應，是趙東陽亂花錢。

“媳婦給的！”

趙東陽說道。

“你……”陸娘娘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說他這個兒子了，說他蠢，也不蠢，說他聰明，他有時候就是這么糊涂，可經不住他運氣好，娶了一個好媳婦。

“媽，你別說我啊，我還不想買呢，你兒媳婦，寄錢來，又寫信來催我，說讓我趕緊買一輛自行車，其實回來過年的時候，她就已經把工業票給準備好了，等到她今年稿費下來，就寄回來，讓我去買，關鍵她還不是買給我自己的，說買給老漢的，說她這個兒媳婦沒有能在你二老身邊孝敬，這就算是賠禮道歉了！”

趙東陽撇撇嘴，說道。

“給我的？”趙江山瞇著小眼睛，看著這嶄新的三八大杠，永久牌的，可是好牌子啊，他當初在渝都，都沒有資格騎這永久牌的自行車啊。

“這兒媳婦，要得！”趙江山笑的合不攏嘴了。

“這初夏寫稿子，這么多錢嗎？”

“又寄回來了！”

“這小七娶了一個好媳婦啊！”

“這叫傻人有傻福。”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多少有些酸了，又羨慕老漢能有自行車，又羨慕趙東陽能娶到一個這么好的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