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與金陵省關系緊密,商業一體,繁華無比。
金陵省的應天府更是東南首府。
浙江總兵領平倭之責,負責兩省之軍,由應天府兵部尚書督撫,應天府知府賈雨村則有保障大軍糧草之責。
浙江與金陵共有太湖。
一艘舟船從太湖長興出發,向著望亭方向,湖中經過馬跡山,甲板上三個小人影嘰嘰喳喳。
“小姐,這就是老爺說的馬跡山呀,好漂亮,真想登島玩,老爺一向聽小姐的,小姐去告訴老爺嘛。”
左邊的小丫鬟拉著中間的小姐。
小姑娘大概金釵之年,湖面上風大,披著一身娟紗金絲錦披風,頭上梳著雙髻,袖口還繡著精致的金紋蝴蝶,不施粉黛。
大眼睛忽閃忽閃,還踮起腳尖往前看,聽聞身邊丫鬟鼓動竟頗為意動,黑色的小眼珠子動來動去。
“老爺急著去揚州拜訪林老爺,有要事在身,何必讓小姐為難老爺。”
右邊小丫鬟懂事的說道。
老爺最疼愛小姐,有求必應,小姐不愛在家,最喜歡出門,所以老爺去外頭做生意都會帶上小姐,她們伺候小姐,也見遍了五湖四海。
什么黑的,黃的,白的,棕的,紅的各色人都見過。
什么稀奇古怪的商品也不驚訝。
其實不光他們家如此,現在江南好多地方在提倡新學,鼓勵女子學道學,不拘束在家,也是因為江南早就有了此風,所以新學才有土壤發芽。
小姑娘很懂事,聽話的留下,只是惋惜道,“堂姐去了京城,不然的話,還能去見到堂姐。”
右邊的丫鬟提醒道:“聽說林家的小姐在京城的時候,和我們的寶小姐一起住在賈府,老爺要去見林老爺,就是不知道林府小姐還在不在家,如果在家,小姐可以向林府小姐打聽寶小姐。”
小姑娘臉上恢復了笑容,連忙去問父親。
......
船頭兩邊各高掛一盞燈籠,一盞寫著薛字,一盞寫著御字,還有一桿黃邊旗。
艙內。
兩旁開著窗戶,艙內光線明亮,薛巖與在長興接到的薛家掌柜對賬,長興的賬目對了一半,薛巖累了,兩人閑著聊了一會。
剛好此時小姑娘進來。
老掌柜看見東家的千金,笑著起身行禮,小丫頭懂事的屈膝還禮,然后坐回父親的身邊盡顯親昵。
“小女被我寵壞了,讓杜掌柜見笑。”
話雖如此,薛巖一臉笑意。
小丫頭還向父親吐了吐舌頭,故意要氣他。
東家寵愛千金,公子在家讀書,千金出門在外,連閨名都傳了出去,如果放在三四十年前,必然驚呆一片人,這些年江南風氣卻變了,連女子穿男裝去學堂讀書都不驚人。
哪怕最保守的官宦之家,就算不允許自家女兒去學堂讀書,也會私下請先生。
各種話本小說更是流行。
“小姐活潑可愛,天真爛漫,乃是率真性情,何來見笑之說,旁人家羨慕還來不及呢。”
老掌柜人老成精,說話得體。
雖知道是恭維話,薛巖也越發開心。
過了一陣,兩人又聊回江南。
“東家想要去林府聘請一隊王家軍兵士,日常負責商隊操練鴛鴦陣,保護自家商道,以二府之交情,林老爺大概不會拒絕。”
“我也是如此想,可杜掌柜眉頭緊皺,難道有我沒有想周全之事?”
薛巖和氣的問道。
小姑娘依偎著父親身側,不似外頭的活躍,知道父親在談正事,所以先忍著自己想問的事,等父親聊完了正事,她才打算問父親關于林姑娘在不在家的事。
老掌柜嘆道:“只是從東家口中得知王家軍不日解散,令人有感罷了。”
“王家軍的確可惜。”
原來如此,薛巖放了心,然后道:“可惜,王將軍是王家子弟啊。”
掌柜越發奇了,忍不住問道,“王將軍雖然姓王,實則是孤兒,與王家并沒太深的關聯,早已出了五服,這也能牽扯上?”
薛巖笑道:“當下的世道,做事的官沒有好下場,因為做事就出事,不做事才能不出事,所以現在的官員不做事,只有好官才做事。只是做事活不長,變成了好人不長命,壞人禍千年啊,王將軍選擇做事就是破了金身,破了金身就到處是洞。”
老掌柜沒再說話,接受了東家的說法,沒想到薛巖的小女兒卻不忿起來。
“豈有此理。”
薛巖與老掌柜愣了愣,很快不約而同哈哈大笑起來。
......
官場上沒有秘密。
墻倒眾人推。
都轉鹽運使司、鹽課司不約而同伸手要瓜分王家軍,連鹽道的衙門都如此,何況其他,甚至應天府都開始要人,想要調走一隊王家軍兵士。
最后只有林如海一個人為王信的前程奔波。
王信來到府上。
“小隊長和隊長的經驗與能力不夠,他們對鴛鴦陣了解的也不夠全面,所以哨官才是重要的,十五名哨官,小子想要給賀寬與湯平各留下三人。”
林如海聽到后,好奇的說道:“你真不知道王家軍有多搶手?”
“林公說笑,哪里有什么王家軍。”
王信可不敢承認。
林如海好笑的說道:“浙江總兵那邊,你應該聽聞過了,主要是他要調走王家軍,然后其他衙門也想要一隊王家軍,誰也不敢保證倭寇何時何地登岸,誰都想要自身安全。”
入海口到長江,長江到各支流。
倭寇連應天府都上過岸。
既然指望不了軍隊,那么招攬一隊王家軍,以王家軍的戰斗力,只要幾十百來人,就能對付至少同樣百來人的倭寇。
更大規模倭寇的入侵,只能指望軍隊。
小規模倭寇的侵擾,有了王家軍在身,就不用擔心了。
現在可是倭患的高峰期。
每個月各地連綿不絕,幾人的,十幾人的,幾十人的,搶了就跑,打一槍換個地方,防不勝防。
王信當然知道此人。
未見其人,先收到調令。
賀寬與湯平,加上十五個哨官,一口氣包圓了。
留給自己的場面話都沒有一句。
雖然自己不在意面子,可別人不會這么認為,別人的目光,自己也不在乎,可手下們忍不住。
為了安撫手下們,王信用了不少口舌,心里終歸有些不滿,我又沒得罪你,眼前林如海最懂官場,于是問道,“小子與那羅明總兵無冤無仇,他卻對小子如此不客氣,他到底是何人?”
“一個小人。”
王信愣住了。
沒想到從林如海嘴里聽到如此不客氣的評價。
林如海鄙視道:“數年前,張經節度使被抓下獄,東南各軍群龍無首,結果此人第一個逃跑,引發全軍大亂,倭寇反敗為勝,導致各軍傷亡慘重,皆無力繼續抗倭,才有這兩年東南局勢徹底崩壞。”
“那朝廷還用他?”
王信不可思議。
“因為他是個小人,小人最聰明,知道皇帝與太上皇之間最需要的是什么,所以小人才能抓住機會。”
第一次從林如海嘴中聽到這么不滿的話。
看來林如海對此人意見很大。
此人到底行不行?
王信是想把王家軍散出去茁壯成長,可不是丟出去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