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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心肌痙攣

(建議重溫上一章情節)

(接上文)

擬塞東露教授的聲音是無論如何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那是一種穿透力很強但卻又很比較低沉的中性音,與她那女孩子般的身板存在著極大的違和感,乍一聽會感到一陣強烈的恍惚,就好像聲音不是由她口中發出的一樣。但這種感覺只持續了幾秒鐘,不知為何,很快就會覺得她的聲音本該如此,換作其它任何一種都不妥當。

后來下了課,陳點素終于還是找到了曉科東。

看見曉科東還在悶著頭寫數學作業,陳點素問他怎么不聽物理課。曉科東卻回答:“物理有什么可學的。”

陳點素沒去品曉科東這句話究竟想表達什么,只是回頭望向擬塞東露教授,她這個時候已經被一群物理學院的學生團團圍住(當然也可能有應用數學的同學,只是陳點素認不出來),有的再問這節課所講的內容,也有的在問考核形式———因為這教授一上來就步入正題,僅僅是簡單做了一下自我介紹后便開始講課,對于其它閑雜的問題,她一概沒有提及。而現在,對于那些學生,擬塞東露教授也僅是簡單回答了幾句,然后就跨大步地從人群中抽出身來,一轉眼就走出了教室,她那淡紫色的披肩隨著她的走動隨性地飄著,很快也消失在了門口。

看著教授走了,陳點素也拍了拍曉科東的數學作業。

“該走了。

陳點素本想跟上擬塞東露教授的步伐,最起碼想看看她究竟為什么這么不加遲疑地就溜走了,可待到他出了門,擬塞東露早就沒了蹤影。此時曉科東還一手提著袋子,一手把數學書往里面裝,踉蹌著跟在他的身后。

“走這么急干嘛。”

曉科東拎著馬上就要散架的手提袋,帶著點埋怨說道。

陳點素似乎沒有聽見他說話,仍然注視著擬塞東露離開的方向發呆。

看著陳點素還在不明所以,曉科東又補充了幾句。

“別太在意這個物理了,這種不嚴謹的學科我是不屑于去學的;那些物理老師大抵也有這種劣根性,甚至認為數學是為了輔佐物理而存在的。”

聽到這些,陳點素眉頭皺了一下,不過看不出來他究竟是贊同還是反對曉科東所說的這些。

后來陳點素才知曉,他們是第一屆要修物理課的應用數學專業。至于為什么,又究竟是誰提出的,無人知曉。

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走出了教學樓,不過曉科東疑似已經被人群擠掉了,陳點素也沒在管;因為此時人群中有一個更加令他注目的身影,那個從人海中一眼就能辨認出的身影———曲中彤,她正站依靠在門口的石柱旁,等著他下課。

“你應該來跟我一起上物理的,這課很奇妙。”

“你要是早跟我說就好了,但我已經在這個時間段報名了文學社活動。”

“這我知道,不過……”陳點素這也才想起來他誤闖社團中心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曲中彤報名了文學社,并且也還記得那個詭異的社團中心十分容易讓人迷路。

“不過你可以跟我講講,這物理課怎么個奇妙法。”曲中彤接著他的話反問他。

“呃,總之就是……”陳點素不出意外地語塞了,他回憶著那個擬塞東露教授教授,但又回想起剛才曉科東對于物理學的銳評。他的腦中無數的思緒飛過,但總之他最終還是什么也沒有說出口。

看著陳點素又是老樣子,曲中彤笑著說沒事,可以以后再講給她聽。然后就拉著陳點素走了出去。

“那我來講講我剛才在文學社發生的事,那倒也是可以用奇妙來形容了。”

【懸案其一】

(以下是曲中彤前往文學社的經歷)

曲中彤在楓園和陳點素告別之后,仍還沉醉在方才擁抱的感覺中良久,直到她突然想起來自己有個社團要去參加,這才清醒了些,急忙跑去了社團中心。當然,她不出意外地也在社團中心迷路了。

社團中心是一個很大的圓筒形建筑,總共有五層,和化學學院樓是并接的。每一層之間之間并不是由樓梯相連,而是一圈一圈的螺旋,或者說整個社團中心就是一個大螺旋圓筒。本來這樣簡單的結構是沒有理由讓人迷失方向的,曲中彤當然也是這么覺得的,但不知為何,沒有幾個初次乍到的人能一次就找準正確的路。

曲中彤還在走一步看一步,尋找著地點的時候,突然被一個快速移動的東西正面撞了一下。她猛一回頭,這才看清剛才撞向她的是一個比她矮一頭的女生,扎了個包子頭型。剛才撞的那一下似乎把那個女生給撞傻了,現在她就像一個無頭蒼蠅一樣原地轉圈,總之就是看上去冒冒失失的。

曲中彤習慣性地給她道了個歉,看她沒什么大礙,也就繼續去找社團地點去了,沒再管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地點,這才發現剛才那個女孩也迎面走了過來———她也是文學社的新成員。對方大概也認出來曲中彤了,一邊摸著頭一邊沖著曲中彤尷尬地笑。

僅僅是邁進房間后的十秒,曲中彤就意識到了這個文學社跟自己心目中的文學社相差甚遠。自己所期待的文學社的場景,是古時文人志士投壺作詩,高山流水,最起碼,得有些詩書氣。但此時這里,房間逼仄且老舊,也見不著幾本書,幾個看著上像是文學社老學長的人在室內來回踱步,好幾個紙箱子隨意地被堆放在地上,似乎即將就要打包走人。他們說這很有可能是文學社存在的最后一年,之后便會被學校取締,因為早就失去了利用價值。

曲中彤此時還不解其中意,和幾個看上去像是新成員的人對視了一眼,想聽這些老學長再說些什么。

其中一個學長停下了不斷躊躇的步伐,接著竟不知從哪掏出一根煙來,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去點燃它,只是叼在嘴里,做出了一個仰天長嘆的動作。當然他沒真嘆氣。

“八年之前,一位偉大學長創建了這個文學社,其本意是為了完成一件偉大的事情。”

說完這些,那個學長又開始踱步起來,拿出了打火機做起了點煙的動作,不過還是忍住了。

“在之后的六年里,那位學長一直矢志不渝地為他所說的那個‘偉大的事情’而在文學社中工作著,不斷地拉攏新人進來。”

隨后,學長搖手指了一圈站在周圍的那些其他的學長,加上他自己,數了數,總共十人。

“文學社人數最龐大的時候,可是有足足五十人。可就在兩年前,那位學長在浙南學院讀完了碩士。本來他約定過,他會繼續讀博,并也繼續留在文學社,直到那件‘偉大的事情’被徹底完成。為此,他幾乎每天都來。可是……”學長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抬手的功夫把煙點著。

他猛地吐了一口,接著又說道:“可是,兩年前,2018年5月22日,這一天我絕不會忘記。從那一天之后,他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回來過,怎么聯系也聯系不上。直至今日,我也未能再見過他。自他走后,文學社也逐步衰落,人數銳減,如今只剩下了我們這些老成員了。”

他又徘徊了幾步,想了想還是又把煙給掐滅了,接著又補充了一句。

“如今只剩下我們這些知曉他所謂的那件‘偉大的事情’的老成員了。”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呢?”站在曲中彤身旁的那個包子頭女生突然發問。但此時曲中彤并沒有太在意她或者是學長剛才所說的一堆東西,她注意到從剛才開始就有新成員陸陸續續地溜走,可能因為這文學社實在是跟文學二字扯不上關系,以至于現在就剩下了她和身旁的包子頭兩位新成員了。

聽到包子頭女生的提問,那學長自然也沒感覺到意外,但他也只是搖了搖頭然后回答道:

“只有得到了我們充分的信任,我們才會將‘解決那件偉大事情的使命’托付給新加入的成員。”

曲中彤覺得這是悖論,如果不先知道那所謂的事情是什么,那就談不上幫助些什么,自然也不會得到信任。

那學長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句話存在些問題,于是又補充道:“曾經那位偉大的學長在這方面處理得很好,他逐漸將那件事情的思想脈絡滲透給了我們,慢慢地,認同者便留了下來,反之便自然離去。”

說到這里,周圍的九位學長都頻頻點頭。

“他最終成功將事情的全貌展示給了十個人,你們也看到了,就是我們十個。你也可以了解到,凡是見證了那偉大的事情的人都留了下來,堅定不移地想要實現他一直所追求完成的那件事。足以看出那件事是貨真價實的,且必然要被實現的。”

此時曲中彤身旁的那位包子頭女生似乎已經到了一種兩眼放光的地步,好像這就是她心目中的社團的。曲中彤其實剛才還在猶豫要不要也像那些新生一樣溜之大吉,但看著學長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她也沒再好意思溜走了。一方面,是學長的那些話的確引起了她的好奇,另一方面,她覺得是時候給平靜的大學生活增添一份冒險感了。

“其實也并非是我們單方面地檢驗你們的可信度,其實我們也要盡可能地取得你們的信任,因為那件偉大的事情,從某種角度來講,不容易使人信服。另外的,越是接近那件事情的全貌,也就意味著離危險越近。”

“兩位候選者,如果你已經為一些未發生之事做好了覺悟,那么,自我介紹一下罷,就當是可以加入了。”

局勢到了如此,曲中彤心一橫,向前邁了一步,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學院。

緊接著是旁邊的包子頭女孩。她叫密途路,來自生命科學學院。

“那好。”那位學長見狀,還是欣慰地點了點頭。“看來我們文學社還不至于馬上就被取締。”

接著,他轉身走向一個擺放在地上的箱子中,吃力地在其中翻找些什么。很快,他從中抽出了一個小冊子,這個小冊子只有巴掌那么大,而且很薄,頁面已然泛黃,頁腳也已經彎曲變形,在封面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壹”字。

“那位學長在過去的幾年里把‘那件事情’的線索分成了十六份,我手上的這是其一,我會在今后的日子里,在適當的時候陸續把整件事情的脈絡傳遞給你們。當然,這是一個雙向選擇的過程,若我們注意到你們并不適合參與進來,那么我們會勸你離開;同樣,若你們不再能夠接受,那么自己走了便是。”

他把冊子遞了過來,密途路伸手接了下來,便翻開來看。曲中彤也好奇地湊近。

“今天就到這里吧,這個冊子你們回去自己讀,我們還要重新把這個文學社布置起來。但請切記,千萬不要把冊子給任何人,尤其是不要讓浙南學院的那些老師注意到我們。”說完,學長做了個擺手的動作,示意二人可以離開了。

曲中彤很想知道為什么要這么保密,但她也知道此時不應該再多過問,另外她也仍在懷疑,這所謂的文學社,以及剛才學長“故弄玄虛”的那一套,僅僅是一場表演,或者是一種新的文學表達形式,但也可能是幾個中二少年聚集演繹出來的。兩人走出門去,曲中彤回頭看著那個密途路,她已經津津有味地翻閱了起來那本冊子,看的時候還不禁抿抿嘴,好像在品嘗著什么美食一樣。曲中彤也向她手中的冊子看去,只見那第一頁上僅寫著兩句話:

“2012年12月17日23:27分,化學學院門口處發生了一場命案,但是沒有兇手,也沒有死者。

全世界仿佛都沒有看見,只有我看見了。”

曲中彤想再湊近一些,可密途路卻擺了擺手說不必了,因為整本冊子就寫了這兩句話。

曲中彤仍然是一頭霧水,她不明白這本冊子給到她們手里的意義是什么。究竟是故弄玄虛還是確有此事,但如果真確有此事,那文學社的人想讓自己干些什么嗎?更直白地說,就算真有那么一場命案,那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呢?以及學長們口中的那件“偉大的事情”,又和此事有什么聯系呢?

可旁邊的密途路卻看起來不以為意,她好像并不在意文學社的意圖,她僅僅是被這樣的“字謎游戲”所吸引住了。曲中彤看不出來她究竟是信以為真,還是僅僅把它當作社團游戲的一環。

“看來這是一場未被告破的案件吶。”這時密途路突然說話。

“那你覺得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密途路沒有很快地回答她,看起來真假對她來說并不重要。

其實轉念一想,這里的真假也有兩個層次。假其一,是這件事徹頭徹尾都是文學社捏造出來的,作為社團內容的一環,而現在二人就僅僅是陪他們玩這個偵探游戲;假其二,是這件事的確被文學社信以為真,但實則是一個謠傳或者是一則都市傳說。總之,連曲中彤現在都拿捏不準此刻這件事的真偽該如何衡量。

“我覺得,他們口中的那件‘偉大的事情’,就是想要憑借他們自身告破這個命案,這大概是因為某些暫不可知的原因,他們不能借助學校和警方。”密途路轉移了話題,仍然分析著冊子中的內容。

曲中彤聽了這些,覺得密途路雖然看上去呆呆的,但針對到具體問題上時,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不過她也暫沒有對密途路的觀點發表評價,因為她還并沒有像密途路那樣入戲這么快,對于曲中彤,顯然現在更加重要的是問題真實性。不過她還是回頭又打量了一番密途路,看她總是在笑,也總是一臉玩世不恭的模樣。曲中彤一直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這也使得她往往能很快對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有一個大概準確的認識。可這次,面對眼前這位密途路,她一時竟有些恍惚———她對于密途路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完全沒底。密途路像一個小孩一樣看似總是毫無保留,但卻始終透露出一種隱隱的神秘,也正是這一點,讓曲中彤對她漸漸產生了興趣。于是,便忍不住發問:

“你從哪里來?”

“我來自京城。”

……

【同歸】

曲中彤陳述完了她前往文學社的經歷,于是想問問陳點素怎么看待這些事,緊接著,她抽出來了那本小冊子。陳點素接過冊子后簡單地翻閱了幾下,果然,除了第一頁的那兩句話,其他的頁上全是空白。但翻到扉頁,上面好像也隱約寫了幾個字,但都被涂抹掉了。陳點素猜測可能是作者的署名。

“我不知道從何去評價。”

“想想也是啊,就當是被詐騙了吧。”曲中彤有些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不過。”陳點素這時又突然補充。“你剛才提到的那位‘密途路’,她說她是京城人對吧。”

“沒錯,怎么了嗎?”

“我怎么記得還有一個人,也是京城的,但偏偏不去京城大學,來到了浙南學院。你還記得是誰嗎?”

說到這里,兩個人好像同時想起了什么,沒錯,那就是曉科東。不過很快兩人也覺得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本來在浙南學院里的京城人肯定也不是少數,這說明不了什么問題。陳點素把那本冊子歸還給了曲中彤,接著他們去一塊吃了晚飯,而后而后便分開了。陳點素回到宿舍后,又問了一遍曉科東為什么從京城跑來浙南,可這次曉科東依然以緘默應對。陳點素見此也就沒再追問。

第二天,整個數學學院一起上了高等代數。教授高等代數的老師叫莫凡,是一個很出名的教授,不過他出名的原因卻是因為他很符合人們心中理論狂人的形象。莫凡教授如今三十歲不到,曾經在11歲的時候就被浙南學院錄取,是一個數學天才。他平時總是穿著一件褪了色的條紋襯衣,用著一個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大塑料杯子喝水,平時吃飯也僅是用塑料袋裝幾個包子,邊走邊吃。經常地,他總是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雙手在空中來回比劃著鬼畫符。此刻他正站在講臺上,看上去有些駝背,整個身體也是極其的瘦削,一陣風恐怕就能刮倒。若不是陳點素知道他還三十歲不到,大概會以為那是個老頭。講課的時候,莫凡教授全程都是背對著學生的,嘴里嘰里咕嚕地一直在說些什么,可是陳點素壓根就聽不清,但一轉眼功夫黑板就被寫滿了一大半,不過他的字密密麻麻的堆在一起,陳點素也看不清。總之就是這一整節課陳點素都上地十分痛苦。莫凡教授可能是數學上的天才,但他絕對不適合講課。這么看來,他現在站在這里講課也并非他自愿。

下課后,陳點素剛想向曉科東抱怨莫凡教授上課時的風格,可曉科東卻率先表示,這正是他中意的教師該有的樣子。陳點素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可曉科東卻甚至還若有所思般地回味著方才上課的情景,他指出,莫凡教授雖然看上去不修邊幅,但在數學上無疑是絕對嚴謹的,包括剛才講課也是如此,他把書本上幾乎每一句的論證都反復斟酌著講。只是這一點陳點素由于聽不見其講話的原因壓根就聽不出來。

直到看到曲中彤也有點天旋地轉的樣子,陳點素這才放下心來,看來出問題的人不是自己。曲中彤指出,這應該是莫凡教授第一次親自講課,而且照他這樣繼續講下去,不出幾周,就必會被調換下來,勸陳點素再忍一忍。陳點素又問,莫凡教授是否是浙南學院最年輕的教授?曲中彤想了想后,搖搖頭,浙南學院并不缺天才。這讓陳點素回想起了擬塞東露,她似乎看上去也很年輕,可能也是個天才,不過她舉止上和一個正常人沒什么不同,至少是和這莫凡教授相比。

在之后的幾周時間里,陳點素僅僅是重復著上課下課睡覺的流程,當然這對于任何一個大學生來講大抵都是如此。曉科東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曲中彤也一如既往地每天和陳點素相約吃一頓飯;莫凡教授的課仍然讓人難以琢磨,所以漸漸地,陳點素壓根就放棄了聽講,改成了在上課的時候翻書,他說這樣效率很高;而至于擬塞東露教授,她也是像一直以來的那樣,上課鈴一響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下課鈴一響就立刻閃身出門,雖然初次見到的時候陳點素被她身上那種獨特的氣質所吸引,不過隨著日子日復一日地進行著,擬塞東露也同大學中那一切初次乍來的新鮮感一樣,慢慢地變得索然無味。逐漸地,陳點素也開始在物理課上心不在焉,難道說自己的確也沒有想認真學物理的心嗎?

或許日子就是這樣越過越快,人們總是一不留神就度過了一兩年,因為潛意識里把過去那些近乎一致的日子都合并同類項了。至于曲中彤口中的那個文學社,她之后也沒再提及,陳點素也不清楚那究竟還存不存在了,一段時間過后,也就完全忘在了腦后。而那個密途路,曲中彤說她后來又見過幾次,但最終也慢慢地不提及了。

2020年10月27日,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天,距離他們入學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月。這一天一大早,曉科東突然問陳點素,物理課是不是從來沒有布置過作業。陳點素也是這才意識到,他們上了兩個月的物理課竟沒做過一次作業,擬塞東露教授對于授課內容以外的任何事都蓋不提及,連作業也從來沒有布置過。當然說到底是他們有點漠視物理了。

這時他們想起來每門課都應該會有一個助教才對,但別的課程的助教,平時都會親自來首發作業,或者點名,但物理課的助教,壓根就沒有出現過,更別說幫擬塞東露教授做些什么了。陳點素打開課程群,看到一個昵稱叫做“離岸燈塔”的用戶備注是助教,正當他打算問問這門物理課到底怎么一回事時,卻被曉科東打斷了,他說連物理學院的那幫人都沒在意作業的問題,我們這些外來者就不必多插上一腳了罷。陳點素想想也是,反正物理課不是自己的主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晚上的時候要召學院年級大會,而下午的時候,學院組織學生們去體檢。

陳點素這次決定陪著曲中彤一起。他回想起來這兩個月和曲中彤的相處時間,甚至完全不及高中時期的一個周。在高中的時候,那時還只能穿著校服,但兩個人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貼在一起。現在眼前的曲中彤,更加成熟,在白色連衣裙的襯托下更加動人,但為什么和她相處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呢?而曲中彤卻拍了拍陳點素的肩說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她指出人的幸福感是守恒的,越是像高中那樣閉塞拘謹的環境下,這樣的感情才會被襯托得更加珍貴,于是便愈發珍惜;而如今,生活很是順暢松弛,自然也沒有必要時時刻刻都從愛意中汲取慰藉了。看著陳點素還是有些郁郁寡歡的樣子,曲中彤又笑著說:“你不是最會分析人的思想這些嗎,怎么現在還需要我來替你解構呢?”是啊,為什么呢。陳點素發現,自己好像自從上了大學以后,就很少再銳評人類的行為與群眾的意志形態了,換作是以前,就剛才那個話題,他定能和曲中彤扯一兩個小時。看來自己也終究只是群眾中的一員,永脫離不了社會的整體意志,終究會融入成這世界的一部分罷。

“別再在意這些了。”曲中彤又把他拉得近了一些。“輪到我們了。”

陳點素還沒反應過來什么東西“輪到我們”了,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他們已經走到了校醫院的門口,原來是體檢輪到他們了。

陳點素很快就結束了體檢,可曲中彤卻遲遲沒有出來。陳點素在醫院的門口左逛右逛,不知為何一股隱隱的不安逐漸出現。不過好在此時曲中彤還是出來了,陳點素趕快跑過去,問她怎么這么久,曲中彤卻笑著搖搖頭說沒事。可突然這時,從醫院里面跑出來一個醫生,他看起來很急促,連口罩都沒來得及戴正,他招呼曲中彤進去復查。

曲中彤有些茫然,看了看那醫生,又回頭看看陳點素。“我跟你一起。”陳點素握住了她的手。可曲中彤說不必了,自己肯定沒事。她看時間不早了,讓陳點素先去聽年級大會,屆時把大會中的有用信息轉達給自己。陳點素想了想,卻還是有些遲疑。可這時曲中彤已經把手抽了出來,往回向醫院走去,還不時回頭向陳點素作“拜拜”的手勢。

陳點素見這也沒有辦法,只好先去開會。一路上,他還是有些心神不寧。他想起了曾經那個折磨曲中彤良久的心理重疾,曾經沒有一次被診斷出異樣,難道這次被檢查出來了?當然能檢查出來自然也是好事。雖然那病已經三年未發作了,不過今后還會如何,仍然是一個未知數。到了會場,他也一直盯著手機,等著曲中彤向他報平安,即使是臺上的人已經開講了,陳點素也沒什么心思去聽。果然他是現在才終于理解到方才曲中彤所說的幸福感守恒是什么意思。事物總是因為稀少才會富有價值,也總是因為易逝才會彌足珍貴。

好在沒一會,曲中彤就發來消息,說她沒事。陳點素這才長舒一口氣,發消息說讓她先回宿舍休息,有重要的消息等自己到時候告訴她。做完這些,陳點素這才方能把注意力放回大會上。

不過就像陳點素所想象的那樣,所有的大會都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根本就沒有什么值得去聽的東西。先是輔導員上來做了一頓工作報告,接著是數學學院的教授上來介紹課題(都是些能通過查閱官網輕易知曉的東西),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然后是學長上來介紹經驗。前幾個學長上來的時候,都是很標準的流程,很正常操作,介紹學習方法以及學業流程,以及他們那些看上去多如繁星的榮譽和無限接近滿分的績點。那些學長也看著上去就是那種社會中的精英模樣,沉穩體面,都是一些好學生的標準造型。不過陳點素卻覺得這樣的學生比較適合出現在政管、經濟或者法學之類的學院中,而不應該是數學學院。他們那光鮮亮麗的樣子不像是跟數學纏打了四年,也不像是想要繼續深耕于數學研究。果然,其中一個學長介紹說自己已經轉行去做金融了。陳點素猜測其他的人也差不了多少。數學學院請一些這樣的“精英人物”來作分享,陳點素很難積極地揣測學院的意圖,不過他還是壓制住了自己這樣主觀臆斷的想法,畢竟他自己也說過,用一句話就評價別人,這樣的行為是殘忍的。更別說評價整個數學學院。

這時,又走上來了一個學長,他大概是今天最后一個分享經驗的學長了。

一開始陳點素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因為那個學長看上去和之前那幾位學長別無二致。可突然他開始慢慢感覺到不對勁:只見那學長越說越激動,從一開始只是略帶諷刺地陳述這四年在數學學院的生活,逐漸升級到了對數學學院乃至整個浙南學院的抨擊。他開始指名道姓地抨擊數學學院里的教授,其中有幾個甚至是剛剛演講完,正坐在臺下的。他指責那些教授都是些不學無術、倚官仗勢、只會拾人牙慧的學術蛀蟲,他們的存在簡直是炎國高等教育的恥辱,甚至會威脅到全人類的發展,只要一天呆在浙南學院,那么救贖便永不會到來……

陳點素此時已經不敢細聽了,也不敢去想象此時坐在臺下的那些教授的表情。雖然說他覺得前幾位學長說出來的東西多少有點冠冕堂皇,但現在這個說實在的無疑又是另一種極端。

很快周圍的騷動聲越來越大,臺下的那些教授自然也坐不住了,很快幾個年輕的教授以及輔導員就爬上了主席臺,有幾個人從前面搶麥克風,另外的幾個從后面試圖捂住他的嘴。這完全不像是一個全國頂尖學府該發生的鬧劇。但只見那學長奮力掙扎,在即將被拖走的時候最終還是奮力地擠出了半句話:

“若是真心想做學術,若是真心渴求救贖之道,那么請來找我,我……”

麥克風被奪走,然后他整個人被拖進了幕后。

整個過程也就三十秒不到。

輔導員接過來麥克風,讓大家肅靜。接著輔導員又說了一些撫平的話來平息輿論,不過顯然現在所說的這些完全沒有辦法沖抵剛才三十秒內所發生的一切。最終,這場學院大會不歡而散。

會后,隨著人群慢慢地離開了會場,陳點素對于剛才發生的還是有些心有余悸,但他還是一人繞過了大門,走進了幕后。一種無名的力量推著他向前,有一些冥冥之中可能存在的線索慢慢聚集,這種奇怪的感覺逐漸轉化為一種沖動、一種迫切,不知為何,他覺得現在自己必須去見剛才那個學長,哪怕晚一秒都會錯失一切。

進到了幕后,他看見那位學長正一個人氣喘吁吁地蹲坐在墻角。教授和輔導員都已經不在了,看來他們放了他一馬。

陳點素試探性地靠近他,就像三年前試探性地靠近發病了的曲中彤一樣。或許陳點素就有這樣的才能吧,對于一般的人,陳點素很少往來,但當一個人暴露出些什么被他人視作為異類的行為時,陳點素便會像是被吸引住了一樣,非去接近不可。

那學長看有人來了,一改剛才批判學院時的犀利表情,開始對著陳點素笑。還沒等陳點素先開口,那學長就先嘆了口氣,然后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著陳點素,喃喃地說道:

“剛才,確實是我太沖動了吶……”

陳點素一時還不知道該接什么話。但那學長又開口:

“浙南學院或者數學學院,固然有它好的一面,也固然有人喜歡這樣的氛圍。但大抵不是我。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去京城大學。”接著,他抬頭打量了一番陳點素,回過頭去,又笑了笑。

“算了算了,我不該去美化未選擇的道路。可能哪里都一樣吧,對我來說。”

陳點素暫時還不敢妄下定論,無論是對于數學學院還是這位學長。僅僅過去兩個月,他沒有什么評判的資格。于是便只是試探性地發問:

“你覺得莫凡教授呢?他看起來并不是像你所說的那些其他教授一樣。”

學長聽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隔了好一會才回答:

“你說的對。但他其實就是‘被拾人牙慧’的對象。他連自己的事都不管,更別說帶領我們學生去尋找救贖了。”

“當然,”他又苦笑了一下,“莫凡當然有資格獨善其身,畢竟他是天才。至于其他的人,若不順從學院的意志,那么就等著’非升即走‘罷。”

學長三句不離他所謂的“救贖之道”,不知道他究竟在浙南學院受了怎樣的冤屈。陳點素對于這一切都采取保留意見,但是他還是希望能獲得一些更有價值的信息。

“那你覺得有沒有哪怕一個教授,能夠為我們帶來你所說的‘救贖之道’?”

那學長好像就等著陳點素問這個問題,他突然很高興的樣子,不假思索地回答:

“維系·擬塞東露。”

“你說什么?擬塞東露?那不是物理學院的教授嗎,和我們有什么關系?而且,為何還有‘維系’二字?”陳點素現在無比確信這次來找這位學長是一件無比正確的事情,最起碼,和自己有關。

“擬塞東露教授研究高能物理理論,有很好的數學水平,每年也會收不少的數學系的學生進她的組;在她的課題組里,你可以不用在意任何人類的喧囂,而這便是我推薦你跟隨她的原因。而至于她的名字,不必在意,那大概是音譯過來的。”

陳點素其實還想追問為什么名字要音譯,畢竟擬塞東露教授看上去就是一個炎國人。不過看到學長那疲憊的樣子,他最終還是沒去問。

“好了,你該走了,和我牽扯太多,會對你不利。”那學長說這句話的時候,氣息已經微弱了大截,像是一位行將就木之人在交代遺囑。

“但我還是想提醒你,這個數學學院,乃至整個浙南學院,都在極力創造信息壁壘,這樣‘它們’近乎就可以為所欲為。而這是憑借幾個人的力量完全沒有辦法抗衡的。”

“最后,我作一個單方面的自我介紹。”

學長緩慢起身,他的頭發凌亂地散開,這是剛才在爭斗中被扯亂的。

“希集空。若是你以后還能見到了這個名字,說明我已經投身于抗爭的隊列之中;若是沒有,哼,那就當沒見過我好了。”

接著,還沒等陳點素禮尚往來地介紹自己,希集空就已經轉身離開了,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陳點素還是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想再說些或者問些什么,但又說不出口。他不知道希集空的話該信幾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希集空太過于理想主義,才造成了他如今這樣的局面。不過說到理想主義,誰又能比得過陳點素呢。陳點素是誓要拯救群眾思想以及自身價值解脫之人,這樣比較起來,真不知道兩人是一樣的純粹還是一樣的幼稚。不過有一點能夠確認是,他今后要多留意一眼擬塞東露,最起碼,這不會造成什么損失。

天色已黑,回去的路上,陳點素一直在回味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從曲中彤被醫院“扣留”到遭遇這位希集空,這些事惹得他有些心煩意亂。回到宿舍,看見曉科東就像無事發生一樣,安安靜靜地讀著書,雖然平時曉科東的確也沒什么情緒波動,但此刻陳點素覺得他也不至于如此平靜。不過當陳點素提及學院大會所發生的事情時,曉科東卻表示自己根本沒去,因為所有的大會都必然的一樣沒有用。陳點素現在覺得他這個決定確實是對的。不過針對陳點素所描述的大會中所發生的事情,曉科東也仍然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他并不在意究竟有誰想干什么,只要別攔著自己畢業就好。當然,陳點素也并不反感他這樣的想法,他也反思自己是不是總是過于地把思想“推己及人”,反倒讓自己最疲憊。

理想主義者和玩世不恭之人同樣可憐彼此,但回首才發現自己只是在走對方來時的路。

這時曉科東突然說,物理群里面終于有人布置作業了。陳點素打開手機看了看,是那個昵稱為“離岸燈塔”的助教發了一條消息,不過消息內容并不是作業,而是一則通知:

“明天課上進行期末考核說明,請大家不要曠課”

確實,由于擬塞東露教授從來都不點名,物理課堂上的人越來越少。不過后來陳點素才知道,曠課的大抵都是他們應用數學的人。

沒什么過多可說的了,陳點素也感覺今日的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限,于是便上了床,早早地睡去了。

第二天,陳點素先詢問了曲中彤昨天醫院檢查的內容是否有關她的“那個疾病”。可曲中彤卻搖搖頭,說不清楚。昨天她只記得,回醫院后,她做了一次腦CT,而后就看著身旁的醫生護士舉著片子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什么,不過她也聽不懂。后來又進來了幾個看上去資歷很高的老醫生,他們又討論了半天,不過還是沒什么定論,最終判她“無罪釋放”了。

“所以他們說這究竟有沒有什么大礙?”陳點素還是不放心地問她。

“誰知道呢,我想是沒有吧。不過往好處想,以前我在醫院檢查的時候可什么都檢查不出來,這一次至少被檢查出有什么地方不太對,雖然暫時還不知道究竟對不對,但最起碼有了些進展。”曲中彤這樣安慰著陳點素。

暫時放下心來,陳點素便將昨天大會上發生的事情告訴給了曲中彤。曲中彤聽完后,也不敢多評價些什么,只是勸誡陳點素不要考慮得那么遠,先把自己日子過好再說。陳點素覺得也是,便不再提及此事了。

“不過我倒是好奇那個希集空、當然也是你所提及過的那個物理老師,她究竟有怎樣的魅力,讓你們競相都稱贊?”曲中彤湊過來問。

“你說擬塞東露對吧,其實我也對她了解甚少。所以我才建議你跟我一起去上物理課。”

“好,我可以去聽聽。”

不過,不知該可惜還是該高興,曲中彤突然得知消息說,那個緘默了快兩個月的文學社今天突然突然又召集她們。就像第一個周一樣,這又和陳點素的物理課沖突了,所以曲中彤想要聽課只能等到下次。陳點素只得一個人去上課了。

打鈴后,擬塞東露教授遲遲沒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站在講臺上另一個人,披著短發,前端的頭發遮住了其半張臉,說實在的,看不出是男是女。當然陳點素也猜出來了,ta就是那個群里那個助教。

“我先說一下期末考核要求,然后這節課是習題課,由我給大家講前幾次的作業題。”

說實在的,這聲音也聽不出是男是女。雖說是也是中性音,但是和擬塞東露教授的那種很優雅成熟的音色不同,這助教的聲音像一個孩子。

不過很快大家都意識到了哪里不太對勁,因為根本就沒有人布置什么作業。下面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大。這也讓助教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啊啊,抱歉啊各位,我好像一直忘了布置作業了,不過問題不大,我覺得以你們的水平肯定能聽懂我講題吧。”ta捂著頭尷尬地笑了笑。

陳點素暗暗吐槽這人還真是誠實。一般來講教授的助教都是其課題組里的博士生或者博士后,難道擬塞東露教授的組里面的人都這么抽象嗎?

“哦對,哦對,我得先講期末考核。”ta急忙轉移了話題,有點拘謹地從講臺上抽出一個文件夾開始念。

“擬塞東露老師給出了十個和這學期物理課知識相關的小課題,你們可以自己去選,可以三四個人一組,期末之前解決它。”ta反復翻閱著那本文件夾,好像還想讀出些什么。

“哦對,其實解決不了也沒關系,只要把你們的操作流程或者思路盡可能清晰地寫下來就可以。”ta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到時候我把十個課題發群里。”

陳點素只希望這助教別再忘了。接著ta就開始講題。后來針對這個助教的講課情景,陳點素評價是和莫凡教授不相上下,可見是“很高”的評價了。當然,也不能強求一個沒上過幾次講臺的博士生能講得多么好。

下課后,陳點素如釋重負一般,雖然他也不清楚釋了什么負,但好在這節課曲中彤沒來,不然就純浪費了她的時間。

又如同第一周的情景一樣,下了課的陳點素向教學樓外走去,而后看見曲中彤正依靠在柱子旁等他。不過此刻不同的是,她身旁此時站著另一個女生,那女生很矮,但卻又給人感覺活蹦亂跳的。陳點素意識到這就是之前曲中彤提到的密途路。

曲中彤看著陳點素走來,向他打著招呼。旁邊的密途路見狀,也跟著小幅度地揮了揮手。曲中彤向密途路介紹了陳點素,密途路此時有些呆呆地望著陳點素,眼睛瞪得碩大,讓陳點素有些心里發毛。

“不過你們怎么都來了。”陳點素這樣問曲中彤,不過他其實主要是想問怎么帶著密途路來了。

“沒什么,多交一個朋友,這沒什么不好。另外,你也可以成為文學社的潛在候選人。”

曲中彤的這些回答其實陳點素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可這時,曲中彤突然從包里抽出來了一本冊子,很快,陳點素就看出來上面寫了一個大大的“貳”,那是十六本線索其二。

“我們已經爭取到了文學社那邊的同意,他們允許你看。你也別有什么負擔,就當是和我們玩了一場很漫長的偵探游戲。”

曲中彤說著這些的時候,陳點素已經開始翻閱。這次比上一本冊子有進步,足足寫了兩頁。但同樣,扉頁上那個落款的位置的那個像是署名的字跡被抹掉了。

陳點素開始讀

第一頁上寫著:我一直在想有什么東西能夠將人類燒得一干二凈,卻又不對周圍的環境沒有一點影響,為此,我甚至去修了化學雙學位,目前有了幾個答案,可仍然還是對不上;我也又一直在想,為什么浙南學院的學生個人信息被毫不遮掩地掛在網上,但學校的監控錄像卻又是機密。我想我已經知道了,這兩件看似無關的事情其實共同指向了同一個本質。

第二頁上寫著:心肌痙攣無疑是一種病,但如果一個病人他心臟的正常跳動已經停止了,而此刻心肌痙攣竟成為了延續他血液循環的唯一動力源,那么此刻該不該治療他的心肌痙攣呢?如果治好了,說明他的心臟已經失去了任何形式的跳動,也就宣判了他的死亡;若是不治,反倒他還是能憑借著孱弱的心跳茍延殘喘一段時間。我現在不想給出評價,但我想說的是,此時的浙南學院,就是一個已經只能依靠著心肌痙攣而活著的病人。治好了這病,必須要直捅浙南學院的心臟,浙南學院的核心組成也就崩塌了,但若不治,我倒是也想看看它能拖著這副身軀走到什么地步。但務必切記,心肌痙攣,無論它是否讓人活著,它終究是一種病。

讀完了這些,陳點素有些面色陰沉。他想起了那天希集空跟自己所說過的那些,他隱隱感覺到兩人所敘述的這些有一種冥冥之中的聯系,不過他最終沒敢去細想了。兩人的表述雖然是針對不同事情的,但卻仍有相同之處。從時間角度上來講,這冊子的主人,或者是文學社的那一幫人,處理的是八年前的那件事,看這本冊子的泛黃程度,大抵也不是近幾年寫的;而希集空所講述的,正是當下浙南學院的某個角度的樣貌。難道真如同冊子里所描述的那樣,浙南學院從某種層面上已經腐爛到了根里?

看著陳點素馬上就要黑化的樣子,曲中彤急忙在他面前揮了揮手,這才讓陳點素回過神來。

“果然,我得向曉科東他那樣的心態學習學習。”陳點素長舒一口氣,然后自言自語道。

曲中彤并沒有對他的這句話有什么反應,可旁邊的密途路卻瞪大本來就很大的眼睛,這可把陳點素嚇了一跳。

“你剛才說了‘曉科東’這個名字,對吧?”密途路幾乎是把這句話喊了出來質問他。

“對……對。”一種不好的預感席卷了陳點素的全身。

可突然這時,正當他想向曲中彤求助的時候,他感覺有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猛一回頭,發現竟是曉科東本人。

“我聽見有誰叫我,是你嗎……”還沒等曉科東把話講完,他就已經看到了站在曲中彤旁邊的密途路,同時密途路也看向了曉科東。

兩人大眼瞪小,時間仿佛凝固住了。陳點素和曲中彤現在也不難猜測到,這二位必然是故知,當然可能看樣子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故知。

突然間,陳點素身旁的曉科東爆鳴開來,陳點素從來沒想象過曉科東能發出這么大的聲音,只聽他大罵:

“你不知道我當時明明就是為了躲著你所以才故意不留在京城上學而跑到浙南嗎你真是陰魂不散即使是相隔兩千公里我也甩不掉你是不是?!!”

旁邊的密途路也不甘示弱,也沖著曉科東大罵:

“難道我不是這么想的嗎我也是千里迢迢為了躲你所以才跑來浙南但你真是陰魂不散啊在高中的時候我對你的忍耐就已經到了極限沒想到在這里還能遇到你!!?”

兩人就這樣對罵著,他們的聲音在教學樓里激蕩開來,引得周圍同學都駐足觀看。

曲中彤見他們倆越吵越興奮,于是便向陳點素使了個眼色。陳點素也領會了她的意思。曲中彤一把抓住了密途路,同時陳點素也一把抓住了曉科東,同時把這二人往教學樓外拖去。由于密途路又瘦又小,曲中彤就像拎小雞一樣把她提溜了出去,但是陳點素拖曉科東的時候就不那么輕松了。

不過好在最終還是先讓兩人的情緒平復了下來。曉科東和密途路就這樣面對面矗立著,可頭都各自扭向了一邊,誰也不看誰。

陳點素曲中彤二人則先決定先不管那兩人,這是他們自行解決內部問題的絕佳機會,再有人站在旁邊勸架反而是不好的。于是曲陳二人便先一溜煙地溜走了,留下那兩個刺頭在原地。

【維系】

曲陳二人決定先去打個網球。網球是曲中彤最喜歡的運動。

在高中時期,那個大家普遍都玩羽毛球和籃球的時候,曲中彤和陳點素卻常打網球。其實陳點素本來到無所謂打什么,因為他本不喜歡運動。但曲中彤卻總是要求他和自己一起運動,最終在不斷的磨合下,兩人選擇了網球。曲中彤指出,網球的打擊感是其精髓所在。羽毛球總是顯得纏綿,而籃球的打擊感又太強,不太適合女孩子在學校發揮,于是,網球作為一個折中,無疑是一個不二之選。

他們來到了浙南學院的一個網球場。陳點素拾起一個拍子,他感覺自己已經好久沒有沒碰過它了,現在竟感到有些沉。

對面的曲中彤揮了揮手,示意可以發球了。陳點素把球一拋,之后用力一揮拍,那強烈的震感把他的手臂震得難受,看來自己的確是好久沒打過了,甚至可以說是好久沒運動了。

對面的曲中彤好像也有些應接不暇,她想跳起來接球,可好像這才意識到今天的穿著沒怎么做好準備,這連衣裙有些限制她的發揮了。

不過好在,經過幾次不怎么連貫的傳球,兩人還是逐漸找回了當年的感覺。曲中彤每次揮拍都會畫一個極大的圓弧,球在觸碰到的瞬間就被立刻彈飛,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這是蠻力所做不到的。可陳點素卻沒有辦法打出這樣的球,他幾次接球的時候都差點由于飛撲而摔倒。

好不容易調整好節奏,曲中彤突然又一記長球飛來。不過這球似乎有點用力過猛,或者是角度不太對,它從陳點素的耳邊擦過,然后打在球場的角落,高高地彈了起來。這一彈不要緊,這球直接飛出了球場,落在了球場邊緣的平臺上。

看著飛上去的球,兩人都木訥地愣在了原地。他們這才意識到怎么這球場的圍欄建得這么矮。

不過抱怨也沒辦法,現在陳點素需要爬上那個平臺撿球。待到他從旁邊的坡爬上去,好不容易撿到了球,向下張望了一番。雖然剛才從下面看上去,這平臺不是很高,但現在若是想從這里直接跳回網球場,陳點素也不太敢,于是又怯怯地從斜坡原路返回。

兩人繼續打球,不過好幾次,曲中彤又如法炮制地把球打上了那個平臺,不過陳點素沒急著去撿。直到他們把手上的十個球全部打掉了,現在陳點素不撿也不行了。他帶著點苦笑問曲中彤,究竟是她的問題還是這個球場的問題。

陳點素終于把十個球撿了下來,兩個人也都打累了,便收拾東西準備往回走。陳點素勸誡曲中彤,下次一定別來這個球場了,若是頭朝地從那個臺子上摔下來,那可就慘了。曲中彤固然也意識到了這樣的問題所在,點了點頭,不過她還是用手指輕點了一下陳點素的鼻子,讓他下次別說這么不吉利的話。

太陽西斜,兩人往回走的路上經過了教學樓,曲中彤建議去看看那兩人還在不在。陳點素覺得這就不必了,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那兩個人早該走了。可一個人想要八卦的內心還是攔不住的,曲中彤見外面已經沒有了人影,所以她直接進了教學樓里面。陳點素在后面剛想攔住她,可曲中彤實在是溜得太快,他也只好跟了上去。

曲中彤這樣篤定二人沒有遠離,是因為她注意到其中的一間空教室是全黑的,說明里面已經拉上了窗簾,而這對于一個正常的教室是絕無可能的,里面肯定有貓膩。

可就在兩人接近那教室的時候,那教室里面突然變得敞亮,說明窗簾被拉開了。曲中彤一驚,還沒等往后撤,門就“吱”的一聲被從里面拉開了。密途路和曉科東二人有說有笑地從其中走了出來,而且就好像沒看見站在門口曲陳兩個人一樣,從他們身旁經過,然后徑直走出了教學樓。

曲中彤嘿嘿地笑了笑,而陳點素仍然是面無表情地站著。

“我一看這兩人的性格就知道,是吵完就會和好的那種。”曲中彤有些得意地戳了戳陳點素。雖然她之前還說自己看不透密途路。

不過這時陳點素突然抓住了曲中彤那只戳著自己的手,曲中彤被嚇了一大跳,身體瞬間緊繃起來,一時間腦補了無數種將要發生的事情。不過陳點素只是讓她先不要講話,因為他好像隱隱聽到了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人聲。

曲中彤有些小掃興(這有什么可掃興的啊喂?),不過還是跟著陳點素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你管這聲音干嘛?曲中彤湊近陳點素的耳朵,輕聲問他。

“這聲音我很耳熟。”陳點素也輕聲回答她。

很快,他們走到了那個聲音傳出來的教室門前,由于現在太陽已經近乎落山,那個教室也沒有點燈,所以已然有些昏暗。

陳點素率先探頭,從門窗向內窺探。

他突然鎮住了。

一群像教授一樣的人在教室里,他們也不開燈,圍繞在講臺周圍。其中有幾個老外,也有幾個陳點素認識的數學學院里的教授,甚至還有數學學院院長。站在離講臺最近的那個人,正是莫凡教授。而站在講臺里的,不對,是坐在講臺上的那個人,正是擬塞東露。

那個講臺原本是擺在黑板正前方的,可現在卻被斜著移至了黑板跟前,而擬塞東露就坐在上面,一只手撐著桌子,另一只手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字,還不時講解著些什么,不過是用英文。而周圍的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看著擬塞東露的演算。其中聽得最認真的,便是莫凡,他甚至拿出一張紙在記錄些什么,或者是在跟著演算。擬塞東露每寫幾筆,都會回頭看看大家,似乎是在問大家明白沒有。就像她一直以來給陳點素他們上課的時候一樣。

整個場景,就像是幼兒園時期的孩子們圍坐在老師的周圍,傾聽著老師講故事。就如同擬塞東露此刻在講的不是什么晦澀的數理問題,而是一個細水長流的睡前故事一樣。夕陽的光線透過窗戶照進了昏暗的屋內,在黑板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光影,同時也灑在了擬塞東露的紫色披肩和臉頰上,讓她的眼睛反射出一種獨特的光澤,像是在海洋深處沐浴太陽的余暉。

正當陳點素如癡如醉地欣賞著這帶有奇特美學的場景時,其中一位老外舉手向擬塞東露提問,而擬塞東露也回頭望向他,示意著讓他講。

“Doctor Sustain·Pseudo(維系·擬塞東露博士),我覺得你這一步的證明充分性存在欠缺,想請問一下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唔。”擬塞東露把握著粉筆的手停留在了嘴邊,然后回過頭去掃視著黑板上的公式,思考了一會,然后回答:

“抱歉,我并不是專門研究數學的,但直覺告訴我這是沒有問題,僅僅是缺了一個小定理的保障,不是什么大問題。等我回去翻翻書。”

接著她思考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

“去京城大學找我,‘我’會給出更好的證明。”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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