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文的視線，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狼煙彌漫的戰場，掃過每一寸被炮火和巨人蹂躪的焦土瓦礫。

城墻上士兵奔走的呼喊、下方血霧蒸騰的絞殺、傷員被拖拽時的嗚咽……所有聲音都濾過他冰鑄的耳廓，只剩下一個盤旋的、帶著鐵銹味的銳利問題：

貝爾托特現在真的有可能逃到了墻外嗎？

如果那超大型的陰影真的在城外游蕩，在視野開闊的焦土之上，它那山巒般的身軀，那灼目的破壞光暈，此刻為何遲遲不顯？

墻外只有零星不斷向希甘希納區涌來的巨人。

數量龐大，卻只是無序的集群，而非由核心驅動的軍團！

一個更加陰冷的念頭，如同毒蛇從冰川裂隙中緩緩升起，吐著信子。

混亂是最好的掩護。

巨大喧囂下，最危險的往往是最靜默的角落。

或者說——

艾爾文的獨眼緩緩轉動，冰冷的目光如同無聲滑行的磨盤，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碾過城墻腳下那片巨大廢墟投下的混亂陰影——

那片，他執意沒有讓任何人下去仔細搜索的、屬于格里沙診所、家的位置！

地下室的入口已經被艾倫暴力撕開。那下面還剩下什么？殘破的藥柜？倒塌的房梁廢墟？

或者……一具被塵埃和遺忘層層掩埋的、卻仍保有某種可怖形態的——晶化硬質？

如果是那里……如果那具堅固無比的晶體“棺材”并未完全消散，它足夠巨大，足以……提供一種另類的庇護所？

心臟在鋼鐵般的胸腔里緩慢而沉重地搏動。

一種冰冷的、近乎直覺的鋒芒，穿透了戰場喧囂的重重迷霧。

希甘希納南部廢墟深處的某片巨大瓦礫堆下。

焦黑的梁柱和磚石堆積如山，掀起的灰塵如霧霾一樣籠罩住整個戰場。

……

……

三天前

王都之下的地牢中，自史托黑斯區那場殺聲震天的血戰平息后，便再沒冷清過。

鐵柵欄的陰影在地上拖得老長，如同無數道凝固的黑色鞭痕。

此刻這里可謂是最熱鬧的時候了。

不同型號、大小各異的鐵籠里塞滿了人渣或昔日權貴。

罵罵咧咧的敗軍之卒靠著陰冷石壁喘粗氣，眼神里全是不甘的兇光。

幾個被扒掉了華服徽章、肥肉擠在囚服里的貴族老爺癱在角落，臉上沒了血色，只剩眼珠子驚懼地亂轉。

穿著各色殘破軍服、官場人員擠在一起取暖，彼此眼神躲閃又警惕。

更多的則是那些曾跟隨貴族私兵鎮壓調查兵團的壯漢士兵，此刻縮在陰影里，傷口用破布潦草捆著，滲出暗紅。

嘶啞的爭吵、壓抑的咳嗽、鐵鏈拖地的刺啦聲在昏暗潮濕的通道里嗡嗡回蕩。

獄卒提著昏暗的油燈晃過，燈光里浮塵如鬼魅游蕩。

靠近最深處一間稍大的石室門口，倚墻歪坐著一個精瘦卻氣勢未消的男人。

肯尼的黑皮外套沾滿了灰土和不明污漬，額角那道新鮮的疤結了痂，如同爬了一條蜈蚣。

曾經油亮的帽檐都軟塌塌的，他腳邊或坐或躺著他那幫精銳的中央憲兵團手下，剩下不到二十人，個個帶傷，面色灰敗。

一個年輕的小子抱著殘廢的手臂在低聲呻吟，傷口感染發了熱，臉頰燒得通紅。

肯尼耷拉著眼皮，仿佛在打盹，但眼角余光死死黏在通道的另一頭。

一陣拖拽重物的摩擦聲傳來，伴隨著絕望的哭號。

幾個穿著骯臟制服的獄卒，面無表情地像拖死狗一樣把一個掙扎哭喊的中年貴族從隔壁籠子里拽了出來，一路拖向那扇通往地面處決臺方向的厚重鐵門。

艾爾文就站在門口。

一身筆挺的墨綠調查兵團制服在昏暗光線下像某種冷血生物褪下的人皮。

臉上沒什么表情，看著那被拖走的貴族，眼神淡漠得像掃過一件需要清理的障礙物。

他身邊有人遞上羊皮紙卷軸，他掃一眼，用那依舊沉穩清晰的聲線下令：“下一個。東區，三號籠。名單第七位。”

又一條活物被拖了出去，通道里回蕩著非人的嚎叫，被鐵門砰地隔絕。

肯尼喉嚨里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更像是肌肉本能的抽搐。

他親眼看著艾爾文隨意將幾個貴族拖出去，斬首示眾的畫面仿佛烙在腦子里。

心里也難免犯著抽搐，這些人，幾個小時前還和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喝著加了香料的紅茶，盤算怎么分肉。

現在全變成了墻頭掛著的爛肉。倒不是兔死狐悲，就是……太快了。

艾爾文的手段像把精鋼剃刀，沒半點廢話。

“頭兒……”身后一個斷了腿靠墻癱著的部下費力地喚了一聲，聲音干得像沙子摩擦。

那人看著他，眼里的光一點點滅下去。

肯尼沒回頭，視線重新落回艾爾文身上。

那家伙已經處理完了這一批，根本沒往牢里這些殘兵敗將看上一眼，轉身帶著親信離開了這條充滿絕望吼聲的通道。

肯尼的指尖無意識地摳進石壁冰冷的縫隙，指甲縫里塞滿了泥灰。

戰斗力？笑話。

調查兵團的瘋子們啃下了史托黑斯區這塊最硬的骨頭，墻內的力量平衡早就砸得粉碎。

他們這些中央憲兵團，曾經在陰影里呼風喚雨的惡犬，現在只是傷的傷殘的殘的廢物。就連自己這把老骨頭，也被狠狠坑了一把。

羅德那張虛偽老臉在肯尼腦中一閃而過，那個道貌岸然的出生！

什么能讓他變成巨人的藥劑！什么繼承力量！呸！那

肯尼至今記得那液體輸入體內的惡感和隨之而來的灼燒般的劇痛。

他趴在地上像條瀕死的野狗，全身的骨頭都在移位重組，皮膚下像有蟲子在啃噬血管……可是，什么都沒有！

注入之后根本就沒法變成巨人！那徹骨的痛楚和絕望只是羅德看他掙扎取樂的把戲！

本來他都打算賭上性命去賭那么微小的可能。

他肯尼·阿克曼，什么時候猶豫過？

為了烏利眼中的光景，為了那該死的“答案”，他把刀插進自己親外甥的肩膀都沒皺過眉頭。

結果呢？像個蠢貨一樣被更狡猾的老狐貍當成了笑柄！他的籌碼就已經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