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咔！”

開關的聲音在來回的響起，而夜色之中的燈光也在一閃一暗的閃爍著。

“秀才爺，你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一盞燈而已，你干嘛呢？”

趙東陽坐在椅子上正在看書，忍不住抬頭，看著豬秀才好像一個小孩子一般的幼稚，正在辦公室里面，不斷的控制頭頂上的這一盞電燈，一會開，一會關，玩的不亦樂乎。

“在你眼里面，這就是一盞燈而已，但是在我眼里面……”

豬秀才撇了趙東陽一眼：“這可不是燈，是時代的分割線，燈亮起來了，黑暗被照亮了，一個不幸的時代正在逝去，而那抬手便可觸摸的光明，即將到來。”

一盞燈，卻閃閃發(fā)光。

光，驅散了黑暗。

仿佛把他過去的苦難都給驅散了。

“矯情！”

趙東陽撇撇嘴，不愿意氣氛這么壓抑，就岔開了話題，說道：“咱們大隊通電只是第一步而已，未來的向陽，必然會一步步的改變，不斷的進行蛻變，日子會越過越好，甚至有一天，我們農(nóng)民的生活，會過得比工人，比城里面的那些人，都要好！”

“你這是異想天開！”

豬秀才不敢相信他所說的那個未來會出現(xiàn)，城市是城市，農(nóng)村是農(nóng)村，資源在城市，再怎么追，農(nóng)村還是農(nóng)村，但是心里面卻也期望有一天真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不過你還年輕，你還有幾十年去慢慢努力，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你說的那個未來！”

“會，一定會！”

趙東陽很自信：“三年，或者五年，我必然能徹底改變向陽大隊！”

他選擇留在向陽。

不是躺平的。

而是為了更大的野心。

改變向陽的未來。

改變向陽每一個人。

甚至改變自己。

“不和你扯這個！”

豬秀才把手上的賬單遞給了趙東陽：“這燈光是很好看，是很光明，甚至讓人迷戀，但是付出的代價，必然也是巨大的，涂陽公社七個生產(chǎn)大隊，只有我們向陽通電了，公社已經(jīng)很支持我們了，可這成本，也得我們自己來承擔啊，電線拉過來，可不容易。”

“不用看，我心里有數(shù)！”趙東陽嘆氣，如果晚兩年，可能不用他出錢，公社就能把電線拉到他們這里了，可時間就是成本啊，他沉聲的說道：“凡事都要付出代價的，我愿意付出這個代價，通電是必須的，也是我們整個向陽發(fā)展起來最關鍵的一步！”

電燈，那是農(nóng)業(yè)時代和工業(yè)時代的分割線，這一步邁出去了，向陽才有說發(fā)展的資格。

“我相信你的決定和判斷都是對的，但是后續(xù)的事情，還是要謹慎一點，雖然貸款的錢不少，但是這錢是貸的，要還的，錢在你手上，得緊一點，不能太松了，你越是松手，大隊部那邊可就越是惦記！”

豬秀才低沉的說道：“就這一次拉電線，大隊部肯定從中吃了一口！”

“大隊長的這個性格，我能想到了，以事論事，大隊部這一口，該讓他們的吃的，他們還愿意這樣偷偷摸摸的吃，代表他們還愿意守規(guī)矩，好事！”

趙東陽笑了起來：“說老實話，就我老漢那人，我還真怕他不守規(guī)矩，他要是真蠻橫起來，你擋得住，還是我擋得住啊，他一直想要修路，可沒錢，我們副業(yè)隊現(xiàn)在賬上有錢，他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著大隊部的印章去提前，你覺得信用社能攔得住嗎？”

“這倒是！”

豬秀才點點頭，說道：“你老漢如果被逼急了，他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你需要對副業(yè)隊負責，而他，需要對整個向陽大隊負責，位置不一樣，立場就不同了！”

“老漢他想要修路，也是對的事情！”趙東陽苦笑：“就是沒錢！”

想要富。

先修路！

修路啊，那就是農(nóng)村發(fā)展的一道天塹。

“你們老趙家三代人，對那條路，都是念念不忘??！”豬秀才看著趙東陽說道：“你爺爺失敗了，你老漢也是白了，你啷個還想去嘗試呢!”

“那是因為我們?nèi)?，都把向陽當家了，建設家鄉(xiāng)，人人有責，不管什么身份，不管什么時代！”趙東陽聳聳肩。

“行，你們覺悟高！”

豬秀才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無法共情。

他這些年。

對向陽這個，又窮又橫，文化水平偏低，個人素質(zhì)不高的落后山村，并沒有太多的歸屬感。

“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一代修路一代窮，三代修路三代苦，現(xiàn)在所有一切美好的，都會因為修路，而且變得滿目瘡痍的！”豬秀才提醒說道：“我始終認為，除了國家，這路，是修不起來的！”

“我不是一個不自量力的人，沒有把握，我自然不會去做！”

趙東陽點點頭，雖然豬秀才說的話難聽，但是卻是真實，真如果這么容易把路給修出來的，早就修好了，當初他爺爺趙大龍的環(huán)境更好，他手握權勢和財富，結果都沒有能把這掛壁公路給修出來，向陽人，還是走不出去。

他老漢，大隊長，在向陽大隊，一言九鼎，大隊的人對他敬重又畏懼，一聲令下，全大隊上工沒有絲毫拖沓，可最后也沒有修成啊。

兩代人都做不成的事情，他如果一意孤行去做，最后也只能是雞飛蛋打。

豬秀才知道趙東陽這人，看似溫順，其實非常固執(zhí)，甚至比趙江山這種性格的人，還要固執(zhí)，主要決定的事情，不可能半路而廢的。

他阻是阻止不了趙東陽的。

不過可以給趙東陽多增添一些籌碼。

“你要的養(yǎng)雞場計劃，我做出來了，找了不少環(huán)境數(shù)據(jù)，然后參考了一些公社養(yǎng)雞場的數(shù)據(jù)，做了一個成本的計算，以我們東關山地雞為主，以我們現(xiàn)在的能力，養(yǎng)一萬只雞沒問題，但是養(yǎng)雞的問題比養(yǎng)豬還要多，雞可比豬要難伺候了，如果真想要養(yǎng)雞，有很多難關要過的！”

豬秀才給趙東陽遞上了一份計劃，做這份計劃書，他可是把老本事都用上了，把成本給算出來了。

東關有獨特的雞品種。

因為東關的環(huán)境形成了獨特品種。

東關在山里面，均氣溫13.8℃，無霜期能達到了234天，日照時數(shù)一千五百小時，降雨量在以前一千二百毫米，水面蒸發(fā)量八百毫米，最適宜養(yǎng)殖雞禽。

而東關大部分養(yǎng)雞，都是山地雞，山地上養(yǎng)出來的，體軀略偏長，胸部寬窄適中，羽毛較緊湊，顏色以黑（褐）色為主，公雞外觀威武雄壯，羽毛油亮，頭大小適中，母雞單冠直立相對較淺，頭較小，冠、耳葉、肉垂為紅色。

而東關的山地雞肉質(zhì)香嫩鮮美，經(jīng)檢測，鈣、磷、鐵、鋅、硒等礦質(zhì)元素和棕櫚酸、棕櫚-烯酸、油酸、亞油酸、維生素E……

“咱們東關的山地雞，本就是一絕，豬要養(yǎng)，雞也要養(yǎng)！”

趙東陽想了想：“一口吃不了大胖子，一萬我們養(yǎng)的有些吃力，五千吧，先試試水，看具體情況！”

“既然要做，那就得快了，我們東關山地雞有自己的獨特的養(yǎng)殖時間段，因為放養(yǎng)式，而且環(huán)境影響，起碼保持五個月到六個月才能出欄，一年想要養(yǎng)兩個季度，就要建雞舍了！”

豬秀才提醒說道：“每年三到五月是最好的小雞崽子孵化的時間，這時候我們能讓公社給我們出面，去其他的大隊和公社為我們收購小雞崽子！”

指望不上縣養(yǎng)殖場的，這雞苗，就用大撒網(wǎng)，從各個大隊里面收上來。

“我這邊才建了豬舍，把大家都忙的不要不要了，這才閑一下，又要讓他們加班加點蓋雞舍，是不是有些太狠了！”趙東陽未來是當老板的，還是有那么一點點良心的老板，用員工得學會給他們喘一口氣，不能把他們給壓得太死了。

“這叫狠嗎，沒活干，才叫狠！”豬秀才說道：“你去問問，要是蓋雞舍，他們保證沒有半點怨言，甚至會歡呼！”

“那就干吧！”

趙東陽咬咬牙，如今這個時候，不拼，等到什么時候拼啊。

……………………

“副業(yè)隊又搞事情了！”

“啥子事情啊？”

“副業(yè)隊那邊說要建雞舍，我聽說這小趙隊長要去養(yǎng)雞了！”

“好好的養(yǎng)豬，咋又跑去養(yǎng)雞了！”

“養(yǎng)雞能養(yǎng)幾個錢??！”

“那你們就不懂了，咱們小趙隊長，是那種干小事情的嗎?！?

“我也聽副業(yè)隊的人說，小趙隊長要養(yǎng)五千只雞，五千只啊，咱們能十幾二十個雞，都養(yǎng)一年了！”

“這又是養(yǎng)豬的，又是養(yǎng)雞的，這趙小七，也太狂了一點吧！”

“哼，就怕他耽誤的來養(yǎng)豬，咱們今年，可就指望副業(yè)隊這豬過日子的。”

“對啊，咱們大隊欠了這么多錢，要是耽誤的養(yǎng)豬，大家的日子都難過了！”

“……”

大隊是沒有秘密的，副業(yè)隊要開始養(yǎng)雞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五個生產(chǎn)隊，大家的反應不一樣，有人贊成，也有人反對，更多的人是擔心會不會影響?zhàn)B豬。

“你這事情是不是做的有些太著急了？”趙江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趙東陽叫來，罵一頓再說。

趙東陽自然是對他的話進行免疫，左耳進右耳出的。

不過也不能不顧他的情緒。

“我咋了！”趙東陽聳聳肩，對趙江山說道：“我養(yǎng)雞又不耽誤養(yǎng)豬，西門峽的地方大了，建一個養(yǎng)豬場，再建一個養(yǎng)雞場，那都是妥妥的！”

“那錢呢？”

“副業(yè)隊的賬上，還有點錢！”

“那點錢養(yǎng)豬都成問題，還養(yǎng)雞，你腦殼昏了吧，現(xiàn)在撐得住，等最后兩個月，沒錢了，咋辦！”趙江山問。

“沒錢再說沒錢的事情，賬我們一直在算了，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我們心知肚明！”

趙東陽淡淡的回應。

“那你給我撂一句話！”趙江山說道：“這養(yǎng)雞，能不能養(yǎng)成？”

“我哪知道啊!”

趙東陽苦笑：“養(yǎng)豬，我還是有些信心的，但是養(yǎng)雞，還是第一次去嘗試的，大規(guī)模養(yǎng)雞，需要顧忌的東西太多了，衛(wèi)生，防疫，疫苗，溫度，喂養(yǎng)……第一次，得慢慢積累，我已經(jīng)做好了，這一次虧的血本無歸了?！?

“你還真是夠大膽子的！”

趙江山倒吸一口冷氣，他這個兒子，比他還要膽子大，五千只雞，就拿來買一次教訓，厲害。

“我們必須要走出這一步！”

趙東陽沉聲的說道：“養(yǎng)殖業(yè)是我們向陽唯一能突圍的方向，養(yǎng)豬是開始，不是結束，要全面的發(fā)展起來了，當我們養(yǎng)豬，養(yǎng)雞，養(yǎng)牛，養(yǎng)魚，都能養(yǎng)出來，我們向陽還真沒得怕的！”

“說得簡單，做可就難了，萬一信用社要是不信我們呢，公社要是質(zhì)疑我們的能力，不支持我們呢！”趙江山問了一些必須要考慮的問題。

“信用社那邊，我不怕，欠錢的才是大爺，我相信他們更加希望我們能夠成功，至于公社那邊，就要你去溝通了，說服他們，取信他們！”

“現(xiàn)在你想起我了，從你手上摳點錢，你還真把人往死里面使??！”趙江山算是明白了，趙東陽這就是在算自己中飽私囊，從副業(yè)隊給大隊部掏錢的賬啊。

“不然呢！”

趙東陽咧嘴一笑：“你真以為我們副業(yè)隊的錢這么好拿的，你拿了多少，不得付出多少勞動啊！”

“你行，不要讓我抓住機會！”

趙江山現(xiàn)在奈何不了他，畢竟養(yǎng)豬場指望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這養(yǎng)豬，是沒有半分能商量的余地的，只能先忍著一口氣，有機會在報復回來就是了。

“公社那邊，我可以去溝通，但是你要保證，必須要先考慮養(yǎng)豬的事情，如果兩者不能兼顧，保住養(yǎng)豬的業(yè)務！”

“放心，孰輕孰重，我心里有數(shù)！”

………………

三月份的向陽，天氣開始越來越暖和了。

“呼呼呼！??！”

院落里面，趙東陽有些昏昏欲睡。

嗤嗤！

一個稻草桿子悸動了一下他的鼻子。

“阿秋！”趙東陽一個噴嚏出來，睜開眼睛：“哎呀，熊娃，你這臭小子，帶著弟弟妹妹來抓弄幺叔，看我不抓住你們！”

“快跑！”

三個小家伙飛快的拋開了，留下一大串笑聲。

“沒見過你這么懶的！”

陸娘娘正在嗮她的藥材，一個簸箕一個簸箕的藥材放在陽光下，慢慢的嗮，看了一眼小兒子那慵懶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了。

“我咋就懶了，我也很努力的，腦力勞動也是勞動，媽，你不能只看到賊吃肉，看不到賊挨打啊，我忙的每天每日的時候，你也不知道心疼一下我！”

趙東陽伸了一下懶腰，走過去，賠笑的幫忙起來了。

“哼，這家里面，誰不是忙的沒日沒夜的，誰像你這樣啊……”陸娘娘翻白眼。

“媽，要不建一個大隊衛(wèi)生室吧！”趙東陽突然提議說道。

“咋想這個了呢！”

“你一個堂堂的醫(yī)生，還是軍醫(yī)，都變成游方郎中了！”趙東陽心疼老娘，陸娘娘是那種口硬心軟的人，醫(yī)者父母心，這大隊不待見她這個資本家小姐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但是她救過的人，也是數(shù)不勝數(shù)，早些年，她連大隊醫(yī)生的身份都沒有，可病人來一個，她治一個，哪一家有點透風發(fā)熱的，甚至五隊那個地方，最山里面的幾戶人家，也是這樣一腳泥一腳石頭的跑進去看病。

這樣還不如在大隊部搞一個衛(wèi)生室，這樣她可以坐著看病。

“你想一出是一出！”陸娘娘嘆氣：“現(xiàn)在就挺好了，再進一步，你老漢就危險了，我有沒有身份，其實問題不大了，又不是什么大醫(yī)院，都是大隊的人，治治病，看看人，也能掙點公分，掙點錢，我心滿意足了！”

不是心滿意足，是害怕了。

“我反正覺得，你可以當大隊醫(yī)生的！”趙東陽心里面暗暗的準備起來了，他早晚在大隊部旁邊，做個衛(wèi)生所，讓他媽媽有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

“這些事情不用你去想了，我的事情你老漢會考慮，你還是多想想初夏吧，隔著天和地，等到初夏大學畢業(yè)了，你還是一個小小的副業(yè)隊長，日后這日子，咋過啊！”陸娘娘不關心趙東陽的前途，更加擔心趙東陽和王初夏會因為一些學歷的問題，一些距離的問題，漸行漸遠啊。

“年輕人，總要闖一闖的，難道你讓我把王初夏綁在這里??！”

“那你不是年輕人，你不用去闖一闖！”

“我也闖啊，我?guī)е麄€向陽大隊，一起去闖一闖！”

“這話在我面前說說就行了，不要和你老漢說，不然你老漢又以為你要擅權奪位了，這向陽大隊是他的責任，不是你的，你這孩子，就是受他影響太深了！”陸娘娘覺得趙東陽的改變不是改變，更像是一種對父親的向往，而導致自己的人生路上的堅定。

“我才不受他影響，我受媽媽影響！”趙東陽撒嬌，把腦袋壓在陸娘娘的肩膀上。

“哎呀，走開了，我才不想影響你呢！”

陸娘娘沒好氣的拍了一下趙東陽的腦袋。

母子的身影在陽光之下，越來越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