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驛站，他們沿著溫故制定好的路線走了一天，又被迫停止。

要下雨了。

道長會看天氣，推測接下來會有一場雨，他們要么加快步伐，趕往下一個落腳點(diǎn)，要么停留在原處，等這場雨過去之后，再擇時機(jī)啟程。

小劉雖然沒道長那么精準(zhǔn)，但以前經(jīng)常進(jìn)山打獵，看天象也有經(jīng)驗(yàn)，能給個大致的判斷。

他們這支小隊(duì)，每次面對取舍行止的問題，都是溫故做選擇。

這次也是，小劉根據(jù)天象得出了跟道長一樣的預(yù)測，先看溫故。

而溫故看著手上的地圖，說：“那咱們就等這場雨過去吧。”

他們現(xiàn)在位于一座山下的茶肆內(nèi)。

只是一座簡單的兩層木質(zhì)小樓，周圍以前有一些木棚攤位，如今都已荒廢，也就這個茶肆稍微堅(jiān)挺一點(diǎn)。

溫故從窗口看向外面的山坡。

根據(jù)周縣尉的說法，這里還是一個景點(diǎn)。

這座山并不高大，很久以前有位外地名人來這里種過一片海棠花，每年花開時節(jié)，本縣的文人墨客們會聚一起爬山賞花，附近的大戶人家也愛在那兒設(shè)宴。

站在這里能看到山上的亭臺。

這么看來，山下只不過是一個中途服務(wù)點(diǎn)，山上應(yīng)該有設(shè)施更完善的建筑。可惜如今的情況，不方便去看。

溫故心想著，等以后亂世結(jié)束了，若有機(jī)會一定要來這里打卡。

說不定山上還保留著來往文人的題字，或者石碑刻字之類。

這么想著，溫故在另一個筆記本上記下。

茶肆比驛站小多了，許久無人打理，二樓更破，到時候下雨，二樓肯定是不能待的。

在周圍尋了一些木柴，先堆放在一角，免得到時候下雨尋不到干燥的柴。

把烹茶的茶爐搬到淋不到雨的室內(nèi)。

之前他們用的是不遠(yuǎn)處山上流下來的溪水，用這里的茶爐和茶壺?zé)藥讐厮畞砬鍧嵑惋嬘谩?

這次，驢不能牽到室內(nèi)，于是用茶肆尋到的幾塊粗布和竹篙、麻繩、石頭，在緊靠茶肆的背風(fēng)處支了個臨時雨棚。

外面的風(fēng)開始加大，樹枝上殘留的枯葉被扯下。

茶肆的門窗都關(guān)上了，溫故幾人能聽到外面嗚嗚的風(fēng)聲和吹打過來的枯枝落葉。

天色漸暗，滴答的雨水落下。

麻團(tuán)兒歇在樓上，二樓不能住人，但歇一只隼還是合適的，還能在高處警戒四周。

這時候二樓突然傳來兩聲鳴叫，提醒他們，有不明身份的人靠近。

不是怪物，而是人。

只不過以麻團(tuán)兒的智商，無法將準(zhǔn)確的信息傳過來。

能提供預(yù)警已經(jīng)很好了。

做好戒備，沒一會兒便能聽到外面噠噠的蹄子踏在路面的聲音。

從茶肆的木板墻壁縫隙看向外面。

一輛騾車正在快速靠近。

趕車的人披著蓑衣，頭戴竹編斗笠，手上還握著一把大刀。

“咦？那刀看上去有些熟悉！”小劉說。

青一道長挑了挑眉，瞥向溫故。

果然，這狗書生并沒有意外的樣子，嘴角都翹起來了。

這把刀，一天前才見過。所屬人是姓周的那位縣尉。

不過很快，溫故翹起的嘴角又放平，他看著那輛騾車的車廂。

似乎，有點(diǎn)太輕了。

此前在驛站，聽周縣尉說起家事，幸存者應(yīng)該有三名以上的成年人才對，再加上小孩，還有必備物資……

怎么也不可能只有這么點(diǎn)兒重量。

騾車后面并未看到其他人，樓上的麻團(tuán)兒沒有再發(fā)出提醒。

思量間，溫故對鐵頭道：“門打開。”

這時候騾車已經(jīng)行駛到茶肆門口。

駕車的周縣尉跳下車，斗笠微抬，露出沉郁的雙眼。

他手上握著刀，警惕看著前面布棚下的驢車。

驢車是熟悉的驢車，但未必代表著里面的人也是。

這時候，茶肆的門打開。

看到溫故幾人，周縣尉明顯松了一口氣。

“又見面了。”

“先進(jìn)來避避雨吧。”溫故語氣和緩。

周縣尉也不多耽擱，說了句：“多謝！”

不過他沒有立刻進(jìn)屋，而是把騾車牽到屋檐下，打開車廂的門，撐起一把油紙傘，擋著風(fēng)雨，這才對里面的人說：“快進(jìn)屋。”

行動之間散發(fā)著一股酒味。

顯然這一路過來，用酒味來避開邪物。

這時候從騾車?yán)锩娉鰜硪淮髢尚　?

三個孩子。

大的看上去十二三歲，兩個小的也只有五六歲左右。都瘦得厲害，眼里帶著深深的恐懼，像是受過極大沖擊。

除了這三個孩子，就沒有別的人了。

周縣尉把騾車牽到臨時雨棚那兒，調(diào)整了一下雨棚，又做了加固。這個過程中他一直留意著屋里的三個孩子。

等外面處理完畢，進(jìn)屋之前，他把蓑衣脫下來扔在外面。

趕路過來，蓑衣沾了不少雨水和泥漬。

上次在驛站見面，他聽溫故說過注意要點(diǎn)，再加上他自己本身總結(jié)了一些經(jīng)驗(yàn)，以防萬一，這蓑衣是不能再穿了。

周縣尉給溫故幾人介紹，三個孩子里面大的那個是他的內(nèi)侄，即妻子的侄子。

小的兩個是他的一雙兒女。

然后就沒有其他了，眼里布滿了紅血絲，像是擠壓著沉重的情緒，還一直沒有休息過。

溫故也不多問，只道：“快來，喝點(diǎn)熱水暖暖身體。”

取出茶肆里面翻找出來的粗瓷杯，倒上熱水。

溫故說：“之前已經(jīng)用熱水燙洗過。”

周縣尉道謝，接過來給三個孩子。

喝著熱水，周縣尉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松緩。

他離開驛站就立刻往家里趕，想著怎么也得帶點(diǎn)食物回去，就順道去了中間經(jīng)過的一個村子。

村民沒見著，卻看到流躥到此的山匪。

他斬殺了山匪，搶了山匪的騾車和物資。

只是等他回家，活著的只有地窖里躲著的三個孩子了。

之后他帶著三個孩子，讓他們用酒擦身體，沾上酒味，駕著騾車回到驛站，想再裝幾壇酒。

也是在驛站，他看到了溫故留下的那些文字提醒和圖畫。

心中原本猶豫的想法，終于堅(jiān)定下來。

并沒有在驛站多留，仗著他對這里地形地勢的熟悉，以及地面留下的車轍和行動痕跡，駕車追上去。

直至現(xiàn)在，終于在茶肆碰面。

一碗熱水緩緩情緒，周縣尉只簡單給溫故他們說，家里遭遇變故，只剩下這三個孩子了。

很簡短的兩句話，每個字都帶著恨意。

頓了頓，他神色認(rèn)真，對溫故說：“我也要帶他們北上避難，不知……可否與你們同行？”

雖然剛被好兄弟背叛，不愿意再相信別人，但是這種時候，只他一個人護(hù)得住三個小輩嗎？

這是他在這個世上，最后的親人。

他一直在想，若是他身邊多一個飽有學(xué)識之人，或者是像道長這樣擁有秘法手段，留在家里的親人就不會被逼到絕路。

如今只剩下他和三個孩子，只靠他們自己，只窩在自己的小地方，是不能度過這一劫的。

騾車上拖了好幾壇酒，他們可以每天用布沾些酒擦在身上辟邪，但是酒總有用完的時候。

食物有吃完的時候，木材有燒完的時候。

他總得為自己，為最后的這三個親人，尋一條活路。

他當(dāng)然知道，同樣讀圣賢書，有些讀書人心思詭譎，陰險毒辣，但同樣也有心懷仁義之人。

若是必須做選擇，面前這位只見過一面的讀書人，這個能在驛站給后來者留下文字和圖畫提示的人，更值得信任。

還有挨了一砸的那個冒煙的藤球，那位道士，想必也身懷秘法。

而且，此前在驛站的交談得知，溫故這位讀書人除了知識廣，在北地也有門路。

分析利弊之后，他最終做下了這個決定。只是擔(dān)心溫故幾人會嫌棄三個小孩是累贅。

他盯著溫故。

好的是，溫故一聽就立刻道：“當(dāng)然可以，人多力量大！咱們又多了四個助力！”

四個助力……

周縣尉心里念著這四個字。

恐怕，換成其他人任何人，都不會認(rèn)為是四個助力。

這只有這位過于仁善的書生，才會這么覺得。

周縣尉又看向旁邊的道長。

道長沒什么表示，看不出贊成還是反對。

而另兩位，鐵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帶弓的小劉剛才忍不住多看了三個小孩一眼，但并沒有提出反對。

周縣尉再次看向溫故。

溫故微微頷首，示意周縣尉安心。

周縣尉拱了拱手，沒再說話。

心中忍不住想到：這支逃難隊(duì)伍，做主的竟然真就是溫故這個文弱書生！

只是，是否過于仁善了？

究竟是怎么活下來的？

運(yùn)氣？

還是，書中自有逃生路？

又或者，這位還藏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無論怎樣，他帶著親人加入這支逃難隊(duì)伍，若是遇到奸惡之徒，若是這位書生實(shí)在不忍下死手，那他就背地里去解決問題。

這世道，有些人就跟邪物一樣，得徹底斬殺！

青一道長瞥了那邊一眼，微不可查地?fù)u了搖頭。

唉，狗書生！

虛偽！

真虛偽啊！

也不知道以后還有多少人跳到狗書生的坑里。

這時候溫故又關(guān)心周縣尉的傷勢。

“無礙，已經(jīng)過去四五日，好很多了。”周縣尉說。

雖然對方這么說，溫故還是讓道長分了兩顆藥丸出來，并示意道長：自己人了，可以舍得些！

道長從藥瓶里倒出兩粒藥丸，溫故說這是道長用草木煉制的丹藥，對養(yǎng)內(nèi)傷有些用處，也沒催促周縣尉立刻吃。

對方現(xiàn)在剛加入，還是有點(diǎn)警惕心的。

不著急，等相處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至于周縣尉帶的三個小孩，大些的那個其實(shí)能算半個勞力，就算吃得多，但周縣尉是帶物資加入的！都在騾車?yán)锬兀?

而兩個幼童，在亂世一些人的眼里確實(shí)是累贅。

但，沒累贅人家憑什么加入你的隊(duì)伍？

雖然這地兒又窮又偏，但人家好歹也是個一縣縣尉，有武力值還對本地熟悉，找到其他幸存者自己拉起一支隊(duì)伍都是可以的。

帶小孩，有的人看到的是拖累，有的人看到的是軟肋。

有在乎的才好啊！

如果沒有在乎的人了，誰也不知道他癲起來能變成什么樣。

雨下到半夜就停了，第二天多云天氣，地面還很濕，他們要再等一天才出發(fā)。

空閑的時候，周縣尉跟小劉聊天，也從小劉口中得知了，溫故那天在驛站里說的話。

他心中藏著的對溫故的疑慮，又變淡許多。

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周縣尉并不對溫故他們說太多自家的事情，只是等孩子們休息的時候，他會拿出一塊磨刀石，磨刀。

他腦中總會回想——

回家的時候，打開門看到吊在房梁上的那幾個身影。

那垂下的手臂上紫褐色的邪斑，旁邊桌上留下數(shù)封絕筆信。

因?yàn)闆]見到他回去，外出的其他人一個都沒回去。

一般這樣的情況，默認(rèn)回不來了。

所以藏在地窖的大人一起出去找柴火和食物。

找到的一點(diǎn)食物都留給了三個孩子，因?yàn)橥獬龅拇笕耍贾行傲恕?

周縣尉夜晚根本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浮現(xiàn)推開門看到的那慘烈的一幕。

又忍不住一遍一遍地想，如果那些“好”兄弟把食物及時帶回去了，至少能多救下一個兩個……

離家時，周縣尉特意從家中帶了一塊磨刀石。

現(xiàn)在有空，正好磨一磨刀。

他盯著刀刃，看著它變得鋒利。

噌——

噌——

一聲一聲，目光瘆人。

……

在棠縣與另一縣交界的某個農(nóng)莊。

原本的住戶已經(jīng)不在了，此時住在這里的，是一小支臨時避雨的隊(duì)伍。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此時正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面上泛著病態(tài)的紅。

他感染了風(fēng)寒。

“三郎，喝藥了。”

年輕婦人端著湯藥過來。

青年喝著碗里的藥。

這還是他們在前面一個鎮(zhèn)子好不容易尋到的。藥材珍貴，這時候也不太舍得用，藥味有些淡。

生病了，忍不住想到許多往事，也想到了被他們拋棄的周縣尉。

以前他們認(rèn)周縣尉為大哥，這位大哥確實(shí)講義氣，又很有本事。

如今，拋棄大哥也是被生存所迫。

周縣尉當(dāng)時受了傷，行動受阻，他們撤離又需要有人殿后。

而且私下里也商議過離鎮(zhèn)計(jì)劃，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個局面，那就順勢而為。

他們也猶豫過。周縣尉的武力確實(shí)能為大家多加一重保障，但是大哥家也有拖累。

就是太在乎妻兒了！

大哥，亂世了！

沒了，找人再生就可以了！

這位縣尉大哥還總是抱著以前的老思想，做事總說盡本分，管這管那的。

縣衙都沒人了！

誰能管住你？！

咱們幾個一起，就是這片地界上的老大！找了物資，尋個安穩(wěn)地方就可以占地為王！

何必總是拘著大家，這不讓那不讓的。

看，以前威風(fēng)凜凜的大哥，如今不就被兄弟們拋棄了？

他們拋棄了周縣尉之后，也沒有回去。鎮(zhèn)上已經(jīng)很危險了，也沒食物。

還要顧忌縣尉大哥。

大哥若是回不來，那就無需擔(dān)憂，若是能回，必定大開殺戒，他們更要逃。

這位縣尉大哥，對你好的時候是真好，但是動起手來也是真的不留情！

能當(dāng)縣尉的人，心硬起來的時候，根本不會聽你求情。

生病的青年這么想著，突然心中一咯噔。

這幫兄弟能拋棄受傷的大哥，那他這個生病的呢？

這時候門口又進(jìn)來一個兄弟，看出了他的擔(dān)憂，安慰道：

“且安心，尋到的珍貴藥材都給你留著。咱們本就要在這里歇息，外面下雨呢，這兩天都不打算離開。”

在這個季節(jié)，他們這兒很少連著下雨。這一場雨來得有些急，不過看天氣，降雨之后接連幾天就會放晴。

雨今天就能停，但是要等路面干一些了才能出發(fā)。

病床上的青年一聽，覺得也是。怎么也得再等個一兩天。

于是放心閉眼了。生病就是得多睡，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他沒有看見，端著藥碗的年輕婦人與門口的青年，無聲交換了個眼神。

等病床上的人再次睜眼的時候，并沒有感覺更好，反而更加虛弱。

嗓子很干，渾身無力。想喊人，卻好一會兒都發(fā)不出聲。

這時候他感覺到不對勁了。

四周太安靜，原本應(yīng)該守在床邊的妻子不見蹤影，那幾個好兄弟，似乎也不在附近。

側(cè)頭看向地面。

山間摘的野果，果皮還留在這里。

只是從果皮的干枯程度判斷，可能已經(jīng)過去近兩天了！

此時他只覺得腦子一懵。

不好的感覺。

突然強(qiáng)烈的情緒沖擊之下，只覺得雙眼一黑。

緩了緩，再看向屋內(nèi)。

包袱都不見了。

他滿臉的不可置信，想走出去確認(rèn)，可惜沒有力氣，滾下床。

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爬過去，爬到離得最近的窗邊，使盡全身力氣扶著椅子，起身打開窗看向外面。

木板車也不見了，外面的院子空無一人，甚至沒有多留下一粒米。

他沙啞慘笑。

果然是一起過來的……“好”兄弟！！！

身體太虛弱，連笑都笑不出聲音了。

那些人確實(shí)因?yàn)橄掠晖Ａ袅藘商欤瑫r那“珍貴”藥也讓自己睡了兩天，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們內(nèi)部統(tǒng)一決定，在雨停之后離開。

即便原本有人向著自己，但也有人背叛，然后迫于形勢再次順勢而為，拋棄他這個病人。

報(bào)應(yīng)啊！

他雙眼無神，麻木地盯著外面。

不知過了多久，正午的太陽有些偏斜了。

但這時候的氣溫，因?yàn)樯衔绾椭形绲娜照眨呀?jīng)升到一個暖和的溫度。

一道身影敏捷翻過院墻，看向屋內(nèi)。

青年驚懼的目光下，外面的邪物破門而入。

青年面露驚恐，從窗邊連滾帶爬躲到墻角，抱著頭，不敢去看，渾身顫抖。

破門而入的邪物，發(fā)出一聲如山中野獸的吼叫，指甲異化的爪子，將木板墻面抓出一道痕跡。

然后又仿佛不甘心似的退開，聞著屋里殘留的氣味，尋著氣味跑出去。

破舊的農(nóng)家房屋里，重新安靜下來。

縮在墻角的青年剛露出一點(diǎn)劫后余生的笑，卻突然僵住，面色慘白。

當(dāng)邪物近在眼前，卻不將你視為獵物的時候，最可能的一種情況就是——

你已經(jīng)中邪，并且已經(jīng)到一定程度了。

昏睡兩天，粒米未進(jìn)，又身染風(fēng)寒，虛弱無力，從床上滾下去好一會兒才爬到窗邊。

卻在剛才，莫名生出了力氣，迅速從窗邊跑到墻角。

為什么？

因?yàn)樵谧兂晒治锇。?

露出來的雙手，已經(jīng)有了大片明顯的邪斑，然而他卻完全看不出自己手上有什么異常。

還有自我意識的片刻，按照以往他的決定是要自戕，以免死后下十八層地獄。但是在這一刻，突然生了怯懦之意。

怯意，恨意，以及越來越強(qiáng)烈的——

這種康復(fù)的，渾身開始有力的狀態(tài)，真是太好了。

饑餓，嗜血。

他面上的表情，絕望，瘋狂，猶豫，扭曲。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臉上糾結(jié)的，矛盾的，各種充滿人類豐富感情色彩的表情，逐漸被平靜冷漠取代。

心率在以一種特有的幅度降低，瞳孔隨著這樣的幅度縮放，邪斑覆蓋的面積更大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喉嚨里發(fā)出野獸一樣的咕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