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里突然想起曾經周陽對我說的一句話。

他說，你和青青，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只是跟你玩一玩。

從前我認為楊青與我身世相同，怎么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所以始終不肯相信周陽的話。

但在這一刻，我忽然懂了。

楊青比誰都明白，尊嚴對于一個人來說有多重要。

但從底層廝殺上來的她，卻無法再次共情她曾身處的底層。

因此，她只是覺得我的尊嚴不重要。

突然，有只無毛貓從自己主人的臂膀上跳下來。

場面變得混亂起來。

混亂中，有個人撞上我，她手腕上的首飾將我的腕表磕碎了。

我著急的躲到一邊，細細看著碎了表面的腕表，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恍惚間，我聽到楊青在我耳邊說話。

她說，不就是一只腕表嗎？看上去就幾百塊錢而已，要是我想要，她可以買給我，只要我乖乖的聽她的話。

我攥緊拳頭，閉上眼，費了很大勁才將心中的失望暫時壓下。

「楊青，我是沒錢，但是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因為錢，不管你信還是不信！」

若是再待在宴會上，我指不定會發瘋，沒打招呼便離開了。

路上下起傾盆大雨，雨將我淋成落湯雞。

秋雨的涼，不及我心中的冷。

我將腕表放到自己的胸口，生怕它再次被磕碎。

楊青開著車跟在我后面，滿臉都是怒火。

「你沒跟我說，就跑出來干什么？你不知道現在在下雨嗎？」

「顧廷，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不就是一個表嗎？至于嗎，你要是喜歡，我再給你買新的，買相同的，給你買十個……」

楊青一直對我很溫柔，可此刻我卻覺得她虛偽。

我原本想沖上去與她爭吵，但現在我只想讓大雨沖刷掉我心頭的情緒。

這個腕表，是爸爸送給我的成人禮物。

為了攢夠錢，爸爸一天打了好幾份工，回家后累得連飯都不吃便睡了。

像楊青這種財務自由的人，怎么會明白這份禮物的貴重。

或許，不同階層的人真的無法共情。

3

楊青拿把傘走下車，用傘遮住我頭上的雨。

可我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她，為了不讓她追上我，我快步往前走。

楊青小碎步的追上來，語氣有些憤怒，「你躲我？」

我回過頭，直直的盯著他，「沒錯。」

她似乎沒有想到我會爽快的承認，臉褪去了血色。

我們便在雨中對峙了很久，終于楊青敗下陣來。

「手表的事，我會……」

「不用你的錢，」我打斷她的話，「我就是賣身也不用你的錢。」

楊青語氣中帶著不解，「你這個月的生活費沒了，你拿什么買？」

「都說了我會給你再買個新的。」

聽到她的話，我有種被人扒光衣服扔在雨中的感覺。

這種羞恥感讓我畢生難忘。

「那也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攔了一輛出租車，將楊青隔絕在車外。

我透過后車窗，看到楊青站在車尾高聲喚我。

只是車開得越來越快，將她的聲音淹沒在雨中。

那天后，楊青再也沒來找過我。

我原本以為我會平靜度過最后的大學時光。

可是學校卻揚起了一則傳言：

他們都說我為了吃軟飯，傍上了一個富婆。

開班會時，輔導員特意在會上高聲說道。

「咱們作為大學生，應該志存高遠，而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干違背道德的事。」

他雖沒有指名道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說我。

班上同學下意識的看向我，仿佛我干了一件傷天害理的事。

我呆坐在凳子上，鼻子酸得難受。

我花了整整十七年的時間。

靠自己從小漁村走到大城市，才擁有與城市孩子一同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

學習和生活上再苦我都能接受。

可是我從未想過被人議論、侮辱和污蔑的苦會輕而易舉擊潰我的心理防線。

我走路上的時候，總有人對我指指點點。

「有些人真是窮怕了，所以總是想走捷徑。」

「捷徑哪有這么容易走，說不定那富婆玩得花樣很變態。」

「他看上去白白凈凈的，沒想到居然干出這么齷齪的事，金錢真是會腐蝕人啊。」

我張開嘴想要解釋：

事情不是大家想的那樣，我和楊青在一起，不是看重她的錢，只是單純的喜歡她。

這句話卻始終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