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力怔怔看著陳默，過了好一會，才恍若突然回過神般，翻來覆去將手中的小紅書扒拉一遍。

他實在難以想象，這么拗口的東西，陳默是怎么看一遍就能背下來的？

這種能力，以他的見識，已經(jīng)無法理解。

只能歸結(jié)到陳默屬于那種過目不忘的奇才。

“起開起開，到我了。”

馮俊嶺一直等陳默背完，他都沒找到背的是哪塊內(nèi)容。

看楊大力無心提問，他拿起屁股底下的板凳，挪到陳默跟前，舉起小紅書。

義正言辭道:“我給你整個難度高的，內(nèi)務(wù)條令第五十一條，軍人之間通常稱職務(wù)，后面你背。”

這還不如剛才那個呢，陳默笑了笑，隨即回應(yīng)道:“或者姓加職務(wù)，或者職務(wù)加同志。”

“首長和上級對部屬和下級以及同級間的稱呼，稱姓名或姓名加同志...”

這次回答，班里其他幾名新兵已經(jīng)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集體挪到陳默跟前監(jiān)督。

一個個眼神驚訝的看著他。

可奇怪的是，陳默一開始回應(yīng)的聲音挺洪亮，背誦時更是充滿自信，但后面越背越慢。

到最后更是直接起身，掃了一眼圍在跟前的戰(zhàn)友壓低聲線道:“起立。”

“不對不對，沒這段啊。”馮俊嶺擺手糾正，他還想繼續(xù)點評時，卻詫異的發(fā)現(xiàn)，旁邊幾人全都站起身。

由于陳默的床鋪靠里側(cè)，其他人都圍著他背對著宿舍門，沒看到外面走廊里。

此時，班長周勇杰和新兵二連指導(dǎo)員霍林山，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

指導(dǎo)員身上穿著作訓(xùn)服大衣，渾身裹得稍顯臃腫，但他面容帶笑，不失和善之氣，率先踱步進(jìn)入宿舍。

老炮則是走到角落，將蹲著的李志昂領(lǐng)到身后，才跟著一起進(jìn)來。

看到八班所有人聚集在里面，手中還拿著小紅書，霍林山臉上笑意不減:“新同志積極性還是蠻高的嘛。”

“這是非常值得表揚，也是別的班需要學(xué)習(xí)的精神。”

到底是指導(dǎo)員啊，人家進(jìn)到宿舍三兩句話，就把八班的新兵給夸得挺起胸膛。

霍林山夸完，轉(zhuǎn)頭觀察了下宿舍的環(huán)境，也不管滿地的被子影不影響美觀，反正就是點頭，一副非常滿意，在別處看不到這么整潔的態(tài)度。

陳默清楚指導(dǎo)員過來的用意，若是沒猜錯的話，今晚他會去所有班里轉(zhuǎn)一遍，為即將開訓(xùn)的新兵，打下一記鎮(zhèn)定劑。

走到宿舍里側(cè)。

霍林山注意到幾個新兵都圍著陳默，他看向陳默打量一眼笑道:“我曉得你，連里許多同志都管你叫秀才。”

“我也看過你寫的信，來到咱們部隊，有沒有覺得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樣？”

“報告指導(dǎo)員同志。”陳默正了正身軀:“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

“我們班長很負(fù)責(zé)，很有耐心，同班的戰(zhàn)友也很好，我非常喜歡這里。”

“我們都相信，在周班長的帶領(lǐng)下，八班一定會成為全連的尖子班。”

陳默說這些話的時候，老炮那平靜了一天的臉色，明顯動容，捎帶著連身板都直挺了不少。

畢竟，再老的兵也不經(jīng)夸啊，尤其還是自己帶的新兵夸，感覺更是不同。

“講得非常好，秀才小同志還是蠻有上進(jìn)心的嘛。”

霍林山抬手拍拍陳默的肩膀，而后又扭頭看向老炮道:“周班長也不要讓新同志熬太晚，地上的棉被要收起來，晚上冷，不要凍著。”

“好了，看到你們都表現(xiàn)得挺好，我很高興，早點休息。”

簡單交代一通，霍林山對著所有新兵笑了笑，臨走還不忘揮了揮手。

這真可謂是把政工干部的和善，給死死釘?shù)叫卤恼J(rèn)知中了。

目送指導(dǎo)員走遠(yuǎn)。

老炮轉(zhuǎn)身看著李志昂，盯了好半晌才問道:“你的床鋪在什么位置？”

“報告，那。”李志昂面對老炮時，沒了之前桀驁的態(tài)度，很老實的指了指陳默上鋪位置。

“去，把你的床鋪挪到我上鋪，誰睡在我上鋪的？跟他換位置。”

老炮不怎么管事，床鋪都是新兵自己挑的，得知要換位置。

朱改團(tuán)麻溜的跑過去抱起自己鋪蓋，放在陳默上鋪的位置。

整個班里的新兵都以為，這是班長要懲罰李志昂，誰讓他打小報告來著。

只有陳默心里門清，老炮這是怕李志昂今天挨了收拾，一時想不開再給跑了。

睡到上鋪方便看著。

等床鋪換好后，老炮叉著腰神情清冷道:“今天第一天過來，等下我?guī)銈內(nèi)ハ词！?

“今晚都早點睡，睡個踏實覺。”

“從明天開始，連里會進(jìn)行一些簡單的摸底，包括餐前會歌，晚上九點點名，看新聞聯(lián)播都會落實到位。”

“今天沒那么多規(guī)矩，我只提醒一點，除了晚上睡覺和午休之外，其余時間，我不想看見誰坐到或者躺到床上。”

“行了，所有人收起各自棉被，拿上臉盆洗漱用具，出來。”

接下來，老炮確實沒再安排別的事。

洗漱，點名，拉燈。

陳默也按部就班的躺到床上，這一整天又是坐火車，轉(zhuǎn)汽車，東奔西走的確實整累了。

年輕人有一點好處，那就是睡眠質(zhì)量佳，哪怕?lián)Q了新地方，也能倒頭就睡。

.....

這個年代還沒有“卷”的概念，新兵剛?cè)霠I一般不會被要求過早的起來疊被子。

理由是要按照規(guī)定睡眠，白天才能保持足夠的精神狀態(tài)。

在這火紅的年代，兵營就是一座大熔爐，可以把操蛋的人改造成好人。

兵營也是一所許多人憧憬的大學(xué)校，能夠用特殊的材料完成一個人特殊的夢想。

可能不止是陳默，幾乎每一個選擇跨入兵營大門的人，都有著神圣的理想。

12月30日夜間。

狂風(fēng)驟起，風(fēng)刮進(jìn)宿舍樓，窗戶框都被吹得“哐當(dāng)”作響。

陳默被這動靜吵醒，他將腦袋伸出被窩，隱隱約約看到門口有人影正在往身上套衣服。

“誰？”

陳默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回應(yīng)他的是一束手電筒光迎面照過來，隨后才傳來老炮的聲音。

“醒了就起來。”

“其他人全部起床，棉大衣，皮帽子，手套穿戴整齊。”

“準(zhǔn)備出操。”

這時候，外面天都不亮，黑乎乎的伸手不見五指。

加上呼嘯的狂風(fēng)，更是加大了起床的難度。

一個個被吵醒的新兵，睜著惺忪睡眼望向窗外，都縮在被窩不太愿意動彈。

可陳默卻第一時間掀開被窩，他小跑著沖到鐵皮柜前，打開柜門就往身上套衣服。

主要是拖延也沒用啊。

老炮能提起出操，那就意味著初入軍營的悠閑已成昨日。

屬于他們新兵的蛻變，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