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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張士誠與蘇州

解決了稱王、接班人和朱文正等一系列問題之后,廬州也落入掌中,朱元璋繼續向湖北和江西一帶用兵,意在清理陳漢集團的殘余力量。

1365年十月,朱元璋認為自己目前已無大患,到了解決張士誠的最佳時機。朱元璋將張士誠的領土劃分為三塊,分別是淮北、浙北和平江核心區。他命徐達和常遇春率軍攻打淮北,又命湯和嚴防死守,在浙北和平江一帶拖住張士誠即可。

朱元璋的布置,可謂瞄準了張士誠所占地盤的弱點下死手。淮北在長江以北,而平江和浙北在長江以南。朱元璋之所以會采用這種“一分為二”的戰略,就是仗著自己兵多將廣,而張士誠兵力不足,絕不敢分散精力救援淮北。

在朱元璋看來,只要拿下淮北,盡可能地壓縮張士誠的生存空間,就能在最大限度上逼張士誠犯錯,方便朱元璋施行第二階段的戰略計劃。

議定之后,徐達和常遇春很快出兵淮北,他們將泰州定為第一個攻擊目標,很快就順利拿下,隨后又攻打高郵。張士誠不敢救援淮北,卻又不甘心束手就擒,于是頻繁出兵襲擾宜興、江陰一帶,均被朱元璋部擊敗。

徐達和常遇春繼續發力,接連攻克淮安、徐州和濠州,此時距離徐、常二人出兵已有半年多的時間。隨后他們又拿下了令劉福通飲恨的安豐,算是為此次出征畫上了一個較為圓滿的句號。張士誠丟掉了整個淮北,只剩下平江、湖州等地,距離滅亡又近一步。

徐達回應天府向朱元璋交令是(1366年)五月初,而朱元璋再次下令攻打張士誠大本營平江是在八月初。這不禁令人感到奇怪:朱元璋收拾陳友諒時,那叫一個“迅雷不及掩耳”,鄱陽湖之戰還處于收尾階段,他就率軍進入湖北了,要知道陳友諒的太子陳理當時還活著,湖北境內的陳漢軍隊也仍有一擊之力,朱元璋此舉雖然談不上冒險,但顯然還是有些激進。

可在打張士誠的時候,朱元璋卻始終是一副“溫吞水”的樣子,打下一塊地盤就休息一下,再打下一塊地盤再休息一下,發起總攻之前養精蓄銳,三個月之后,眼看軍隊休整得差不多了,才命令二十萬大軍進發。而在大軍出征前,朱元璋反復強調:張士誠不好對付,你們要謹慎謹慎再謹慎。

面對陳友諒的六十萬大軍時,朱元璋也只派出了二十萬軍隊;此時張士誠的軍隊總人數不足十萬,朱元璋仍是派出了二十萬軍隊。按照史書的說法,陳友諒野心勃勃,張士誠混吃等死,所以朱元璋始終對陳友諒窮追猛打,而對張士誠不屑一顧。可從朱元璋具體的做法來看,他似乎更輕視陳友諒,認為自己的二十萬軍隊就足以對抗陳友諒的六十萬大軍;張士誠的軍隊雖已不足十萬,朱元璋卻仍不敢輕視,擺出一副“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的架勢。

這里面其實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內部松懈,很多人認為大敵陳友諒已亡,對付張士誠簡直就是手到擒來。朱元璋只得通過不斷抬高張士誠地位的方式,反復要求眾將警醒,但從結果上看用處不大。第二個原因是張士誠并不像史書所言,是個不知進取的家伙,他雖不像朱元璋所渲染的那樣厲害,但絕對比陳友諒強得多,這是毋庸置疑的。

在寫洪都保衛戰時,我曾對比過陳友諒、朱元璋和張士誠,稱他們為“元末江南三大梟雄”。很多人總認為陳友諒是最為高調的,因為他擊殺徐壽輝后直接稱帝,顯然不是個安分的主兒;與陳友諒齊名的朱元璋自然不必多說,他就是本書的主角;張士誠能夠與前面兩位相提并論,顯然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概括的簡單人物。

張士誠第一次稱王是在1354年,那時朱元璋還沒渡江,陳友諒更是在官府里吃皇糧。當朱元璋與陳友諒打得不可開交時,張士誠也與楊完者拼了個刺刀見紅。

楊完者是苗族人,當他帶著貧苦的苗族士兵來到淮東一帶時,那簡直是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連吃帶拿還要打包,對地方的禍害著實不輕。而張士誠是泰州人,他見不得楊完者這樣的“蝗蟲”禍害家鄉父老,所以他盡管也投降了元廷,與楊完者同朝為臣,但兩人之間的矛盾從來都沒化解過。

在元廷看來,楊完者和張士誠都是賊寇投誠,都不可信任。他們也樂于見得兩人大打出手,只要二人別把事情鬧大,那么元廷就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在張士誠與楊完者交鋒的過程中,楊完者勝利的次數較多,張士誠屢屢被打得落荒而逃。但張士誠無論敗得多慘,都能很快重新站起來,繼續與楊完者較量。楊完者最初認為,張士誠這種級別的對手并不難應付,隨手就能收拾,可打著打著,他卻發現張士誠似乎越打越強。楊完者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就向自己的監軍請教。

這位監軍是元廷派過來監視并管束楊完者的,怎奈楊完者天性野蠻,燒殺擄掠如家常便飯,監軍也感到頭疼。現在楊完者主動請教,監軍決定教導他一些圣人之道,于是便說:“楊將軍,張士誠之所以能夠越打越強,是因為他的軍隊從不禍害百姓,軍紀嚴明。百姓的身家性命得以保全,自然會積極擁護張士誠。你的軍隊走到哪都是一副野蠻做派,就算你擊敗張士誠的次數再多也沒用,他總能重新站起來,而你只要敗一次,就會萬劫不復。”

楊完者能在亂世出人頭地,肯定也不傻,監軍的這番話,他真聽進去了。于是他又問監軍:“我也想像張士誠那樣,得到百姓的擁護,我該怎么做呢?”監軍告訴他:“你沒必要搞什么發明創造,你就看著張士誠怎么做,然后跟著學就行。”

從此以后,楊完者也開始頻繁地出現在不同場合,屢次強調軍紀的重要性,百姓的重要性,希望大家能夠約束自己,不要再干讓百姓痛恨的事。

楊完者在族群內的威望極高,別人即使不贊同他說的話,也不敢公然頂撞。一時間,這支苗軍不再燒殺擄掠,逐漸變得像一支真正的軍隊。當這個消息傳到張士誠集團后,張士誠手下的文臣武將都很緊張。楊完者本來就厲害,我們借助百姓的支持才算勉強撐住場面。如果楊完者也開始玩“愛民如子”這一套,我們的優勢就會逐漸喪失,到時候如果再敗給楊完者,恐怕就很難重新再站起來了。

面對心慌意亂的眾人,張士誠卻毫不驚慌地說:“當初我們起兵的目的,不就是希望百姓不受欺壓嗎?要是楊完者真能做到‘愛民如子’,那么我張士誠就算被他趕到大海里去喂魚,也絕不會怨恨他。只希望他能堅持下去,不要半途而廢,更不要表面做個樣子,背地里欺騙百姓。”

如果從表面上理解張士誠這番話,得出的結論自然是張士誠全心全意為民,真乃“亂世明君之典范”。可如果深度解讀張士誠這番話,自然也能感受到他的不屑與自信。張士誠之所以能在淮東一帶縱橫多年,就是因為他已經將自己的影響力深耕于這片土地。或許從軍事角度來說,楊完者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收拾張士誠,但楊完者作為一個外來戶,想在這里與張士誠爭奪民心民意,那簡直是癡心妄想。

憑借楊完者在族群內的地位和威望,或許在短期內可以約束軍隊。可時間一長,當楊完者及其手下兵將發現,百姓依然把他們看作侵略者,把張士誠看作親人時,再想約束他們遵守軍紀,恐怕就比較困難了。

果不其然,當楊完者發現自己軍隊的紀律變得越來越好時,又開始向張士誠大打出手,張士誠不出意外地再次慘敗。在休養了一段時間后,楊完者絕望地發現,這姓張的怎么又滿血復活了?

盡管監軍在旁邊一再強調:“既然我們已經打算走親民路線,就絕不能半途而廢,否則我們將永遠無法在這里立足。”可當楊完者從自己的親隨和將官眼中讀懂了他們的不滿后,這套“親民戰略”就被他徹底放棄了。

既然你們不拿我當自己人,那我以后也不用跟你們客氣了。兄弟們,喜歡什么自己拿,別人不給的咱就搶!就這樣,苗軍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仁者之師”形象轟然倒塌,他們搖身一變,又成了百姓眼中罪孽滔天的魔鬼。

不知從何時起,在蘇杭一帶流傳出一句諺語:“生不謝寶慶楊,死不怨泰州張。”“寶慶楊”是楊完者,“泰州張”就是張士誠。這句民諺的意思是說:“哪怕楊完者留了一條活路,我們也不會感謝他;哪怕受張士誠連累而死,我們也不會埋怨他。”

我一直認為張士誠與朱元璋“同性相斥”,就是因為這兩人太像了,他們都是從底層爬上來的,知道底層百姓的苦,更能體諒他們的苦。他們永遠是一副“底層代言人”的形象,永遠知道“民意大于一切”。

陳友諒靠陰謀詐術上位,對內無威望,對外未施恩,所以他盡管兵多將廣,朱元璋也不懼怕他。只要通過“斬首行動”干掉他,再急速進軍步步緊逼即可。

對于張士誠這樣的“翻版朱元璋”而言,正版朱元璋自然最明白他的可怕之處,當然也知道該怎么對付他。楊完者用不好“仁者之師”的招牌,但朱元璋能用好,因為他也是靠這一套起家的,這足以抵消張士誠的優勢。只要不斷壓縮張士誠的生存空間,就相當于破壞了張士誠的群眾基礎。張士誠雖然能得民心,但這并不代表百姓都是他的死忠,必須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系,就好像把魚和水強行隔離開,從而增加它窒息死亡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張士誠集團也有其他弱點。平江就是現在的蘇州,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個傳說中的好地方不斷消磨著張士誠集團的士氣和進取心,大多數人的想法都是割據一方當草頭王。張士誠或許也想改變這一現狀,但他是寬仁有余而進取不足,在關鍵時刻又容易陷入糾結,并不像朱元璋那樣善于決斷。只要朱元璋能讓張士誠集團看不到希望,他們決死反撲的概率就不會太大。

針對張士誠集團的這一弱點,再結合之前攻打淮北大部分地區的相關經驗,朱元璋對第二階段的戰略計劃做出了微調:不可急于求成,但也不能過于放松,要讓張士誠集團感受到繩索正緩緩靠近他們的脖子。

若論排兵布陣,朱元璋肯定不及徐達;若論沖鋒廝殺,朱元璋肯定也不及常遇春。但說起戰略部署和規劃,朱元璋就是那個時代當之無愧的佼佼者,他永遠都知道因地制宜,更不會死板地套用一種模式,而是在反復嘗試的過程中加入自己的理解,并給出最好的解決方案。

此時張士誠還擁有平江、杭州和湖州三地,朱元璋要求徐達和常遇春先打杭州和湖州,同時嚴令他們不得濫殺無辜,攻城為輔,攻心為主。

朱元璋的做法得到了回報,杭州和湖州都沒有堅持太久,均在1366年的十二月選擇了投降。但是在面對孤城平江時,朱元璋即使料到了圍城時間會較長,卻也沒想到會這么長。從包圍平江到攻陷平江,足足用了十個月。

十個月后,朱元璋攻破平江,張士誠在被帶往南京受審的途中自縊而亡。平江當地百姓始終對張士誠感恩戴德,因而對朱元璋的拉攏示好無動于衷。面對這一現狀,朱元璋也沒玩虛的。既然你們不愿意真心歸附,我也不強求,不過從今往后,你們的賦稅記得多交一點。就這樣,平江這個人口稠密且富庶的地區長期被吸血,這一現象直到朱元璋的重孫——明宣宗朱瞻基登基之后才有所改善,其間持續了近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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