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收了胡家的賀禮？”

對方開門見山。

“收了。”柳柳州答道。

“收了，你為什么還來見我？”言語忽然的就質(zhì)問了起來，其中有審視，有失望，甚至隱隱還有某種期待。

聰明人之間對話，往往能夠暴露一個人的智商和弱點。

只有表現(xiàn)的足夠聰明，足夠理智，才能讓人放心。

柳老太爺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極為理智的人，不然這時候就攀感情了。

這是柳柳州結(jié)合第一印象，他覺的不會有錯。

“不收這錢，我如何進(jìn)得了這道門？”柳柳州答道。

旁邊的中年人立即將大房阻攔，柳苗還了百金借款的事情說了一遍。

柳老太爺輕笑一聲，似乎對于這個避而不談的回答不滿意：

“既然你缺錢，我有百金，借給你，你明日去還了胡家，如何？”

“還不了了，時間不對，如果是半年前，可以還，月初也可以，甚至白天之前，也可以，現(xiàn)在晚了。”柳柳州的回答，到是盡是他對家人的感情，反到是柳老太爺沒有一點感情，像是在談一場交易。

“既然你認(rèn)為一切都晚了，何必來？”話題又回到了最初。

“是你叫我來的，但是我不認(rèn)為你能夠指使的了我；我來這里，只是因為我本身有足夠的價值，而我之所以來，只是為了討價還價，僅此而已。”柳柳州答道。

“呵~”柳老太爺嗤笑一聲，言語當(dāng)中立即輕蔑了起來：“你所謂的籌碼，不過米粒大小，你以為我會在意？”

柳柳州沒說話，而是用行動回答。

他以為自己即便入品了，心火也不夠亮，那就讓他看看。

隨手解下掛在腰間用半截畫皮鬼指甲做成的心火燈，心火點燃燈盞，燈光亮起。

起初燈火沒有變化，就像一盞普通的燈，提在手中，燃燒了片刻，火焰才由緩變急，由濁變烈。

當(dāng)中有一縷最急，最烈的，像是長了腿，隨著光亮，逃向燈外。

明亮的燈光當(dāng)中，嗖溜一下，就像是有什么東西追了出來。

那縷最急最烈的火光被它捉住，咕嚕，有吞咽的聲音，周圍重新變回黑暗。

柳柳州順勢松開手，燈盞就這么憑空飄著，像是被什么東西持著。

即使沒有學(xué)習(xí)具體的技巧，憑借這畫皮鬼喜歡兇火的秉性，以心火當(dāng)中的兇意誘導(dǎo)，依然可以做事。

柳老太爺始終沒有轉(zhuǎn)身。

柳柳州知道他在觀察。

直到院中原本平靜的黑暗當(dāng)中，散出一抹青色，一閃而過。

柳老太爺想過很多種結(jié)果，甚至他已經(jīng)覺的差不多了。

能入品，證明天資卓越，剛剛?cè)肫繁隳懿倏匦幕甬?dāng)中的鬼物，證明心火累積充分，這已經(jīng)足夠傲視環(huán)縣。

然而青色火光的出現(xiàn)，讓他原本平靜的內(nèi)心劇烈顫抖了起來。

別人可能不懂，他怎么會不知道。

青色，那是道門的煉氣士才能有的火色。

皮影術(shù)降低了門檻，也降低了修行的結(jié)果。

七情六欲，雖有火色，但是長久累積修煉，終究有弊端。

只有道門的自然之火，儒家的浩然正氣，才能永存，對身體有益無害。

青色心火的出現(xiàn)，無形中，柳柳州已經(jīng)與環(huán)縣眾人拉開了距離，這如何不讓他激動？

柳老太爺?shù)哪樕下冻隽司眠`的笑容，背身的他，極力控制著顫抖的身體，良久，才杵著拐杖轉(zhuǎn)過身來，自榕樹的陰影下，走到月光底下，看著遠(yuǎn)處的柳柳州。

“你很聰明，以前為什么不這樣？”

柳柳州一直靜靜等著，他已經(jīng)亮出了自己的籌碼，等著對方開價。

“人都有開竅的時候，特別是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以后。”

或許是被柳柳州天賦震撼到了，也或許想到了什么，柳老太爺居然說出了一些關(guān)懷的話：

“你想過沒有，離了這個家的庇護(hù)，你將面對怎樣的危險？”

“庇護(hù)？危險？”柳柳州忽然笑出了聲：“我們一家若能得到庇護(hù)這兩個字，何至于走到今天？我也不稀罕什么庇護(hù)，我今天能站在這里，都是我自己的本事，是我大姐臨近年關(guān)，奔波在外換來的，是我二姐當(dāng)街被欺負(fù)換來的。至于以后怎么樣，那也是我的命，輪不到旁人來操心。”

柳柳州終究是說出了心里話。

不知道是不是被‘旁人來操心’這幾個字刺激到了，院子里沉默了很久。

最終柳老太爺打破了寧靜。

“你想要什么？”

“看你給什么。”

柳老太爺嘴角有點笑意：“都給你，包括所有的家學(xué)以及秘傳，你都可以看，但是我有個要求。”

“我不會留在這個家里做事，那些所謂的家業(yè)，我也不要，更不會繼承。”柳柳州早就想好了，只等對方發(fā)問。

“不用，柳家這點池子養(yǎng)不住大魚，你若有本事，就跳出環(huán)縣去，若是還在環(huán)縣，柳家有危難，你便要出手幫助。”老太爺如是說道。

然而柳柳州卻不想牽扯過多，經(jīng)過三爺爺與二姐的分析，柳柳州也知道家里族戶龐大，老一輩鼎盛時候五進(jìn)的院子，過年時祝賀的人能坐滿。

如今即便是人丁凋落，但是算上二爺那邊，以及族內(nèi)旁支叔侄，依舊族群龐大，人員眾多，若是參與其中，光是各種事情，就解決不完。

可是也不可能白白拿族內(nèi)的傳承不出力。

“三次，我在有能力范圍，可以出手幫助三次，其他我一概不管。”

“好。”柳老太爺難得心情大好，彼此之間，像是一場酣暢的交易。

他讓中年人拿來了一把古樸的鑰匙，“這是內(nèi)宅地下室的鑰匙，你隨時可以來看，家學(xué)不許外傳。”這幾個字說的很重。

“還有，明日你來，立下誓言，秘傳我自有去處。”

柳柳州接住鑰匙，就要離開，剛走幾步，就聽柳老太爺說道：

“我有幾句話說給你，既然要為胡家去做事，就要明白，商人重利而輕信，利益為先；你天賦過人，就要懂得適時藏拙，不要輕易示人，一旦所有人坐實與你的差距，就會惹來禍患。

最后提醒你，除了柳家，其他幾家，都有死人買賣，你要小心。”

姐弟倆攜手跨過柳家祖宅的大門，仿佛池中魚兒，跳入荷塘。

柳苗仔仔細(xì)細(xì)把內(nèi)宅的對話問了一遍，挽著柳柳州的胳膊，二人踩著月光，往清水巷而去。

月光如水，寧靜祥和，讓人想起往日的溫馨。

“你現(xiàn)在不一樣了，讓姐看看你的本事。”柳苗拍拍柳柳州的胳膊，像個好奇的小女生。

柳柳州一招手，掛在腰間的心火燈發(fā)出沒有溫度的火光，映照在他的眼中，墻邊的小貓，已經(jīng)留下影子。

柳柳州隨手把地上的影子一撈，小貓就被抓在懷里。

可能是心火中的畫皮鬼攜帶的兇性，驚到了貓咪。

被抓到手里的小貓炸了毛，不過隨著兇意大增，小貓又蜷縮成一團(tuán)，瑟瑟發(fā)抖。

“真是厲害。”柳苗說道，輕輕接過發(fā)抖的小貓抱在懷里。

宛如呵護(hù)著少年脆弱的心靈與發(fā)抖的夢想。

今夜，月亮格外的明，照的回家的路，格外的亮。

——————第一小節(jié)，池中魚，完。——————

一點閑話。

能看到這里的朋友，其實不用寫這些的，想想還是寫下，畢竟還是有幾十個收藏的，萬一是硬堅持過來的朋友呢。

吃個定心丸，這是仙俠。

這個【池中魚】的故事序章有點頹長、太內(nèi)心化了，有點像是歷史小說的開端，沒有仙俠的瑰麗、奇幻，可能忍不住的朋友，早就刪書了，感覺這貨掛羊頭賣狗肉。

歸根到底，人菜癮大。

這16章，想寫一個沒有任何勢力、甚至父母幫助的人，想爬上來是多么的艱難，每一步都必須步步為營，都有人給你盯著。

13章往后，該用一個華麗的蛻變過渡，我甚至都寫好了，考慮了半天，覺的不妥。

都寫這么多了，不差3章。

有時候不得不感嘆，人要純靠自己努力爬上去，太難太難了，特別是最初的那個泥沼，可能等你爬上來，會發(fā)現(xiàn)，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坑，可當(dāng)初就是這么個小坑，困住了無數(shù)人。

有時候，我甚至都覺的，命運(yùn)不幸的人，一生最大的力氣，就是為了爬出那個小坑。

可能是家庭、可能是工作、可能是環(huán)境，也可能是一本書的開頭......

這16章，是個完整的故事，盡管壓縮的厲害。

猛虎猶豫，騏驥跼躅，不若蜂蠆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