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一股莫名力量的入侵，青蘿本能的想要驅逐。

可這力量無質無形，直接作用于心靈。

所謂的強化，實際上就是愿力的反向運用方式。

對自我進行暗示，激發出潛力，簡單來說，就是俺尋思之力。

但封垚沒有強化，只是讓愿力單純流入。

因為香火愿力，自帶回放。

一幅幅畫面，突兀的出現在青蘿已經混沌的腦海。

她身后，忽然出現了一座雖然不算高大，看起來卻充滿靈性的山嶺。

晨霧未散時，山嶺下老嫗挎著竹籃蹣跚來到她面前，籃里裹著連夜蒸的百花糕還冒著熱氣，她顫巍巍點燃三炷香念叨：

“求土地爺保佑小孫兒驅咳……”

話未說完，她便見供桌上的樟木花苞簌簌綻開，淡青花粉隨風落在孩童昨夜換下的小衫上。

待到晌午，老嫗帶著孫子又來到她近前，抹著淚將祖傳的銀鐲供在身前香案。

廟前古樟忽然垂下枝條輕撫她佝僂的背脊，將銀鐲戴回她的手上。

青蘿扭過頭，就見古樟下，一位獵人打扮的中年陰神，默默收回手指。

“封爺在上，祈求這把妖刀一定要成?。　?

聽到聲音，她的意識來到了不遠處，那是一群獵戶在水磨鍛錘邊，雙手合十祈禱。

她敏銳的察覺到，為首的那名獵人，正悄悄驅使神力加持，刀刃自動浮現山紋。

畫面一轉，懷胎的婦人供上繡著樟葉的肚兜，生產時滿室清香恍若春林初醒，舉家皆喜。

“謝封爺為小兒賜福。”

她不知道封爺是誰，但那種無比的感激之情，她卻能從產婦一家人的臉上看出。

忽然，她的意識再次被動來到先前那座土地廟。

卻不同于之前，土地廟已經被修繕一新，廟前還擠滿了挎著新麥餅與山珍的村民。

“看我手藝生疏了沒？”

一位瘸腿老獵戶將連夜雕的鏤空香爐放在廟前神龕，之前那位為獵刀加持力量的獵人，正領著青壯將紅綢系滿廟檐。

不知為何，她知道這紅綢是一群總在溪邊洗衣的姑娘，悄悄用樟木葉汁染的，上面還繡著七十二道山澗的紋路。

“老瘸叔，就信你一回！”

那些新來的嘴硬說不信神的漢子，此刻正把寫給土地爺的謝詞折成燕子狀投入香火，裊裊青煙裹著紙燕盤旋成火星。

婦人們將新采的野菊編成冠冕戴在神像頭頂，封垚的神像，總是她們最愛裝扮的對象。

無他，夢中情土伯而已。

不知誰起了頭唱起舊時夯歌，調子卻被即興填了新詞：“土地廟前栽金桂嘞——嘿呦！秋收谷倉堆到云喲！”

老獵戶醉醺醺地抱著酒壇，說要給新來的村民講活尸來時，他為樟木嶺守山一夜，被土地爺降下福德的故事。

廟前蹲坐的小白虎投去一個鄙夷的目光，又低下頭吃著村民們的投喂。

而那位中年陰神，則躲在暗處偷笑。

看著這一幕幕，有種好像這些凡人是在對自己這么做一般，青蘿忽然有些觸動。

她不知道這是誰的記憶，卻能感受到其中濃濃的敬仰。

這都是封垚離開后，巡山吏張三李四和村民們的日常生活畫面。

沒有什么特殊，只不過因為和土伯封垚有關，所以被記錄在愿力里罷了。

但樟木嶺和血妖嶺截然相反的生活畫面，卻令青蘿原本混沌的識海有了一絲波動。

那是她一直可望不可及的生活，沒有獻祭壓迫，沒有互相猜忌殺伐。

只有村民們圍繞在土地廟前，對那尊面容清秀的神像的無比敬仰。

為什么？

莫名的，青蘿的神識里出現了濃濃的困惑，還有羨慕。

無比羨慕那位，被稱為封爺的土地爺。

明明自己所在的寨子，妖怪們也是普通村民，自己的地位在寨子中，也類似那土地爺。

可為什么不論自己怎么做，最后迎來的不是大家的感激，而是仇恨？

隨著青蘿意識有了動靜，蔓藤不再本能的追殺，而是就這么停了下來。

封垚趁機將纏繞在腳上的蔓藤解開，緩步走向巨藤。

他早就察覺自己和青蘿，不僅僅是身軀上的相似，青蘿的處境，就像是先前的自己一般。

血妖嶺上的妖怪，和青蘿同樣是互相依存的狀態。

雖然不知道其中的記憶具體是哪些，但封垚敢肯定，能凝聚為結晶的愿力，定然真摯無比。

只不過，自己來時是帶著前世記憶，不似青蘿那般單純。

更重要的，是自己背后，沒有人暗中操控。

封垚將菌絲搭在巨藤通紅的皮囊之上，靈韻的氣息悄悄流出。

青蘿忽然感覺陌生的氣息，本能的探出蔓藤，將封垚牢牢包裹。

一如之前一般，她察覺到氣息和自己非常相似，就要打開蔓藤牢籠。

卻在一霎那，她從氣息中感受到了一絲，與剛才那段記憶相同的感覺。

接觸自己的人，就是那些凡人口中的封爺！

血池下方蔓藤根系的位置，隨即裂開一道小口，蔓藤卷著封垚進入其中。

看到原本即將舒張開的蔓藤，又包裹得更緊了一些。

封垚心中一緊，莫不是失敗了？

正想運足法力，用強橫的身軀打出去，卻又見蔓藤徹底打開。

他來到了一處脈絡纏繞的空間。

熟知植物的他，瞬間便判斷出，這空間在青蘿的根系。

“是……封爺……嗎？”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脈絡間傳出，這次不再是無數聲線拼湊而成。

青蘿真實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位柔弱的少女。

這種聲音，要么是單純少女，要么是精明夾子。

青蘿顯然是前者。

對于知道村民對自己的稱呼，封垚并不意外，他點點頭：

“是我，我叫封垚?！?

“封爺……您……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凡人……對你這么好。”

“你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對你好?！?

“那……為什么……”

“因為錯的不是你和其他妖怪，而是血妖嶺?！?

“可我……”

“錯了就要承擔，而不是繼續沉淪，害了更多人?！?

封垚說得直接，沒有掩飾分毫，畢竟青蘿已經造下那么多殺孽，怎么也不可能掩蓋。

聽到這話，空間中的脈絡不斷扭動，似乎是在掙扎一般。

感受到空間中各種情緒交織，封垚默默運轉法力，時刻準備突圍。

半晌，波動平息，青蘿的聲音再次傳出：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求您教教……我?！?

青蘿的聲音不再像之前一般斷斷續續，似乎帶著哭腔。

封垚沉吟片刻：

“你知不知道白骨夫人的核心在哪？問題就從這開始解決?！?

話音剛落，原本空蕩蕩的空間中央裂開，一枚帶著黑紫紋路的血果被脈絡托著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