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皺著眉頭，緊盯著把臺，腦海中不斷重復(fù)著‘實(shí)事求是’四個字，與此同時，不斷思索把臺的問題。

片刻之后，金忠的手指敲擊著桌案上的兵書，輕聲道：“他說幾個字，就是幾個字。”

聽聞此言，把臺頓時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

他這是試探我們是否聽從他的命令！哪怕他指鹿為馬！

對，就是指鹿為馬！”

“你不明白。”

金忠的話給了把臺當(dāng)頭一棒。

“幾個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意思！

重要的是，什么‘實(shí)事’！”

聽到金忠的話，把臺不由得一愣。

“實(shí)事……”

一邊小聲呢喃，把臺的臉色變得愈發(fā)凝重了起來。

“實(shí)事就是他讓……”

話說到一半，把臺扭頭看了一眼大帳外。

“哎呀，這個時候你就不要吞吞吐吐了，跟那些漢人文官學(xué)的這些臭毛病！”

“叔父，要謹(jǐn)慎……”

“快說！”

“實(shí)事就是，那位殿下讓我們聯(lián)系漠北的布里亞特部落……唔！”

金忠反應(yīng)迅速，捂住了把臺的嘴。

“漠北的事情，你怎么能說！”

金忠瞪大了雙眼，要不是被捂著嘴，‘冤枉’二字就要脫口而出了。

“叔父，不是我說的！

這位殿下本來就知道小海旁邊的布里亞特人！”

“胡說，他怎么會知道！”

“叔父，這種事我怎么敢亂說！”

叔侄二人對視良久之后，金忠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金忠的眉頭緊皺，好似將喜峰口的險要山勢印在了額頭上。

“他怎么會知道……是因?yàn)閺埳侵剃?duì)嗎……”

“多半是！”

把臺繞過桌案，來到金忠近前，聲音壓的極低。

“叔父，他們走……他們的買賣做到了天涯海角，我們北邊好幾個部落都與他們有過交易！

想來，那些平日里口口聲聲瞧不起南人的部落，私下里，也與他們有著往來。

布里亞特部族的事情，多半就是他們傳給了那些商人。

如此，這位殿下知曉，也就合理了。”

“這些人……”

金忠眼睛微瞇，雙眼之中殺意盡顯。

“整日里自詡大元正統(tǒng)，干的，卻是賣祖求榮的勾當(dāng)！”

金忠的祖上，曾經(jīng)是元朝的丞相。

金忠，是實(shí)打?qū)嵉拿晒刨F族。

所以，對于那些整日里以正統(tǒng)自居，打著各種名號，想要一統(tǒng)韃靼瓦剌兩部的人。

金忠自始至終都是瞧不起的。

如果不是實(shí)力不允許，當(dāng)初金忠就不會投降朱棣，而是滅了這些不過萬余兵馬，卻敢自行稱汗的大小部落。

“叔父，那我們該怎么做？

難道真將前往圣湖的路線告知他們嗎？”

“他們？”

金忠微微挑眉，輕聲道：“只是他……不見得是‘他們’。

我們，或許已經(jīng)沒得選了。

把臺，這次不是我們找上了這位殿下，而是他，早就盯上我們了！

就算今天沒有去找他，日后回京，等那位太子登基成為皇帝，等這位做了親王。

他，遲早會找上門來的！”

“那就告訴他……”

金忠點(diǎn)頭，若有所思的說道：“不光要告訴他，還要幫他，不過……

他要是皇太子倒也罷了，可他只是個親王，這個忙，我們雖然幫，卻不能白幫。”

聽到金忠這么說，把臺在一旁瘋狂點(diǎn)頭。

既然是交易，二人自然要為自己以后的政治生涯和部落的未來考慮，要盡可能多的爭取良好的生存空間！

“對了叔父，他還說想見您。”

“恩？什么時候？”

“今晚！”

“啪！”金忠一巴掌拍在了把臺的頭盔上。

“你怎么不早說！快命人去準(zhǔn)備！”

金忠這一刻恨不得扒開把臺的腦子，看看把臺在想什么。

叔侄倆人還在這琢磨了半天。

既然對方要見自己，有什么疑慮，晚上一番試探自然知曉。

而且朱瞻墡表現(xiàn)的這么迫切，壓根就容不得金忠斟酌。

自當(dāng)是先答應(yīng)下來后，再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從朱瞻墡手里扣好處。

地位的不對等，注定了這場交易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搞不好，金忠叔侄二人要體驗(yàn)一把什么叫‘墊資’。

還要體會什么叫分期回款。

夜色降臨，軍中戒嚴(yán)。

不過，這僅限于普通士卒。

封建王朝的一大特色，就是政令從來不曾約束制定它的人。

而軍中律法，也是一樣。

前鋒大將或許不敢明目張膽的違反軍中禁令。

但是朱瞻墡作為一軍主帥敢。

作為一個不曾想過染指軍隊(duì)，不怕被御史言官彈劾的皇孫敢。

作為一個被大哥信任，被母親寵愛的兒子敢。

天下，是父親的天下，軍隊(duì)，是大哥的軍隊(duì)。

不過，有一點(diǎn)金忠卻沒想到。

那就是朱瞻墡來的時候，竟然還帶著武安侯鄭亨。

這一點(diǎn)，是金忠始料不及的。

不是要研究走私嗎？

這種事不應(yīng)該背著人嗎?

怎么還拉了一個這么有分量的勛貴過來？

其實(shí)拉上鄭亨，朱瞻墡也是經(jīng)過多番考量的。

鄭亨的兒子鄭能，其妻子是袁氏。

袁氏的父親不值一提，但是袁氏的母親，叫朱玉英。

朱玉英是朱棣的長女，是朱棣和仁孝文皇后的長女。

也就是朱高熾的親妹妹！朱瞻墡嫡親的姑母！

如果論起來，朱瞻墡還要叫鄭能一聲表姐夫。

所以，這武安侯鄭亨，不僅是朝臣，更是永樂一朝首屈一指的外戚。

是朱瞻墡實(shí)打?qū)嵉挠H戚。

這樣的關(guān)系，再加上其分量。

讓朱瞻墡無法忽視這位被留下來監(jiān)管軍隊(duì)，并且制衡金忠的大將軍。

而且，朱瞻墡有把握，有些話，就算是當(dāng)著鄭亨的面說了出來，也不會惹來麻煩。

因?yàn)橹扉λ懒耍磳⑸衔坏氖侵煺皦幍挠H爹。

而且不光沒有麻煩，日后就算出了差錯，這位武安侯說不得還要幫朱瞻墡打個圓場。

還是那句話，即將登基的是朱瞻墡的親爹。

而未來的太子，下一位皇位繼承人朱瞻基對朱瞻墡的態(tài)度，鄭亨是看的見的。

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鄭亨太老了。

鄭亨是至正十六年生人，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七十歲了。

如果眼前有個機(jī)會，能在新朝為兒孫博得新的出路。

這位老將軍，多半是不會猶豫，大概率是邁著矯健的步伐登上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