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爺雖沒有直接降法，但李四卻依舊堅信神仙不會騙自己。

因為這位土地爺，數(shù)十年前本就是村子里的守護神。

費力用獵刀挖下幾截樟木樹根抱在懷中，李四忍住腹中饑餓，快步返回村中。

他家在樟木嶺不遠處，一座叫木嶺村的村莊。

村子里現(xiàn)在住著大約二十戶人，多是獵戶，沒有打獵經(jīng)驗的人，在野獸橫行的當口，靠著種地基本無法生存。

拋開野獸襲擾的危險，天時時好時壞，不論種什么，減產(chǎn)和顆粒無收都是常態(tài)。

就算遇上整年風調(diào)雨順的好時候，眼看著自己辛苦耕耘一年的成果收獲在即，卻也大概率在某天被路過的野獸饕食踐踏，毀于一旦。

沒人再去開荒種地，多數(shù)人都只在院落內(nèi)小范圍種植一些蔬菜，耕地種田淪為補充蔬菜的代名詞。

就連僅剩的二十戶人，面對村外越來越多的野獸，也還在陸續(xù)減員。

不是沒人想過逃出去，可周遭數(shù)座山嶺已被野獸占據(jù)，難以逃出不說，更要命的是出關(guān)要道旁的那座山上，還有妖怪。

沒人能出去，更沒人進來，李四已經(jīng)記不清，上一次村子里過來外人是什么年月的事情了。

顧不得想太多，李四收起心中苦澀，他還有女兒要救。

趕回家中，他取出今年留著過冬的最后一只鹿腿，找村民張三換到了他珍藏的酒。

回到家中，點火燒柴，取了幾枚干癟的蒚烘干去皮，就著獵刀拍碎，用石碾捻細后放入酒中。

正如土地爺所說，不多時，酒液上方便飄起一層像油脂的東西。

這般變化讓李四心中一喜，有了些許信心，取出半個凍得冷硬的面團吃下，稍稍休息了一會，他開始處理樟木根。

樟木有著獨特的香氣，聞起來雖然有些刺鼻，好在提神醒腦。

沒一會功夫，木根泡酒便制作完成。

雖然土地爺沒有說，但憑著多年的求生經(jīng)驗，李四沒有馬上取用，而是放在陰涼處靜置。

做完這一切，見蒚末酒液上方的渾濁液體不再增多，他洗凈獵刀放在火上炙烤了一會。

等冷卻后，他拿著酒走向床榻，榻上躺著不知是昏迷還是昏睡的女兒李狩。

用刀挑起渾濁液體，輕輕涂抹在女兒手臂上已經(jīng)有些紅腫化膿的傷口。

“嘶！”

酒入傷口，李狩痛呼睜眼，映入眼簾的是父親溝壑縱橫的臉，還有他面上的擔憂之色。

忍住痛咧咧嘴，李狩擠出一個笑容，勉力道：

“阿爹，女兒無礙。”

少女聲音嘶啞，李四點點頭，將碗里剩下的酒喂到李狩嘴邊：

“來，喝下這杯酒就好了。”

“嗯。”

李狩順從的微微張口，任由帶著辛辣刺激味道的酒順著喉嚨滑入。

她對能活已經(jīng)不抱希望，但不想讓父親難過。

獵人時有肉食，看起來風光，背后的代價也是慘重的。

蛇蟲鼠蟻，虎豹豺狼，不論哪種都可輕易取獵人性命。

正如現(xiàn)在的自己，傷口不愈化膿，焦熱昏迷，生時已不多。

為了救自己，爹爹想盡辦法，可最后沒了辦法，選擇了求神。

為了求神，進香許愿，送上貢品，家中的存糧也不多了。

“阿爹，莫再求神了……”

李狩呢喃著，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已是半夜，奇怪的是這一次，除了虛弱無比之外，她沒感覺如往日般燥熱，只是有些口渴難耐。

“爹爹！我渴。”

“哎！爹爹馬上去取水。”

回應(yīng)她的，是李四帶著驚喜的聲音。

……

封垚再醒來時，亦如李狩一般，昏沉之感散去不少。

抬眼看向神龕之外，今日烈陽高照，是雪天難得的好天氣。

神龕下面的肉干，已經(jīng)被不知何時路過的野獸零元購，但肉干中的靈韻化作光點，還飄在他眼前。

試著張了張口，光點被輕易吸入口中。

滿足！

一本滿足！

類似吃完大餐，泡完桑拿，躺在床上享受著技師服務(wù)般的感受充斥著靈體，封垚下意識輕哼一聲。

雖然僅僅是片刻的歡愉，但足夠他回味許久。

這就是供奉嗎？

看來李四的女兒應(yīng)當無礙了吧？

神明滿足愿望，才能獲取到供奉中的精華和來自凡人的香火。

想來自己醒過來，便是因為李四的愿望已經(jīng)完成。

雖然這次算是靠著前世的知識完成了一次心愿，但根本問題還沒有解決，從哪里再找人來祭拜自己？

無人祭拜許愿，早晚還是要死的。

正當封垚這么想著，神龕不遠處又傳來響動。

聽起來，似乎比上次李四來時候的動靜大得多。

希望不是野獸吧！

封垚擔心野獸群路過此處，把神龕打翻。

但他的擔心是多余的，野獸雖無靈智，卻異常敏感，這種帶著神性的地方根本不會來。

在封垚自以為緊張的氣氛中，一位位獵戶打扮的人來到了土地廟前的土坡。

獵戶有老有少，無一例外的是臉上帶著欣喜，在他們身后，還拖著一只鮮活的野豬。

從獵戶們臉上身上沾著的泥土，還有裸露部位上顯現(xiàn)的絲絲血痕，封垚知道，這是去打獵了，而且收獲不錯。

是偶然路過自己這里嗎？

真是撞了大運了！

封垚立刻放出神識籠罩周邊，正要用法力傳音時。

就見李四從隊伍最后方走上前來，他的身邊，跟著一位喘著粗氣，看起來大病初愈的青年女子。

這就是李四的女兒啊，果然符合我對古人膚色健康，身材勻稱的刻板印象。

李四走上前來，將女兒李狩扶至神龕面前，李狩會意地拜了三拜，又讓開位置給父親。

李四從懷中取出六根香點燃，這一次的香，是完整的。

將六根香插入香爐，他雙掌合十，三拜九叩。

【元始安鎮(zhèn)，普告萬靈……土地爺在上，感謝救小女性命，吾等愿獻上牲畜，懇求土地爺不吝辛勞，繼續(xù)守護我們木嶺村】

李四進香完畢，站在一旁，朝后揮了揮手。

跟來的村民們早就迫不及待，在家中長輩的帶領(lǐng)下一一上前，敬香行禮。

【元始安鎮(zhèn)……土地爺在上，懇求您保佑我打獵有收有獲，能度過這個寒冬。】

【元始安鎮(zhèn)……生從地頭來，死從地頭去，時辰念給土伯知，我妻子被野獸啃食，不能入土為安，懇求您引我亡妻魂歸黃泉……】

【元始安鎮(zhèn)……土地爺在上，懇求您保佑我全家平安，少病無災(zāi)。】

【元始安鎮(zhèn)……土地爺在上……】

隨著青煙一點點流入神像，封垚的腦海多了許多愿望。

都是獵戶們基于土地神的職能，許下的很質(zhì)樸的愿望。

聽到這些愿望，封垚臉一紅，回想起前世自己去廟中許愿時候的場景。

【神明在上！求您讓我賺大錢！最好是中彩票那種！】

【神明在上！求您賜我一個女朋友，要膚白貌美波濤洶涌大長腿的那種！】

當時只舍得掏出五塊錢買一把香插了，還敢大肆許愿。

不知道神明若是聽到這些愿望，是種什么感受。

總之現(xiàn)在的封垚老臉一紅，無比尷尬。

還沒完，村民許愿完成后，很多香火沒有等待完成，而是直接化為光點融入神像之中。

封垚通過香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四成功救活女兒的事情，很快傳遍這個二十多戶的村子。

以打獵為生的村民，誰沒有點小傷小患。

李四也不是藏私之人，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有兩種泡酒物的使用方法分享了出去。

很多村民因此受益，所以在上香時，直接變成香火回饋封垚。

香火融身，封垚神魂舒展，再無暈眩之感，口中不由發(fā)出一陣陣意義不明的哼唧聲。

他沒發(fā)覺，或者說他看不到，神龕中，代表著自己的神像，也隨之微微散發(fā)金光。

作為村里經(jīng)驗最豐富的老獵人，李四敏銳察覺到了這點。

“快看，土地爺顯靈了！快快抬上祭品來！”

聞言，村中青壯立刻將剛狩獵到的野豬抬上近前，輕輕放在廟前。

李四口中念念有詞，封垚這次聽得無比清晰。

【元始安鎮(zhèn)……方圓百里唯一的土地爺啊，勿怪李四貪心，懇求您開開眼，看看樟木嶺吧，野獸肆虐，妖怪橫行，我們都快活不下去了。】

什么！自己是這方圓百里唯一剩下的土地？

其他土地神呢？都去了哪里？

從李四的祈愿中，封垚看到了村民們在方圓百里各處，發(fā)現(xiàn)并祭祀的土地廟，多達四十多座。

不像自己這一座，深居山野無人知曉。

這些土地廟大多都在村落附近，香火祭祀不斷，可卻無一回應(yīng)。

這意味著，廟里沒有土地神，或者，土地神已經(jīng)死了。

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封垚心頭，瞬間沖散了他獲得香火的滿足。

聯(lián)系上剛穿越時候看到的神職序列，他瞬間明白過來。

妖怪，一定是妖怪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