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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潮起潮涌
  • 王千馬
  • 25877字
  • 2025-01-17 16:38:59

前言
民營經濟看浙江,鄉鎮企業看宗漢

在中國眾多鄉鎮街道中,慈溪市宗漢街道不算是最出名的那個,但一定是最有特色的之一。它是浙江省第一個以辛亥革命烈士的姓名命名的鄉鎮街道。

“宗漢”,來自辛亥革命烈士馬宗漢,他是宗漢馬家路村人。身逢亂世的他,自小就渴望用一腔熱血救國救民。他19歲入浙江高等學堂學習,22歲加入光復會;1905年赴日本留學,是秋瑾重要的革命伙伴;后又隨徐錫麟遷往安徽,組織安慶起義,刺殺安徽巡撫恩銘,并率巡警學堂學生攻占內軍械所,后被捕就義,犧牲時僅24歲。據說在安慶監獄內,清吏用盡毒刑,但馬宗漢堅貞不屈,始終不吐露同志名單及機密。1930年,為紀念馬宗漢,當地政府設了宗漢鄉。1989年10月,宗漢鄉改稱宗漢鎮。1992年,慈溪市實施“撤區、擴鎮、并鄉”,境域新界鄉、高王鄉、潮塘鄉并入宗漢鎮,成為現境(2001年撤鎮設街道)。

也正是受馬宗漢的影響,1926年8月經孫鴻湘介紹,宗漢教員施若愚和黃月樵先后加入了中國共產黨;9月又發展教員馬育儒入黨,并在宗漢當地的新華小學成立中共姚北第一支部(后更名馬家路支部),施若愚任書記。它是宗漢境域內最早的黨支部,是當時慈溪縣、余姚縣境內第二個成立的黨組織,在寧波市和浙江省的黨史上都具有知名度。次年4月,陳永興和方坤成兩位木匠,在中共寧波地方委員會竺清旦、潘小梅指導幫助下,在保塘庵成立高王農民協會和農民自衛軍,開展打擊地方惡霸活動……

今天,當我們站在慈溪轄下、位于杭州灣南岸的這片面積33.2平方千米的熱土上,面對先賢們的革命熱情,不禁會想,是什么給了宗漢這種不怕流血犧牲、敢為人先的精神?

這種精神一直不曾湮滅。它穿過歷史的硝煙,跨越不同的領域,大鈞播物,隨風化形,用那堅毅而又厚實的雙手,在經濟的戰場上也播撒下無數風云。

1907年,一個叫馬禮全的人開始在宗漢用木制的“土機器”軋棉花。大約在1925年,他又買回來了一輛“洋車”,隨之又創辦了馬如盛花行。盡管此時距離“寧波幫”鼻祖嚴信厚在寧波灣頭下江村創辦通久源軋花廠已經有幾十年時間,但毋庸諱言的是,這依舊讓馬禮全成為寧波三北地區(原鎮海、慈溪、余姚三縣的北部)開創工業企業的先驅。盡管抗戰爆發等因素迫使其企業最終解體,但是創業的基因卻被他的后代繼承了下來。

馬禮全的兒子馬志成做過肩挑生意,進過公司,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曾開辦新業臨時糧食加工廠。1955年年底,該廠轉為農業社,成為“黎明農莊糧棉加工廠”——這也讓宗漢成為全縣開辦集體企業較早的地區。這間加工廠在日后也被考證為“中國第一家鄉鎮企業”。

顯然,“中國第一家鄉鎮企業”還只是宗漢工業榮譽簿上的一個起點。在《慈溪市宗漢街道志》中,我們還能看到這些描述:

1965年,宗漢農副產品綜合加工廠(慈溪紡織器材廠前身),以塑料代金屬,生產繅絲鼓輪等紡織器材,年產100余萬件;

1970年,宗漢下轄的原高王公社創辦了高王農機廠,接著又創辦高王機電聯辦廠。隨后,境域各大隊先后開辦隊辦企業,為集體掙得不少利潤;

1985年,境域農民徐全榮在滸山開辦慈溪宇華塑料供銷公司,成為慈溪縣第一批注冊的個私公司,隨后,個私企業快速興起,呈現鄉辦企業、村辦企業、聯戶企業、個私企業競相發展的經濟格局。1985年,鄉鎮企業普遍實施廠長責任承包制,充分調動承包經營者的積極性……

也正是在20世紀80年代,岑堯云在創辦企業時,在高檔繡花拖鞋廠和激素廠之間,選擇了當時慈溪周邊區域都沒有的激素廠;胡長源則在外出打拼多年之后回鄉創辦了至今在業界仍鼎鼎有名的興業集團;史漢祥從水龍頭制造切入,開始涉足銅冶煉產業;跟著在杭州制氧機廠的堂兄搞精細氯化鈉生產的陳成泗,在感受化工行業之味后,進入輕紡、化纖領域。此時,在父親馬志成的帶領下早早跑推銷的馬信陽,開始擔任慈溪紡織器材廠的副廠長,并在幾年后擔任廠長。和他一樣,早在14歲就開始創業的徐娣珍已經在創業之路上歷經風浪,朝著自己的夢想狂奔。與此同時,陸漢振創辦慈溪宗漢改性塑料廠,進而進入簾子布生產領域,其創辦的錦綸廠的裂變速度讓人無比驚訝,沒幾年時間就從一廠到二廠,二廠到四廠……到1990年,慈溪錦綸總廠(金輪集團前身)成為寧波第一家產值超億元的鄉鎮企業。這一年,農業部鄉鎮企業局還公布:慈溪紡織器材廠生產的針織機輸線裝置(俗稱輸紗器)為目前國際最新產品。

宗漢鎮工業產值超雙億暨錦綸總廠產值超億元慶祝大會

1988年,慈溪鄉鎮企業的銷售產值全面超過國企,創造了“游擊隊戰勝正規軍”的奇跡同時,宗漢自身的工業產值也遙遙領先,1989—1991年,連續三年居寧波各縣(市)鄉鎮之首。到1992年,宗漢被農業部評選為浙江省五強鄉(鎮),到1993年,更是被農業部命名為全國鄉鎮企業示范區。1995年,民政部授予宗漢鎮“中國鄉鎮之星”稱號。2000年,宗漢形成以紡織、化纖、有色金屬加工冶煉、機械、化工和塑料制品等為龍頭,由20多個行業、數百種產品構成的工業體系。其中,寧波大成成為慈溪市首批國家重點高新技術企業。2011年,宗漢已經有各類企業1564家,工業總產值230.34億元,利潤9.3582億元,外貿交易值30.83億元。其中,產值1000萬元以上企業103家,1億元以上企業27家,10億元以上企業5家。三環銅帶、金輪簾子布、太陽洲紡織機械、瑞寶漁具、宙鋒燈飾、華神鋁材、蒲公英電動車輛、SYPO自行車零部件等8個企業商標先后被評為“中國馳名商標”。

就在宗漢工業如火如荼發展期間,其轄下的廟山村成了一座連片的“別墅村”。要知道,它在此前只是三北平原上的一塊小山丘,是漁民的曬網之地。改變它的,則是陸漢振。他在2000年前后,先后投資7000萬元,讓廟山舊貌換新顏,也讓所有的村民能共享企業發展所帶來的成果。這個村也成了今日鄉村振興及共同富裕的典型。

這讓人此前的疑惑,又不免加深了一層:是什么讓這么一個鄉鎮街道走在了時代的前列,進而讓“中國民營經濟看浙江,鄉鎮企業看宗漢”?如果真的是因為不怕流血犧牲、敢為人先的精神,那么,這種精神又是打哪里而來?誰又呵護了它,讓它在這塊土地上茁壯生長、生生不息?

2023年10月中旬,當我站在金輪集團七樓的辦公室,眺望遠方,看碧練如洗,河流像一條絲巾一樣扎在這片熱土的頸項上。我想,我找到了揭開這塊土地發展密碼的一把“金鑰匙”,或者說,一個重要的切入點。

它就是“大塘河”,大家俗稱的“大古塘”。

探尋中國鄉鎮企業的“精神原點”

大古塘并不是一條河,也不是我們習慣上理解的池塘,它其實是一條東西向的塘壩。因為筑壩需要就地取土,所以也自然有了深淺不一的低洼河溝,這便是大塘河的雛形。大古塘筑到哪里,大塘河也就延伸到哪里。某種意義上,大塘河和大古塘相伴相生。

從大古塘的名字,能看出它的一絲特質,那就是“大”和“古”。據歷史記載,它是在北宋慶歷七年(1047)的冬天,由時任余姚縣令謝景初帶領沿線民眾所開挖的,自東邊的上林(今慈溪橋頭鄉)到西邊的云柯(今余姚歷山鄉),長2.80萬尺[2]

今天的宗漢在當年正屬于云柯,它的境域臨大塘河北岸,涉及東西界址4920尺。盡管那時的大古塘還是土筑,并未覆蓋更多的地方,但是謝景初的始創之功讓人銘記于心,所以我們今天也把大古塘稱作謝令塘。當然,它還有幾個名字,比如蓮花塘、后海塘。

在和慈溪人的交往中,我們無疑會發現這樣一個文化現象——他們往往把“向北走”叫作“向后走”。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因為慈溪往南,是四明山麓及山腳下的寧紹平原;慈溪往北,則是茫茫的大海。在四明山腳下的河姆渡遺址中,我們還能看到一些海洋魚類的骨頭,盡管比淡水魚的骨頭要少很多,但至少表明六七千年前的河姆渡人生活的環境不會離海邊太遠,處于湖澤分布的“水鄉澤國”。事實上,在距今15000至12000年間,現在的三北范圍還是一塊與如今舟山地區相連的臨近杭州灣的山前坡地。河姆渡先民曾因海平面一度上升而被迫遷移。但幸運的是,隨著海平面逐漸穩定的同時,杭州灣的潮漲潮落,給三北不斷淤漲出不少灘涂——它們就像息壤一樣,不斷向北增長。這也讓“七山二水一分田”的浙江,平白多了不少土地。很多余姚、慈溪的先民也因此“以退為進”,通過不斷地修建各種“散塘”,將后院的灘涂,變成開墾的田園。事實上,將這些散塘串聯起來的大古塘也正是在此基礎上修建成功的。

這種壯舉曾引得王安石叫好。這位宋代文豪、政治家,當時正在鄰縣鄞縣(今寧波鄞州區)當縣令。他為此寫下了《余姚縣海塘記》,紀念這段官民共襄的盛事,這也是他為數不多的記述體散文之一。文中一開始寫道:“自云柯而南,至于某,有堤若干尺,截然令海水之潮汐不得冒其旁田者,知縣事謝君為之也。”從中可以看出,修建塘壩,可以阻擋海潮侵襲田地。此文既謳歌了謝景初身先士卒,急民之困,與百姓同甘共苦的實干精神,也借謝景初之口表達出治水和辦學的理念:“通涂川,治田桑,為之堤防、溝澮、渠川,以御水旱之災;而興學校,屬其民人相與習禮樂其中,以化服之……”王安石的努力,以及他在政界的影響力,讓寧波興起崇文尊教之風,他甚至還在今天的寧波市北侖區親自騎馬撒礱糠、筑海塘,讓此地告別咸潮倒灌之苦。后人為紀念他,就把這條塘稱作“王公塘”,或是“荊堤”。

不過,筑海塘有時也不能一勞永逸,尤其是像杭州灣這樣的強潮河口。其潮位高、潮差大、潮流急,當天文大潮與熱帶風暴相遇時,更會出現特高潮位、特大潮差和特強的潮流,有巨大的破壞力。南宋淳熙四年(1177)九月,大風雨來襲,致使大古塘敗堤2560丈[3],溺死40余人。但這并沒有嚇退先民。南宋慶元二年(1196),余姚縣令施宿,再次率民維修增筑。他在實地考察的過程中,發現海潮“嚙隳推頹”,土堤“罅弊不堅”,“葦不可障”而“泥不可封”,最后決定將西邊塘堤延長到臨山,并將其中5700尺土堤改成石堤。據《慈溪市宗漢街道志》載,他“并置田千畝,為修堤資產”,可見施宿之決心。此后,考慮到大塘防災責任重大,施宿還加強隱患排查,除了個人親自視察,廟山、三山兩寨也派了10名士兵每個月定期巡視,甚至連地方上的士紳也積極行動起來,調動民間力量守護筑堤成果——這種功績,也讓他在元時被敕封為“捍海侯”。

盡管在元大德年間,三北沿海遭遇大規模塌涂災難,海塘幾乎全部被毀,但是有謝景初及捍海侯在前,后人依舊不曾拱手認輸。元至正元年(1341),余姚州判葉恒得“栲栳山人”岑安卿等人之助,再次率領民眾修筑大古塘,并全部建為石堤,打下了較為牢固的基礎。到明洪武二十年(1387),大古塘觀城段和龍山段建成,形成東起慈溪龍頭場,西至上虞瀝海鄉,全長80余千米的大堤,自此大古塘宛如濱海長城,一直發揮著抗御海患的巨大作用。《浙江文史記憶(慈溪卷)》有文在談及“大古塘與慈溪的圍塘史”時稱道:“謝景初、施宿、葉恒三人,雖然身處不同年代,卻因為修筑大古塘被關聯在了一起。他們仿佛就是那大古塘的堤壩,是那撐起大堤的脊梁,時至如今,人們說起他們,依然心懷感念。”

只是,大古塘初筑時,先民還是對未來缺乏一定的“想象力”,以為大古塘就是最后的屏障了,但在將近3個世紀的御潮斗爭之后,海涂積沙已北卻10里[4]許。所以,新的北進又不斷地上演,從明永樂年間直到清乾隆年間,他們開筑了新塘、周塘、潮塘、二新潮塘、三塘(榆柳塘)、四塘(利濟塘)這6條海塘,生生造出了三北平原的核心地帶,也讓位于大古塘之“后”的宗漢,在一度為海水所淹沒之后,又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地”……但這樣的改造并沒有就此畫上休止符,尤其是杭州灣北岸被嚴重侵蝕,錢塘江河道在明萬歷之后北移出海,更是讓泥沙在今天慈溪西部硬生生淤積出一塊庵東沙嘴。

誰能想象,今天的三北地區,已經筑到十二塘。而從五塘到十二塘,僅用了250多年時間。至此,數千年來被開拓的杭州灣被“壓縮”得就像扁條的寧紹平原,向北有了一個巨大的弓形突起。這給了這里的人民巨大的生存空間,從秦漢以后,無數移民紛紛遷入。根據《浙江文史記憶(慈溪卷)》所述,他們中有被秦始皇發配來的“天下有罪謫吏民”,亦有王莽篡漢時“避亂江南”的北人,更有永嘉之亂后“衣冠南渡”的中原士族,尤其是靖康之變后士族南遷,讓這里成了移民的重要接納地。

浙江余姚人、浙江工商大學浙商研究院(中國華商研究院)院長陳壽燦指出,“衣冠南渡”給慈溪乃至整個浙江帶來了儒家的主流文化,它和當地的區域文化充分地交融交流之后,進一步推動“浙學”創新性的發展,進而逐漸形成了以“實事疾妄(王充)、崇義謀利(葉適)、知行合一(王陽明)、經世應務(黃宗羲)、兼容并包(蔡元培)”為主要特色的浙江人文精神傳統。這在整體上推動了整個浙江人包括新移民的人文覺醒,在性格上既內斂、務實,又剛強、奮進,“既有理心之美,又有事功之實”。

經濟和文化的不斷發展讓上林湖一帶自東漢開始燃起了跨越千年的窯火,最終成功燒制出了世界上最早的成熟瓷器,在成為中國陶瓷史上最重要的窯口之一的同時,也成就了越瓷傳奇。同時,這也給余姚的源頭——古方志書《越絕書》中把“余”解作“鹽”字——鹽業生產,帶來了巨大的提升。人們在塘內墾殖成陸,塘外沙地刮泥煎鹽。唐宋時,龍山、鳴鶴、石堰三大鹽場更是按下了三北發展的“快進鍵”。

今天的宗漢街道,還曾有名為“陸家灶”的鄉村(其在2000年與下漾山路村、二塘頭村合并為二塘新村)。馬信陽幼時生活的地方也有五灶江。毋庸置疑,灶其實是來自當年的“鹽灶”,是舊時煮鹽所用最后的工具,也是整個產鹽過程最關鍵的一道生產工序。每一到兩千米之隔就有一灶,灶有灶戶,灶戶組成了村落,村莊的命名也理所當然以灶為名了。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為了挽救明朝財政危機,經嚴嵩推薦,鄢懋卿成為總理兩浙、兩淮、長蘆、河東四鹽運司鹽政。在任期間,他頒布了一系列的鹽政措施。例如至今還在流傳的“鄢懋卿直甲分丁”一語,就是指鄢懋卿當時對灶戶采取嚴格的管制措施。在灶以下分甲,每灶一般為十甲,甲以丁主姓氏命名,成為永久性的“鹽丁”。記載鹽場歷史的《六倉志》中便有這樣的描述:“余姚有石堰鹽場,管轄六倉,每倉設灶十一座,六倉共有灶六十六座。”根據地理推測,宗漢大致屬于石堰鹽場范疇。

清代乾隆時期至民國,隨著鹽場北移,宗漢境域居民只能轉業農耕。相比較南方常見種植水稻,這里被海水浸泡過的土地,不太適合水稻的生長,但是,種植棉花倒是不錯的選擇。所以元至元二十六年(1289),宗漢境域之南大古塘前土地已植木棉(棉花)。除此之外,還可以種植大小麥、蠶豆以及各類蔬菜,當然,也兼種少量水稻、番薯、南瓜、玉米、高粱、大豆等作物。這也讓宗漢到清代早期就已然形成以“三白”(鹽、棉、米)為特色的農業經濟。清光緒《余姚縣志》引錄乾隆六十年(1795)《修助海侯廟碑記》載:“姚邑之北鄉瀕海,沿海百四十余里,皆植木棉,每至秋收,賈集如云,東通閩粵,西達吳楚,其息歲以百萬計,邑民資是以生者,十之六七。”

也正是為了建設商品棉基地,1954年,國家對寧波的縣境進行了重大調整,將以植棉為主的鎮海、慈溪、余姚三縣的北部整合在一起,成立新的慈溪縣。在這次調整中,余姚縣周朝區、逍林區、滸山區、周行區、泗門區、臨山區等5個區的部分和鎮海縣龍山區的北部劃歸慈溪縣,宗漢也一并被劃入。與此同時,慈溪縣的丈亭、陸埠、城關、云山4個區和慈城鎮劃歸余姚縣,莊橋區分別劃歸寧波市和鎮海縣。縣治也從慈城鎮遷至滸山鎮。此后,還有一些小調整。比如在1956年6月,原直屬寧波專署管轄的庵東鹽區歸屬慈溪縣。1979年為改善水利條件,縣境再度調整,泗門區重新劃歸余姚縣,余姚縣以龍南區即今橫河區劃入慈溪縣,形成現有境域。

這也讓當年由余姚開挖的大古塘部分成為慈溪和余姚的分界線。盡管今天它在城市化的浪潮中已然不存,但依舊奔流不息的大塘河,以及在它軀干上建設的329國道,還是提醒著我們需要對這片土地報以敬意,它是無數先輩向海而生并共同打造的杰作。

今天,當我們重新審視宗漢乃至整個慈溪的生長史時,你一定會發現,數百年乃至數千年與海爭地的歷史,不僅形成了這片熱土的圍墾文化,也讓與天斗、與海斗的戰斗精神,融入了這里每個人的血液。他們不怕危險,也不怕失去,一旦成功,他們就會贏得一個嶄新的世界。所以,當人站在大塘河面前深刻感受到那奔流不息的水時,其實就像在感受這里的人們如水般奔流不息的一往無前精神。它滋育了這個城市的軀體,也喂養了它的靈魂。最終,它和這里的紅色文化合二為一,融為新時代創業的“四千四萬精神”。

同時,也正因為是向海而生,這里的人民又多了海一般的包容和奮進。不得不說,處于海與山之間,向南,高山仰止,讓人心境沉穩,做事務實;向北,極目越天闊,又添了航海、冒險的沖勁。事實上,正是因為海的存在,慈溪自古便與外界聯系頻繁,在鹽和棉花之外,優質瓷器的生產也讓慈溪成了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出發點之一。在不斷的對外交流當中,慈溪的“視界”或者說格局,也一并增大。所以,宗漢能在新時期一日千里,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宗漢能成功引領時代潮流,既得益于上述精神,但也不止于此。

從宗漢看城鄉巨變和中國力量

在今天的宗漢,有這么一個有趣的地方,叫“寧波市慈溪市拆落市”。寧波市慈溪市很好理解,前者是地級市,后者是屬于前者管轄的縣級市——1988年10月,慈溪撤縣設市,成為繼東陽、義烏之后浙江的第11個縣級市。那么,拆落市又是什么?其實,從寧波的“莊市”“三七市”也可以看出來,它原是一個市集的名字,今天變成了一個鄉民聚集的村落。之所以叫“拆落”——從慈溪誠和管業以及拆落電鍍有限公司創始人鄒漢權那里聽來的解釋是,他所在的鄒姓家族,是從外地的鄒姓大家族分出來一部分并落戶于此的,所以叫“拆落”。一個地名,就展現了一個城市的移民史。

但移民多了也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地墾殖得再多,也逐漸不夠分了。馬信陽就記得,他爺爺三兄弟一共只有一畝五分地,只好一人種一年。胡長源的父親是個石匠,一開始是靠手藝吃飯,不過到20世紀50年代土地改革時,也分到了田地,但爸媽加兩個姐姐加自己全家共5口人,也只分得了一畝多。他的父親忙碌了一輩子,到39歲才中年得子,不久后便因病去世,丟下孤兒寡母。

當墾殖和農耕支撐不了家庭的基本生活時,這里的人只好在非農領域想辦法。我曾將這種轉變定義為“窮則思變”,著名財經作家胡宏偉則說自己曾有一個更絕妙的形容,那就是“從貧困出發的絕地反擊”。

進入新華社工作后,胡宏偉就將目光鎖定在浙江民營企業乃至整個區域經濟的發展上,進而成為浙江民營經濟的觀察者和推動者。多年來的審視,讓他發現浙江經濟在現實之外也有一個“錢塘江線”,它將浙江分成了南浙江和北浙江。北浙江靠近蘇州,擁有杭嘉湖平原大片腹地,所以在改革開放前后走的是蘇南模式,是大集體經濟。按照他的說法,那就是“有米有綢的地方不會有太大的改革沖動”。而在南浙江,則多為山區,和福建更為相似。所以北浙江還帶著吳儂軟語,南浙江如溫州、臺州、麗水、義烏則更相信“愛拼才會贏”。與此同時,北浙江在改革上比大集體經濟的蘇南模式來得更徹底,也更民間。其推動了產權私有的民營企業的出現,進而影響了以民營經濟為重要組成部分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并在這兩點的結合下,調動了千百萬人民的積極性。

盡管宗漢在地理上位于北浙江,舉頭望杭州、嘉興和上海,低頭則見紹興及寧波,位于繁華的包圍之中,但是它那“唐涂宋土”的現狀,卻讓宗漢乃至整個慈溪都是繁華之中的“洼地”。胡宏偉把慈溪稱為“浙北的小溫州”,一方面是說它的本土資源和溫州一樣,在浙江沒有優勢,所以有著吃飽飯,轉移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迫切需求;另一方面,這里的人民像溫州人一樣自強不息,靠著自己的腦袋和雙手,憑借著“四千四萬精神”,硬生生地在非農領域殺出一條生路來。日后成為慈溪實施“撤擴并”(撤區、擴鎮、并鄉)后的宗漢第一任黨委書記陸友祥便記得這樣一句話:一株棉花一株稻,一生一世富不了!

同時,位于浙北又兼具浙南特點的性質,讓慈溪在發展模式上,也兼得兩地之優勢。盡管在“公私合營”的浪潮下,一開始走的是集體經濟,但是到了20世紀80年代初,慈溪就開始率先推行國有、集體、鄉鎮、個私“四個輪子一起轉”的發展模式。其中最亮眼的,無疑是以宗漢為代表的鄉鎮企業的大發展。

中國鄉鎮企業的發展史大致分為兩個階段,一個是人民公社時期,從20世紀60年代到1983年,一直叫社隊企業。另一個則是在1983年,人民公社改為鄉(鎮)、生產隊改為村后的鄉鎮企業。在胡宏偉看來,社隊企業也好,鄉鎮企業也好,它們的誕生和發展都脫離不了當年的政策環境,當然也脫離不了當地的經濟環境。村集體沒有一定的經濟富余,或者沒有一定的工業基礎,也是發展不起來的。盡管慈溪地處浙北,但它畢竟位于繁華的邊緣地帶,受上海乃至杭嘉湖平原的輻射,而且,昔日的鹽業、瓷業也曾支撐過它的發展,所以多少還有一定的底蘊。

宗漢之所以能在20世紀80年代開始在鄉鎮企業上大領風騷,無疑有它的大小環境。在小環境上,由于宗漢大致位于大古塘和二塘之間,讓它較二塘之后的眾多鄉鎮或村落,較早地成型并被墾殖,所以起步也相對較早。

在大環境上,1954年縣境調整后的新慈溪是由原先的三北平原整合而成,這讓慈溪丟掉了慈城,也讓宗漢遠離了浙東文化的重鎮、王陽明的故鄉余姚,損失雖然有些慘重,但是它并沒有丟掉“浙學”中的事功文化,以及“工商皆本”的思想。更重要的是,沒有了其他傳統的“包袱”,宗漢可以輕裝前進,“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所以改革的意愿相對突出和堅定。與之相應,在慈溪任職的領導干部,都相對開明,允許各種嘗試,哪怕沒有政策也會想辦法給政策。

由于是三北平原上重新整合的新慈溪,所以國有經濟的發展相對滯后,國有企業(那時還叫國營企業)對鄉鎮企業以及個私企業的擠壓沒有那么嚴重。為了發展當地經濟,當地政府只能對鄉鎮企業乃至個私企業“高看一頭”,所以,這會讓更多的從業者感到身心舒暢,從而能積極地投身創業。

此外,地處江浙滬區域,也讓宗漢受益匪淺。一方面,江浙滬的整體改革氛圍對宗漢有著很強的引領作用。馬信陽在回憶自己家族的創業歷史時,曾多次提到一個人,那就是步鑫生。當年的步鑫生,正在一灣之隔的海鹽,他的紅星服裝廠(海鹽襯衫總廠前身)員工僅70余人,固定資產只有兩萬多元,年利潤僅5000元。這間90%的工人已到退休年齡的工廠在他的帶領下,打破“大鍋飯”,推行“聯產計酬制”,“上不封頂、下不保底”,砸掉“鐵飯碗”的用工制度,對慵懶怠工的職工予以辭退,堅持“打牌子,闖路子,創特色”的經營方針,一系列改革措施讓廠子一舉壯大。盡管海鹽襯衫總廠最終因為某些因素走向落寞,但步鑫生的獨創精神還是提振了無數人的士氣,當然也包括馬信陽。

另一方面,來自江浙滬得天獨厚的資源,也讓宗漢得到了很大的進補。也就在慈溪“四個輪子一起轉”之際,大量來自上海國有企業的“星期日工程師”來慈溪幫扶,搞活了一方經濟,致富了一方百姓。如果在今天,我們可以稱它為“共享智慧”。

正是在這大小環境以及各種文化的共同作用下,宗漢的鄉鎮企業得以在摸索之中,一步步走過了四個階段。只不過這四個階段也不是完全按照時間順序,有時也會相互交錯。但不管如何,它們共同推進了宗漢在鄉鎮企業發展上的大邁步。

第一階段是“能工巧匠來創業”。這些“能工巧匠”中,有石匠、篾匠、瓦匠等在傳統農耕社會就有一技之長的人。有十幾歲就在社會上打磨,在“放米胖”(做爆米花)當中琢磨如何改進火候,讓它在有限時間里多放幾炮的陸漢振;有比他大10歲,做過大隊的食堂會計,干過通信員,當過抽水機手之后,成了黎明農莊糧棉加工廠的機械設備的引擎師傅,后又搞起機械化榨油的陳成泗;還有在15歲就和表姐合股辦起了家庭小廠,接著又開服裝店,搞塑料經營,最后辦起了摩托車廠并兼并了國有企業——寧波摩托車廠的徐娣珍……

第二階段是“大隊干部來創業”。和其他人相比,大隊干部有頭腦,接地氣,受群眾信任的同時也有向上的資源,容易接觸到新鮮的信息和相關的政策。隨著政策逐漸放開,束縛他們手腳的繩索慢慢被解放,他們爆發出的能量同樣很驚人。出生于20世紀30年代的岑堯云無疑是其中的代表。作為多年的老黨員,他23歲便是高王二大隊(現怡園村)支部書記兼鄉團委書記。也正因為給村里開展漁業作業,他接觸到給魚進行促排卵的絨促性素,并在日后發現它是個好東西,這也是他在日后選擇創業時,果斷拋棄了誰都可以做的拖鞋廠,而創辦了周邊區域都沒有的激素廠的原因。而年紀比他略小的鄒林元,今天也被人喊書記,這個稱呼的由來是他進社辦企業后曾書記廠長一肩挑。不過,在進企業之前,他也是社隊干部。鄒林元幼時是貧農,很小就當了大隊兒童團團長,16歲便成了鄉團委委員,再后來,成了整個鄉5個黨員之一。也正是這位老共產黨員,在時代的轉變面前,機緣巧合地搞起了阻燃材料,最后跨界到了稀土領域。

第三階段是“‘牛鬼蛇神’來創業”。所謂的“牛鬼蛇神”,都是以前鄉鎮企業當中搞推銷、搞外勤的那些人。那個時候廣告和流通渠道少,需要靠人不斷地和外界對接和交流,才能把生產出的產品推銷出去。無疑,能做推銷員的,都能說會道、思維活泛。當然,也因為他們比常人更能“折騰”,有時還擅于一些“小動作”,在樸實的鄉村或者特殊的年代,常被視為“異類”。但事實證明,他們就是比別人信息靈通,對市場敏感度高。所以,當宗漢決定“請能人、招財人”來進一步發展鄉鎮企業時,他們自然成了最佳的候選人。像胡長源,就自嘲是“亂跑的無軌電車”,但是,他靠著到處做手表帶、各種沖壓件以及徽章等加工生意,在1979年就成了萬元戶,到1984年,已積累起百萬元身家。也正是在負責工廠運營以及跑推銷的過程中,他發現廢銅回收冶煉的生意值得一做。日后,當家鄉向他伸出橄欖枝,他先是和慈溪有關部門成立了外貿公司,接著又在宗漢創辦了上市公司寧波興業盛泰集團的前身——興業銅帶廠……

第四階段則是“父子并肩來創業”。直到今天,“父子齊上陣”也是浙商創業中的一個典型現象。像計劃經濟時代,馬志成就帶著兒子馬信陽一起跑推銷。到了鄉鎮企業逐漸改制,成為民營經濟的一部分之后,父子之間就更要并肩作戰了。在宗漢,太極環保的史漢祥、史躍展,復能集團的鄒林元、鄒寧,寧波第二激素廠的岑堯云、岑堅……都是“上陣父子兵”。不過,他們中間也有區別,比如有的老一輩是董事長,掌握大方向,子女是總經理,沖鋒在一線;有的老一輩也是董事長,子女則成為各個分公司的負責人;有的老一輩則退出一線,作為“軍師”而存在,子女遇到問題隨時向他們請教。當然,也有像陳成泗家族一樣,老一輩依舊在創業,子女則“分業不分家”,雖另起爐灶,但也保持著相對松散的合作。

這四個階段只有短短的幾十年時間,猶如白駒過隙,在歷史的長河中轉瞬而逝,但是它熱氣騰騰、生機勃勃,向世人展現了一段珍貴的中國改革開放歷史。從這里,我們不僅能看到宗漢成為一個有特色的鄉鎮街道的內在原因,還能看到中國人民“人窮志不短”,在困境下永遠自強不息、努力尋找出路的力量,以及智慧——他們猶如野草一般,只要看見市場上哪里有空白的地方,就會往哪里擠,往哪里蔓延。

此外,我們更能看到一個“溫州式”的鄉村如何一步步通過工業化改變了自身的命運——從一個小小的、以農業發展為主的宗漢鄉,變成了下轄原新界鄉、高王鄉、潮塘鄉的宗漢鎮,再變成了今天城市重要的一部分。換句話說,它通過鄉鎮企業這一偉大的創造,讓自己從田野走向了城市,從農村走向了世界。

盡管今天的鄉鎮企業已經成為一個歷史名詞,正是得益于它的發展,規模空前的農村工業化和城市化過程由此開啟,從“泥腿子”中催生出大批縱橫全球市場的“農民企業家”和億萬“農民藍領”,既發展了經濟,也使工業文明在原野扎根發芽,這在助力原野擺脫貧窮、落后的同時,也讓各地呈現出一番別具特色的發展風貌,像浙江和江蘇等地推行“地瓜經濟”和“狼群經濟”模式,而福建、山東、湖北、四川、湖南等地則是“雁行模式”,貴州、山西、江西、河北、云南則為“獅王模式”……模式雖不盡相同,但都各彰其勢,各顯其能。

回憶起當年的歲月,來自宗漢的創業者們依舊激動不已、心潮澎湃。對于他們來說,這段歲月關乎自己的青春,是熱火朝天的、不怕付出和犧牲的,并且也是靈活的、活潑的。同時,這段歲月更關乎金錢的記憶——經濟還不發達的那些年,又碰上了價格雙軌制,只要你有膽子做,或者有人支持你來做,做什么都能賺錢。所以,宗漢的成功,既是體制變革的成功,在某種意義上,也是速度的成功,比別人搶先了那么一步。

我們得感謝他們在政策形勢不明,改革開放姓“社”還是姓“資”依舊困擾著人們時所擁有的冒險精神,從而一帶十,十帶百,才有了今后民營企業的一片勃勃生機。

不過,也正因為早了一步,讓這里的發展遇到了坎坷,甚至是無言的血淚。

中國鄉鎮企業和民營經濟的冰與火,悲與歌

如果我們對比當年的“四千四萬精神”和今天的“四千精神”,你會發現少了一條,又多了一條,少的一條是“歷盡千難萬險”,多的一條是“想盡千方百計”。在胡長源看來,這其實體現了時代的進步。

當年的“千難萬險”更多的是政治風險。在計劃經濟時代,發展個私企業乃至鄉鎮企業在政治路線上其實是帶有巨大不確定性的。尤其是特殊年代,在片面強調“以糧為綱”的極“左”思潮影響下,抓經濟工作往往被視為“邪門歪道”“資本主義”,搞不好就要被“割資本主義尾巴”。所以社會的發展經常要“翻燒餅”。胡長源說自己當時的膽子其實很小,盡管改革開放后,“交足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但他在工資之外的年底分紅,也只是拿一半,其他的要交給社隊。在和慈溪相關部門合搞外貿公司的過程中,他只干了75天就怕了。因為2萬元本金沒動不說,他們一共賺了17萬元!再這樣下去,萬一收不住,會不會被人當成“投機倒把”?他記得最后把這筆錢分了,自己還交了9000多元的個人調節稅。那個時候,還沒有所得稅稅票,他還是用菜市場的票據開的票。

陸漢振曾經也有一些害怕,是因為他的錦綸廠發展太快了,1986年11月15日,他剛剛在廟山村打下建廠的第一根樁子,7個月時間,一座年生產能力達2000噸級、占地約上萬平方米的錦綸紡絲大樓,就從土建、設備安裝到投產一氣呵成。當人們剛想松一口氣時,陸漢振又不動聲色地告訴大家,他已把年產5000噸級的錦綸簾子布設備訂好了,馬上成立二廠。果然,1988年10月,錦綸二廠就破土動工。然而,由于國民經濟結構矛盾開始加劇,社會供求總量失衡,導致國家開始治理和整頓鄉鎮企業。1988年年底到1989年,由于國家壓縮國有資產的投資規模,銀行銀根縮緊,這也導致許多鄉鎮企業因資金、能源、原料缺口和產品銷售的制約而紛紛發展停滯,一些缺乏競爭能力的鄉鎮企業慘遭淘汰。而這一“動蕩”顯然也影響了錦綸廠,尤其影響陸漢振這樣“原始資本積累”不足,每月1000多名職工的工資靠銷售款“現收現發”的企業,況且發展速度又如此之快,資金缺口比其他企業更為嚴重。于是,職工停發了工資,各地討債者紛至沓來。

當時的陸漢振很焦慮,怕攤子鋪出去了,結果被要求剎車。但幸運的是,當年的他,遇到的是相對開明的當地營商環境。其時的當地領導會頂住來自不同風向的“壓力”,支持慈溪的能人們上馬搞建設。陸友祥還記得,當時慈溪主政的領導就拍板說,該治理的要治理,該發展的還是要發展!所以,在職工大會上,陸漢振含著眼淚請求他的工人原諒他。但不同凡響的是,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刻,他還是吐出了讓常人覺得不可思議的6個字:二廠照常上馬。他相信自己有能力“翻本”。而且在他看來,困難是用錢買不來的,只有經歷過風浪的企業,才會有更長遠的發展。當然,這種自信也是基于當地的支持。

更幸運的是,1992年鄧小平的南方談話,更是徹底地改變了意識形態中“翻燒餅”的現象。到1997年,首部《中華人民共和國鄉鎮企業法》施行,東西部合作進程的加快,地區差異的有所緩解,都促使鄉鎮企業逐步走上了法治、健康、有序的發展道路。

某種意義上,中國鄉鎮企業乃至日后民營經濟的崛起,得益于國家向民間不斷放權,讓民間能量更好地釋放出來,允許農民去搞鄉鎮企業,把農民從土地解放出來。不過,隨著我國市場化改革的推進,鄉鎮企業也暴露出體制、機制上的弊端,那就是“集體經濟的產權性質決定其經營對政府的依賴,廠長沒有經營決策權,凡事要請示鄉鎮領導,被諷為‘二國企’”。這也意味著,當地鄉鎮企業的發展系于領導的“一念之間”。所以,姜義華在《蘇南鄉鎮企業改制為民營企業的歷程與思考》中寫道,“在1992年到1998年前后,蘇南鄉鎮企業大多轉變為私有制或各種股份合作社、股份公司等混合所有制的民營企業”,“民營企業產權清晰,經營管理與鄉村行政割斷了瓜葛,再無外部機構、人士伸手拿錢。有恒產者有恒心,企業主規劃企業藍圖,聘用能人管理,請來科技人才搞科技攻關,盡量節約成本增加收益”。而在全國較早開始發展鄉鎮企業和小商品市場的浙江,自然也率先開展集體所有制體制改革,大力倡導和支持民營經濟發展,大力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改革實踐。曾任慈溪市鄉鎮企業局局長的陳式衡便記得,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機構改革也隨之不斷深入,鄉鎮企業局先變成中小企業局,后整體并入經濟和信息化局。當年他正是慈溪鄉鎮企業局的最后一任局長。

浙商發展研究院院長王永昌曾在一次演講中指出,民營經濟存在是具有必然性、合理性、可行性的。有三個“本體論”依據,一是社會(歷史)發展的本體論:人民群眾是歷史發展和社會進步的主體力量,社會進步是各類活動主體實踐創造的,因而在相同條件下這種實踐活動的主體越多、積極性越高,就越能推動社會發展和進步。二是市場經濟的本體論:市場經濟是迄今為止或可預見的未來人類最為合理有效的配置經濟發展資源的方式,而市場的有效性又取決于獨立市場主體的多樣性。三是中國發展國情的本體論: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區域城鄉發展差異、人口群體眾多、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等基本國情,也決定并更需要發展主體是多樣性的。所以,思想上的解放,以及民營經濟發展的必然,給宗漢又帶來了春天。大家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賺錢,名正言順地祝賀別人“發大財”了。

但問題依舊存在。那就是鄉鎮企業的發展比較多元化,但是第一代創業者大多是“洗腳上岸”的農民,所以切入的行業門檻相對較低,主要靠著自身的勤勞肯干,靠著企業的“先發優勢”而大發其財,很快便有一堆跟風者蜂擁而入。岑堯云之所以在創業時選擇激素廠而非拖鞋廠,正是因為他很有先見之明地看到,拖鞋廠雖然辦起來很容易,但也很容易被其他人復制。最后不是被別人擠垮,就是在價格戰中讓自己退無可退。

鄒漢權對此深有體會。他進工廠后一開始做的是卷尺加工,后來因客戶要求塑料電鍍,而進入了電鍍這一行——這還有理可循,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日后竟進入了管業。這正是因為大家看電鍍有發財的門路,個個都來做,逼得他只好另尋他路。沒想到在2015年前后,普通管業又面臨著和以前一模一樣的競爭。

有同感的還有陳成泗。他當年創辦寧波大成化纖集團有限公司(簡稱大成化纖,2002年改組為寧波大成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主要是為當地的紡織產業服務。因為化纖是紡織產品中的主要原材料之一。這也幫助大成化纖的營業額一度在慈溪企業排行榜上位列前十。然而,到1996年,他發現自己的買賣是越做越大,但公司利潤卻迅速下降到只有200萬元。這一度讓陳成泗變得有些焦慮。

不過,讓鄒林元焦慮的倒不是惡性競爭,而是當時浙江的“三角債”太嚴重了,賣出去貨,卻收不回來錢。鄉鎮企業轉為民營企業之后,雖然放開了手腳,有了大展身手的舞臺,但是隨著原來作為投資主體的政府比較徹底地從企業中退出,也意味著企業在日后的發展中喪失各級政府關懷的同時,遇到問題也需要自己獨立解決。比如在融資上,鄉鎮企業的信用是政府,而民營企業的信用必須自己創立。尤其是當那種“只要能生產出來就能賣出去”的市場條件已經不再存在,很多企業就面臨著融資難的問題,這也是擔保鏈和“三角債”一度在浙江橫行的一種原因,而溫州也一度盛行“抬會”這種集資模式,導致社會問題叢生。

當然,有些企業,類似陸漢振在創辦錦綸廠時,采用的是帶資進廠的模式,和今天空手進企業拿工資不同的是,當年進企業時,還需要就業者“墊資”——錦綸廠當時的要求就是,高中學歷以上的免費,但初中學歷卻需要拿錢。那個時候,進錦綸廠是“鯉魚跳龍門”的美事,所以墊資也擋不住眾人的熱情,但是慢慢地,隨著國家治理整頓金融秩序,這種集資有可能發展成“非法集資”,最后導致民營企業只能“嗷嗷待哺”。

今天,當我們站在宗漢這塊熱土上,再回過頭來看當年的鄉鎮企業,可以看到它們有自己的愛,也有自己的哀愁;有發展的金光大道,也有遍布的陰壑暗溝。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創業者就有一千種坎坷。總結起來,除了上述的案例,鄉鎮企業發展到后來,因為各種原因,也逐漸碰到了上升的天花板。

有人才問題。盡管來自上海的“星期日工程師”對企業進行智力支援,但是他們還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企業的發展需要有更多的人才,而且要能留得住人才。

有生態遺留問題。“家家點火、戶戶冒煙”雖然讓整個浙江在民營經濟上起步早,發展也很迅速,但這種單打獨斗的作坊式企業也容易留下江河污染等環境破壞問題。在老宗漢擔任工業負責人時,徐沖根就很早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就推行集中一片發展的模式,塑料的和塑料的在一起,銅冶煉的和銅冶煉的在一起……這在當年被稱為“連片發展”。某種意義上,算是日后全國到處皆是的產業園的雛形。這也讓徐沖根在日后成為寧波的唯一代表,參加全國連片發展和小區工作的座談會。但得承認,這也很難解決污染的根本問題。

更主要的問題是企業家自身的見識局限和自我膨脹。胡宏偉雖敬仰浙商那種拼搏的精神,但也感慨,浙商在時代的夾縫中通過流通或者生意,讓自己發家,讓城市進步,但這里面的投機主義色彩重,是“賣”出來的,“闖”出來的,不是“創”出來的,所以這也導致城市缺乏科技發展的土壤,缺乏企業家的長期主義精神。我也在一篇題為《中國遍地都是“生意人”,獨缺企業家》的文章中看到這樣的說法:“中國文化有一種求大崇大的情結,各類事情都喜歡冠以‘大’或表現‘大’,似乎比較容易受到尊崇。所以,受世風影響,中國的企業家很少像歐美/日本做‘小而美’的企業,大都志在讓企業成為‘巨無霸’。”所以,他們拼命地想做強做大,要跟時間賽跑,跟無數的競爭者賽跑,也要跟自己賽跑。這在宗漢的企業家身上也不少見。像今天的西二環北路,以及錦綸大道,基本上就是以胡長源和陸漢振的企業為主而形成的。當年的陸漢振,不僅將錦綸廠一家變七家,還進軍摩托車領域,搞過服裝,最后這些廠都沒有辦好,反而拖累了主業。相反,當時和錦綸廠形成配套的熱電廠以及鋁合金廠還算成功。

胡長源也曾在20世紀90年代末遭遇過大挫折,由于資金鏈斷裂,公司很難發出工資。回憶那時,他會想起1998年的春晚,那英和王菲合唱的《相約一九九八》,暖洋洋的讓人終生難忘;但他也難忘這一年,經過之前數年的高通貨膨脹之后,消費市場變得萎靡不振,全國幾乎一半國企的產能供過于求。胡長源也深陷其中。

他的員工,后來從一線干到集團黨委書記的陳君杰就回憶,公司每個月工資只發60%。但是,讓陳君杰很感恩的是,在公司挺過來之后,這些沒發的錢,以1:13的比價,全部換成了股票還給了員工,這怎不叫人對企業不離不棄?!

多年后,曾當過鄉鎮企業的廠長,也做過推銷員,還當過宗漢鄉里工辦領導,最后又被陸漢振聘請為錦綸廠高管的陸金龍,在面對我時既贊嘆當年宗漢企業家們的魄力和心胸,也感嘆他們陷入無序擴張的陷阱。不過他承認,這里面也少不了當地政府的助推。那個時候,大家都希望做大做強,難免會忽略社會經濟規律。

不得不說,當我們扯下鄉鎮企業和民營經濟的一片風光,露出它軀體上的累累傷痕,不免會有一些迷惘,未來的路,我們又該如何走呢?

幸運的是,他們并沒有因此惆悵太久。

從自發到自覺的“脫胎換骨”

對宗漢乃至整個浙江民營經濟來說,1978年和1992年是兩個標志性的年份,前者因為改革開放,后者則因為鄧小平的南方談話,讓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最終成為這個國家所認可的方向。但是,和這兩個年份一樣為大家所感恩、所銘記的,還有2003年。這一年的7月,在浙江省委十一屆四次全體(擴大)會議上,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習近平同志在總結浙江多年發展經驗的基礎上,全面系統地闡述了浙江發展的八個優勢,提出了指向未來的八項舉措,這便是指引浙江改革發展和全面小康建設的宏圖大略——“八八戰略”。

這一戰略主要指:

一是進一步發揮浙江的體制機制優勢,大力推動以公有制為主體的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不斷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

二是進一步發揮浙江的區位優勢,主動接軌上海、積極參與長江三角洲地區合作與交流,不斷提高對內對外開放水平。

三是進一步發揮浙江的塊狀特色產業優勢,加快先進制造業基地建設,走新型工業化道路。

四是進一步發揮浙江的城鄉協調發展優勢,加快推進城鄉一體化。

五是進一步發揮浙江的生態優勢,創建生態省,打造“綠色浙江”。

六是進一步發揮浙江的山海資源優勢,大力發展海洋經濟,推動欠發達地區跨越式發展,努力使海洋經濟和欠發達地區的發展成為浙江經濟新的增長點。

七是進一步發揮浙江的環境優勢,積極推進以“五大百億”工程為主要內容的重點建設,切實加強法治建設、信用建設和機關效能建設。

八是進一步發揮浙江的人文優勢,積極推進科教興省、人才強省,加快建設文化大省。

這一戰略為什么如此重要?為什么它會讓宗漢的企業家如獲至寶?那是因為,“八八戰略”秉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將依靠人民與造福人民有機融合起來,所以一切有利于人民的,人民都可以充分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如果說20世紀90年代意識形態還有“翻燒餅”的現象,那么,“八八戰略”無疑給很多人再次吃了定心丸。它除了“致力于培育市場主體、激發市場活力和社會創造力”,而且還“千方百計增收創富,支持鼓勵人民創新創業,不斷深化分配制度改革,讓改革成果更好惠及廣大人民群眾”。對浙江來說,由于經濟的持續快速發展,使浙江更早地進入了社會結構的變動期和社會矛盾的凸顯期,“八八戰略”無疑給它的未來指明了方向。“發揮優勢,補齊短板,是‘八八戰略’的基本著眼點和總體方法論。”《浙江日報》在2023年9月21日發表的《“八八戰略”的豐富內涵與戰略意義》一文中指出,“一方面,改革開放以來,浙江借助體制機制創新的先發優勢,走出了一條符合自身實際的發展路子,形成了一系列特色和優勢。‘八八戰略’把推動浙江新發展的著力點放在做大做強優勢上,確保浙江經濟社會發展繼續走在前列。另一方面,浙江經濟發展固有的工業基礎薄弱、資源匱乏等種種不利條件,‘老百姓經濟’存在的體制性、結構性、素質性矛盾,已日益明顯地構成對浙江繼續走在前列的重要制約。‘八八戰略’著眼長遠發展,將補齊短板、克服原有的局限作為實現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有針對性地制定了八大回應現實挑戰的戰略性舉措,有效地推動了發展方式的轉型升級”。

那么,按照“八八戰略”,我們該如何補齊短板,推動我們從當年的粗放型增長、規模化增長邁向高質量發展?首先,我們得有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勇氣;其次,需要改變原先的發展模式,實現“加快先進制造業基地建設,走新型工業化道路”;再次,強化戰略思維和世界眼光,著力在強化現有優勢、挖掘潛在優勢的基礎上,將原有的劣勢轉化為新的優勢。換句話說,就是“不斷提高對內對外開放水平”,一方面讓浙江“地瓜經濟”的藤蔓蔓延至全球,另一方面則站在全球視野下看待改革開放,繼續加大開放的力度,統籌全球資源,把全球的人才、先進技術、資金等吸納到浙江,讓“地瓜”的塊莖更大更甜,總而言之,創新是第一動力,改革是關鍵一招,開放是必由之路。

鄒林元因此受益匪淺。當年的他從事阻燃材料,結果因為無序的“三角債”導致資金收不回來。在他苦惱的時候,一位在包頭任職的朋友給他指了一條路,讓他意識到稀土(通俗地說,稀土是17種稀有元素伴生礦的總稱,如鈮、鈰、鑭等)產業大有可為。最后,他選擇了去包頭辦廠。當然,他也做了兩手準備,那就是萬一搞不好稀土產業,他還可以在包頭繼續做自己以前的生意。不得不說,正因為這次的全新“出行”,讓他置之死地而后生。作為我國最豐富的戰略資源之一,稀土在重要領域的應用范圍很廣,大多高精尖電子產品的尖端材料中都含有稀土。所以,搞稀土產業肯定有著廣闊的市場空間。當然,也因為稀土產業屬于戰略性資源,所以搞這個產業有很大的政策風險。此前,為了保護資源,避免稀土等礦產開發秩序較為混亂、礦產開發結構不合理、開采總量控制不到位等問題,國家在2010年前后出臺政策限制稀土產量、出口配額之后,還決定將稀土的開采權限定在幾家國有骨干企業之中,而民企只能通過參股的方式參與。這種政策風險,再疊加當時北方城市相對落后的營商環境,讓鄒林元曾一度大傷腦筋,但是,他還是得慶幸自己早那么一兩步介入稀土產業。

走出去的還有陸漢振。2003年11月,陸漢振在淮安漣水登記成立了淮安錦綸化纖有限公司。這不僅給當地帶來了巨大的產業發展機遇,更重要的是,也讓陸漢振在遇到事業的坎坷之后,有了東山再起的又一“根據地”。

在宗漢,還有一群企業家,他們雖然沒有鄒林元、陸漢振走得那么遠,但他們同樣也追求“開放搞活”,這也讓今天的寧波前灣新區走入了世人的視野。當年的前灣新區,還叫杭州灣新區,屬于慈溪。在打造新區之前,這個因為錢塘江入海口北移而淤積起來的地方,野草比人要高,麻雀比人要多。但是,為了追求更大的發展空間,一些宗漢企業家還是成了杭州灣的開拓者。當時負責杭州灣新區開發的市領導胡立明正是宗漢人,在他的帶領下,宗漢企業應聲而動。首先入駐杭州灣新區的,是振邦化纖。日后其他公司的建設,都是以振邦化纖為“基準”。振邦化纖的創始人陳泉鋒,正是陳成泗的大兒子。

根據不完全統計,在振邦化纖之后,逐步落戶杭州灣新區的宗漢年銷售億元以上企業有生產滌綸長絲的康鑫化纖、生產摩托車的康鑫摩托、生產釣魚漁輪的中源漁具、生產軸承鋼管的三環鋼管、生產出口燈具的中發燈飾、生產自行車配件的新寶工業及力盟車業、生產吸塵器的尹得爾電器、生產汽車配件的天龍電子、生產汽車啟動馬達的奧博電器,還有陳成泗旗下的生產高強纖維的寧波大成,胡長源旗下的生產精密銅帶的興業盛泰銅業……它們紛紛加入了杭州灣新區開發的“大合唱”。

這種不斷地向外界要發展,向產業的多元化要發展的模式,有助于企業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間,讓自己從一個相對狹小的鄉鎮走向更廣闊的天地。

如果說陸漢振、鄒林元是在“外求”,那么,馬信陽、陳成泗等企業家還在做著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內生”,換句話說,通過轉型升級來提升自己。

至今讓馬信陽刻骨銘心、終生難忘的事情,就是輸紗器的研發。這個填補了國內紡織行業里的一項空白的創造,也讓馬信陽的工廠在慈溪的企業發展史上,開創了好幾項“第一”:慈溪第一家成功開發“國家級重點新產品”的企業、慈溪第一家入選“國家火炬計劃”的企業、慈溪第一家成功開發“國家星火項目”的企業、慈溪第一家參與起草“國家行業標準”的企業。

和他一樣的,還有陳成泗。如果不說,你很難想象,他造的一款防彈衣,曾在伊拉克戰場上救了數名英國士兵的性命。這是他用8年時間研發出來的產品。當年,為了擺脫無序競爭,他決定向產業的高精端求發展,主攻高強高模聚乙烯纖維研發生產。這不得不讓人感嘆,陳成泗作為一個為紡織企業做服務的人,居然造起了防彈衣。而今天的寧波大成也看不到半點紡織企業的影子。但是,正是不斷地轉型升級,讓他找到了企業生長的新路徑。目前,他又成功研制開發“軟質野戰移動式直升機停機坪”以及“高強度機場應急聯絡道面板”。

相比以上諸位,史漢祥則走出了另一條道路。這個一開始主打銅冶煉的創業“狂人”,雖然在這一行業獲益良多,但他也承認,做銅冶煉時對環境和生態造成了一定的壓力!盡管浙江的生態優勢給了企業家們發展的大好機遇,但是今天我們已經不能再吃老本,而且要思考如何去回報。此外,史漢祥在自己的創業過程中,意識到了循環經濟其實也是一個大有前途的產業,所以他便經常思考,如何在提升效益的同時,綜合利用生產出來的其他東西。其實在很多時候,我們認為不好的東西,換個角度換種方式,有可能就成了好的東西!就比如將鋼渣、粉煤灰、赤泥、白泥、電石渣等進行固廢脫硫處理,脫硫副產物又可以用于沙荒鹽堿地改造,或者用于水泥制造原料……

史漢祥后來所創公司的名字為“太極”。“我一直堅信的觀點是世界萬物相生相克,辯證統一,都是平衡的。而這些年來我們通過科技創新形成的循環經濟核心技術就是遵循這一理念,實現‘以廢治廢,資源綜合再利用’,并以此打造出一條‘既能還藍天,又能換綠地’的保護生態環境的循環經濟平衡鏈。”史漢祥在生態平衡的追求上走在了前列,這不僅幫助他重新打造了一條循環經濟的產業鏈,更是積極呼應了“八八戰略”,給打造“綠色浙江”甚至“綠色中國”提供了一條有效的解決方案。他除了不斷服務各個企業的大氣污染治理、固廢綜合利用,甚至還在內蒙古進行鹽堿沙荒地改造工程,準備變荒地為綠洲。

盡管這些宗漢企業家的想法,大多是在“八八戰略”提出之前就已經著手實踐,但得承認的是,“八八戰略”的提出,無疑加強了他們的底氣和自信,讓他們在各個方面的創新實踐從自發走向了進一步的自覺。

與此同時,對“八八戰略”的理解與落實的程度,也決定了宗漢這些在傳統產業上觸碰到“天花板”的企業家們,今后到底能走多遠,能達到怎樣的高度。

幸運的是,在宗漢這些企業家當中,老一輩努力“洗腦”,脫掉以前的舊思維、舊觀點,而正在成長中的新一代企業家,如與父親并肩創業的鄒寧、史躍展,還有被母親徐娣珍從上海給“拉”回來、女承母業的胡圓圓,“三代創業”的錢星宇——作為岑堯云的外孫,他也是和史躍展、胡圓圓差不了幾歲的同齡人,他們從前輩身上吸取了豐厚的為人處世的經驗,更有國際化的格局和全球化的視野,還有更為廣闊的視野和開放的心態,更重要的是,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道路上,他們還是中國文化的傳承者、代表者、傳播者,以及踐行者……這也讓他們毫無疑問地成為“八八戰略”的擁躉。

而回報他們的,是宗漢的企業紛紛變身為“專精特新”企業,除了岑堯云旗下的寧波第二激素廠、陳成泗的寧波大成,以及史漢祥的太極環保。還有鄒漢權的管業——當年的他面對普通管業的惡性競爭,將企業轉型升級為特種管業——比如為礦山、碼頭、化工制藥,甚至為核電站提供專用管。這種特種管業批量小,但又種類多。批量小,大企業不太稀罕;種類多,實力不夠的企業又耗不了那精力,正好適合他來做。這也讓他“在夾縫中找出了一條路”。轉型升級讓笑容很快回到了宗漢的臉上,這個昔日的鄉村,在被工業化進一步洗禮之后,變得更加神采奕奕。

窺一斑而見全豹。宗漢當年的困境,無疑是中國經濟從高速發展走向高質量發展這一轉型之痛的縮影。但宗漢的成功轉變,也印證了只要堅持“八八戰略”的引領,一定能通過高質量發展,實現鄉村振興乃至整個區域的現代化先行。

不過,當宗漢在“八八戰略”的引領下重新出發時,也許還得認識到,在“現代化先行”的背后,“八八戰略”還指向了另外一重精神內核——它也是浙商不僅僅是成功的商人,更是成功的企業家的關鍵——那就是共同富裕。

發展到底為了什么

今天到宗漢,一定不能不去廟山村。當你看到雅致蔥翠的綠化小品、水清岸潔的生態河道、寬闊通達的骨架路網時,一定很難相信,這竟是一個鄉村的風貌。更重要的是,沒有農田和泥瓦房,沒有路窄難走的田間小道,卻有著布局流暢的別墅樓群,而這個鄉村在當年修建大古塘時,還只是一個光禿禿的晾曬漁網之礁。

廟山,又叫樂山,因為海拔有28米,加上一峰突起,形似“蛤霸”(蛤蟆),在三北平原中算是高地了。南宋時,廟山上已有先民在此活動。明嘉靖前后,先后建成隋煬帝殿、關帝殿、捍海侯祠等廟宇,從清代起每年農歷三月廿一至月底舉行廟會,故稱廟山。其中,位于廟山頂的隋煬帝殿,正是今天海月寺的前身。盡管這些宗教信仰活動,曾讓廟山一度紅紅火火,但徹底改變廟山的,還是今天的新農村建設。有這樣一首詩形容廟山之變:“廟山樓宇起荒坡,十里青紅十里暉,又是一年春水綠,柳翻鶯舞念將歸。”

在廟山村村委會的宣傳展板上,是這樣解釋的:1993年,村里確定“統一規劃、統一拆遷、統一建造、統一搬遷”的目標,開展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綜合開發利用土地資源,集約用地,改善人居環境,共分三期完成……2016年止,建成350幢別墅,村民全部入住。1996年起實施“夕陽工程”,陸續投入資金建造老年公寓,目前已建成252套,每套老年公寓內廚房、衛生間、客廳和臥室一應俱全,屋內寬敞明亮,80平方米左右。本村子女結婚后三代同堂的老年人,可免費入住村老年公寓,目前,老年人入住率占全村三代同堂戶數的85%。在這段解釋中,還提到了這么一句:金輪集團總公司投入啟動資金7000萬。

說到底,這是陸漢振在做大錦綸產業后,對家鄉的一次大手筆的“反哺”。在陸漢振心中有這樣一種樸素的想法:自己所獲得的一切都是腳下的這片熱土所給予的,沒有這個“村”就沒有自己這個“廠”,所以,自己富裕了之后,就一定得回饋社會,帶動大家實現共同富裕。后來,大家把這種模式稱為“以廠帶村、廠村共贏”。

這也讓廟山村收獲了一堆榮譽,像全國創建文明村鎮工作先進村、國家森林村莊、浙江省文明村、浙江省全面小康示范村、寧波市文明村、寧波市法治示范村……當然,更重要的是,它還成了浙江省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樣板。

除了投資建設廟山村,“以廠帶村、廠村共贏”的模式還體現在工廠的建設過程中。企業希望,村民們能積極參與廠的發展,在工資以及其他獎金收入上享受到發展所帶來的直接紅利。

岑堯云創辦激素廠時,走的也是這一“路線”。當年,激素廠需要收集大量的孕婦尿液,他不僅讓有條件的村民變成自己產業的“上游客戶”,還讓其他村民有機會成為自己的尿液收集員。這樣一來,可以讓大家都能跟著自己賺些錢。某種意義上,正是這些優秀企業的存在,讓宗漢從來不會為就業率發愁。

作為一名老共產黨員,岑堯云讓人稱頌的還在于,他和陸漢振一樣都有一顆感恩的心。他的外孫錢星宇就常聽他講,辦企業一定要懂得感恩,要有大愛和社會責任。在他還是高王二大隊支部書記的那些年,村里因為電力不足,經常黑燈瞎火的,什么事也不能做。他遂提議由村辦企業出資,購買發電機,整理每戶人家的供電線路,完善供電網絡,做到不管斷電與否,村莊晚上總是燈火通明。同時他還將村里和村周圍的泥路、石板路都改造成水泥路,對村周圍的河道進行清理整治,最終,把高王二大隊建設成了遠近聞名的燈明、路平、水清的文明村。后來,他創辦激素廠,精力放在了廠的發展上,但他依舊心系村里建設、關心村民生活情況,先后出資給村里裝電話,出資新建小學,安排村里適齡青年到企業里工作,解決村民就業問題,給全村60歲以上的老人發放生活補助(現在每年要補助20多萬元),并對一些有特別困難的老同志、困難戶,給予特殊的照顧和經濟資助。他積極踐行企業家的社會責任和關愛精神,深受當地村民的尊敬和愛戴。

事實上,這種“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大愛精神,在宗漢的其他企業家身上也不斷閃現。去胡長源的住處可以看到,其主打一個擺設樸素,最醒目的,是掛在墻上的一系列由不同單位所頒發的慈善牌匾,有慈溪市頒發的“慈善捐贈先進企業”“慈孝之星”“慈善捐贈之星”,有寧波市頒發的“寧波十大慈善民營企業”,有浙江省頒發的“浙江慈善獎(項目獎)”。還有一枚,是浙江省慈善總會頒發的“5·12汶川地震賑災捐贈‘慈善愛心獎’”……不得不說,這個早早就體味到了成為有錢人滋味的創業者,最終選擇了“得之社會,還之社會”。

如果說做慈善是對外,那么對內,胡長源認為,只有帶員工一起進步的企業才是好企業。所以,他在很早之前,就開始在內部推行“模擬股票”——根據企業管理階層的貢獻大小,職級高低,給出相應的股票配額。這種做法有點類似于過去晉商票號的“頂身股”。它一方面對員工給予物質上的肯定,另一方面則將員工牢牢地綁在公司這輛“大車”上。大車跑得快,大家都有利可圖。所以,陳君杰記得,在20世紀90年代之后,他有兩種股票,一種是模擬股票,一種是回報他們在公司困難時期沒有退卻的補償股票。

這既是慈溪作為“慈孝之城”對這些企業家潛移默化的影響,更源于這一群體自身的成長——走過了拼命賺錢只為生存或者改變命運的階段,他們已經不滿足自己只是作為一個商人而存在。與此同時,他們也在深入思考,當這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非當年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而變成了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我們的發展到底是為了什么?這樣的思考,無疑會讓他們更深入地觸及企業家精神的實質,那就是在持續不斷地擁有創造性思維、冒險精神以及領導能力、自信心,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和經濟繁榮的同時,也讓更多人能一起受益。

胡宏偉說,中國式現代化首先得是人的現代化。當企業家不再動不動以賺了多少錢,公司市值炒到了多少為驕傲,而是以推動社會進步,給社會帶來更多福祉而自豪,我們的這個國家就一定會繁榮昌盛、堅不可摧。

今天,當我們站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門口,再次回望過去,要深刻認識到,當前民營經濟的大發展,以及中國式現代化的建設和推進,都和過去鄉鎮企業的發展息息相關。因為有了鄉鎮企業當年的實踐和各種先期實驗,才有了今天工業立市乃至高質量發展的前提和基因。所以,我們一定不能忘了鄉鎮企業當年的創新和創造。

另外,也正是鄉鎮企業的多年積累,推動了企業家群體的形成,以及企業家精神的生成,這無疑是宗漢乃至整個國家在這幾十年發展中收獲的最大財富。它不僅讓人看到了鄉村振興的無限可能,而且還有力地觸及未來。這對宗漢的持續發展,尤其是應對未來挑戰尤為重要。在諸多時代紅利推動下經歷了幾十年高速增長的中國,接下來所要面對的或許是低增長、高成本、時代紅利不再的局面。在未來的很長時間內,傳統成熟型中國民營企業如何應對通脹、衰退與滯脹?如何實現企業盈利性持續增長?這些問題得靠這些企業家用企業家精神回答。

當然,在我看來,宗漢乃至整個國家的民營經濟要想持續發展,在堅持“八八戰略”引領的同時,還需要做好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堅守初心,從“鄉鎮”企業走向“鄉村”企業。今天,鄉鎮企業已鮮少被提及,但毋庸置疑的是,它帶來的工業化進程,深刻地改變了我們的鄉村。未來的日子里,鄉村要想持續振興,還必須堅持走工業化的路徑。沒有工業化,沒有實體,就沒有辦法留住人口,最終會導致鄉村成為“留守鄉村”或者“空巢鄉村”。所以,我們要繼續發展鄉村企業,通過高質量發展來帶動農民、提升農業,連接城鄉。鄉鎮企業多是集體經濟投資為主或起到實際控制作用,未來的鄉村企業多以合伙制、股份制等混合所有制為主,農民以股東或雇員等多重身份參與鄉村企業。這不僅能充分發揮農民的主觀能動性,也能讓更多的農民享受工業發展帶來的紅利。為了發展好鄉村企業,我們需要謹記的是,一方面要通過農工商綜合經營、產業融合發展,做大做強鄉村企業,另一方面則通過共生共榮來實現共享,進而讓鄉村企業更深得人心。

二是致力改革,從“管”理到“治”理。某種意義上,我們鄉鎮企業的前期發展,得益于體制機制優勢。未來還應該繼續發揮這一體制機制優勢,通過加強現代化治理建設,加強多元、交互共治的“服務”思維,并進而實現當地營商環境的提升。此外,在政策、資金、服務等多方面要對民營經濟多加扶持。更重要的是,發動國有企業與更多有能力有專長的民營企業、中小企業在研發、生產、營銷、服務等多個層面對接需求,通過“大手”牽“小手”,讓民營經濟得到賦能。對很多民營企業來說,此前相對落后的認知,與傳承家族式或者封建家長式的管理模式的結合,往往會導致企業的發展出現無數問題。這也決定著,在中國進入現代化大轉型的今天,需要盡快地破除“人治”思維,加強現代化治理建設,以防范風險、提升企業價值。某種意義上,在治理上推進體制機制創新,是民營企業繼續引領、繼續創造的重要保證。這種治理在強調指導性、協調性、溝通性、靈活性的同時,也彰顯了社會建設的公平、正義、和諧、有序。

三是轉型升級,從創“新”到“創”新。首先,我們得承認,宗漢乃至整個中國的民營經濟,是從創“新”走向“創”新的。即使都是創新,它們在時間的維度當中,表現出的內核,也是不一樣的。在鄉鎮企業剛剛起步時,我們的創新更多體現在“新”上,只要做的是過去沒有出現過的東西,或者做的是過去不敢做的事情,大多都能取得成功,主打的是一個新鮮、新奇,而不是追求技術含量。但到了今天,如果我們還是只圖一個“新”,已經很難說服人了。所以,今天的創新,更多地落腳在“創”上。只有建立在創造上的新,才是高質量發展的新,才是征服人心的新。未來的我們,只有深入挖掘“創”新的邏輯和內涵,把握“創”新的方向,并持續創造,才能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

四是科技為本,從有“膽量”到有“技量”。所謂的“膽量”,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話無疑說的是宗漢鄉鎮企業發展初期。陸漢振、胡長源等人的經歷,印證了膽量是當時的企業家所必備的素質。有膽量,才敢不計個人名利上的得失,甚至是政治上的生死,而銳意出擊。不得不說,宗漢早期的企業家無不是靠膽量所取勝的。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膽量有時也會讓人頭腦發暈,面對市場形勢,作出過激甚至是錯誤的判斷。但不管有還是沒有,到了今天,已然不是靠膽量來論英雄了。一方面,我們的社會日益成熟和規范,給不了膽量太多的發揮空間;另一方面,隨著互聯網、5G、人工智能以及數據革命等到來,整個社會創業的基礎已經水漲船高,不是靠膽量就能攀上成功的頂峰了。那么,未來不靠膽量,我們靠的是什么?那就是“技量”。所謂的“技量”,就是技術含量,換句話說,就是智慧含量。我們只有緊緊依靠科研,提升自身的技術能力,通過全架構(運營、管理、品牌、市場等)注入智慧資源,才能讓自己跟上時代的節拍。當然,如果在“技量”的基礎上,我們再發揮自己的膽量,那倒兩全其美。

五是精神不滅,從“能”吃苦到“會”吃苦。毫無疑問,浙江民營經濟能走到今天的地位,跟從困難時期絕地反擊下形成的“四千四萬精神”有關。那個時候,大家是能吃苦的,也是不怕吃苦的。但到了今天,物質豐裕了,大家似乎不用吃苦,也不舍得吃苦了。這似乎并不是很正確的認知。要知道,艱難困苦,玉汝于成。而苦難也并不會隨著時代的進步而離開我們的視線。只是,今天的吃苦已不再像過去那樣節衣縮食、篳路藍縷,而是要適應時代的變化,在任何困難面前既要懂得穩住陣腳,以不變應萬變,更要懂得主動作為,敢為天下先。今天,我們依舊在重提“四千四萬精神”,一方面是提醒我們這個世界沒有一帆風順的時刻,我們正面臨著各種挑戰;另一方面就是希望我們能吃苦,更要會吃苦,面對挑戰保持定力,不怕鬼、不信邪、不怕壓,面對未來的各種不確定性和風險做好應對的充分思想準備,然后迎難而上,為最終強盛我們的國家而努力奮斗。

六是綠色低碳,從“生存”到“生態”。無疑,我們過去的發展,都是粗放型的,追求的是規模,是快速,為的是搶占市場,進而存活下來,所以難免對周邊的環境缺少保護,造成了很多生態的欠賬。但是今天,我們對生態的關注,儼然不同以往了。而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也是包括對青山綠水的追求。所以,我們一定要把“八八戰略”牢記在心中,打造綠色浙江、綠色中國。未來的企業,一定在環保上是高要求的,對生態不友好的企業,也一定很難生存下去。相信我們的民營經濟會有這方面的自發意識。

七是開放共存,從“內外有別”到“內外兼修”。過去的鄉鎮企業,因為實力弱、規模小,以及人才儲備上相對薄弱,導致業務很難拓展到更遠的地方,基本上集中在國內市場。幸運的是,那個年代國內市場足夠為它們提供生存空間。不過,也有個別優秀的企業,已經把目光放得更長遠。這種“走出去”戰略,到全球布局,在今天“內外雙循環”時代下尤其具有重要意義。所以,未來一方面要將內外兼修作為自身的重要素養,另一方面,利用“走出去”來倒逼我們不斷提升技能。

八是志存高遠,從“財富傳承”到“文化傳承”。我們自然希望財富能不斷地傳承下去,因為這也是我們努力的目標之一,但是它在今天已然不是主要目標,我們更希望傳承下來的是思想,是文化,是家風,是人類進步不滅的火焰。只有這樣,才會保證我們的財富是安全的,不會在未來的日子被一夜“清零”。所以,未來的年輕一代,既要努力投身經濟建設,壯大我們的經濟實體,但與此同時,更要堅定理想信念,志存高遠,在實現中國夢的生動實踐中放飛青春夢想,在為人民利益的不懈奮斗中書寫人生華章。

這是對宗漢的寄語,也是對整個中國民營經濟的寄語。相信在不斷地錘煉之中,宗漢一定會像馬宗漢那樣鐵骨錚錚,銳意進取,以身報國,也像那大塘河的水,闖過歷史的險灘,緩緩而又堅定地,從歷史流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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