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派沒有選擇、岳不群、寧中則也同樣沒有選擇——
劍氣之爭前,華山派是當之無愧的五岳之首,五岳華山,劍出華山,不論是對五岳同盟的內部,還是對外和魔教對抗,也都是沖鋒在前,倚為中流的力量。
但劍氣之爭后,劍宗僥幸活下來的一些人,倉皇而逃,氣宗剩下來的,不過是一個師父,兩個弟子,武力、地位一落千丈,已再無作為中流砥柱之能,不得不將五岳盟主的尊位,讓與左冷禪。
自此,華山派其實已經陷入到了一個進退不得的境地——退,則已是谷底,后退無路;進,則萬丈懸崖,粉身碎骨。
令狐沖變成了蕭峰,養育了十五年的弟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固然是不免讓人有些難受,可這也的確是一個機會。
蕭峰擁有當世無雙的武功,至少“武力”一項上,已是可以支撐起整個華山派。
有這么一個高手遮風擋雨,他們就可以無視左冷禪,廣收門徒。
為求速進,以劍法為先,只需三年,就可以培養出一批像樣的弟子,轉而求穩,以氣為宗,進行正宗的訓練,又是一派中堅的高手,如此一來,則夙愿成矣。
至于對“劍宗”的仇視,在這一事上,倒是可以放放……畢竟,拋開了“家丑”,所謂的氣宗、劍宗之爭,看似爭的是練氣、練劍,實質上,卻爭的是話語權。
氣宗循序漸進,先練氣、后練劍,前面是要熬練苦功的。
劍宗卻要一門心思的練劍,說什么一個人的精力有限,你去練氣,就偏廢了功夫,只有專心劍法,才能有所成就,才能進步——
可,若無內力,劍法又豈非空中樓閣?
可不管它空還是不空,練氣三年的華山弟子,在練劍三年,不只需要練劍三月的華山弟子面前,就是毫無還手之力的,還未起勢,身上就要被戳出好幾個窟窿。
如此一來,華山上就被劍宗搞出來一種奇怪的氛圍:
弟子練氣的人越發少,而投身練劍的,越發多了。
華山派的氣功高手人數稀少,可因功力高深,掌權的掌門、長老,幾乎都是氣宗之人,劍宗最初進步快,可后面卻無力更進一步,內力限制了他們的上限,故而在權力的中心處,卻沒有他們出聲的余地。
他們只是劍,劍,能去殺人就好了。
這樣人數、權力上的失衡,氣宗有了后繼無人的急切,劍宗則有了非分之想,我劍宗如此多人,竟一點兒也說不上話,在門派中還第一人頭,被氣宗壓在頭頂。
這一“爭斗”從這個時候開始,就不可避免了。
而這一爭,從最初的文質彬彬,到后來的兩敗俱傷,華山派近乎滅派,已足夠給他教訓了。
而且岳不群也不排斥“練劍”“推陳出新”,他自己就精通五岳各派,以及各門各戶的劍法,見多識廣,原本令狐沖也是一樣的,見識極多,也偶爾能創出一些招數,靈活運用。
能讓岳不群警惕的,其實也只是“劍宗”那種“只練劍,你要一心練劍,不要練內功分心”的異端思想。
若是無人灌輸這一思想,其實門下弟子先速成劍法,還是先練內功,其實根本沒什么妨害。
蕭峰無疑是他們看到的,唯一的一點點希望。
岳不群心頭晦暗,一念閃過:“只是,當年那些劍宗余孽,卻還是一個隱患,需想辦法除去。要光大華山派,劍宗的理念必須剔除。如此極端的練劍之法,滑天下之大稽。五岳劍派,哪一派是這樣的?”
又想到,“那林家的辟邪劍法,本就自我派而出,此次若有機會,當是要看一看究竟。”
他一樣會劍招,卻一樣不曾見過劍譜。和余滄海一樣,對劍譜有著“看一看”的需求,那畢竟是自華山出去的,實質上本就和華山的劍宗由來,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岳不群心頭甚至泛起一個頗為瘋狂的念頭:“只要自宮,辟邪劍法就能有化腐朽為神奇之效,既然劍宗之人,多多少少,也有所傳承,那倘若是……”
他壓下了這一瘋狂的想法,這個卻不急,需要徐徐圖之。
“劍宗……呵!”又是想到了勞德諾,對這個“任勞任怨”的老黃牛的死,頗為可惜。
可惜了這么好用的一個人手了,少了這么一個人,門下弟子能夠辦事的,尤其是能夠辦這種事的,他竟找不到。
只能是一嘆,那叫閔兒的小姑娘卻是厲害,一句話,就逼得他不得不現在就動手,殺了勞德諾。
“峨眉派弟子……華山派要是有這樣的弟子,多好。”又是想到了和峨眉走在一起的蕭峰,岳不群眼中更見熱切,“還好,沖兒和峨眉交好。令狐沖也好,蕭峰也罷,他也否認不了,這個身子,是我和夫人含辛茹苦養大的,終究是有一些恩情。只要動之以理、曉之以情……”
岳不群的心思,漸漸暗去。
隔了兩日,就和夫人交代了一聲:“我想到了一件事,需下山一趟。快則半月,就會回來,到時咱們一起去福州。”又逗了岳靈珊一句,許諾了她回來時會給她買一根簪子,便下山去。
這一日,成不憂出山來采買糧食,估了一壺酒,就聽見了一個消息,說是華山派的掌門岳不群,劍法大進,該是在山上發現了什么東西。
于是,就火急火燎的往回走。見了封不平、從不棄等人,就忙說:“師兄,我剛在外面聽見了一個消息。”
他復述了一遍,就很肯定的說:“岳不群應該是發現了我劍宗的秘典,不然他劍法怎么能大進?氣宗的劍法,那也配叫劍法?”
“你這話當真?”
“當真,我打聽過的。”
“好,咱們從長計議!”一行棄徒商議良久,就決定先去華山附近蟄伏,等待機會。
這一日,就終于等到了華山派集體出走,從掌門、掌門夫人、掌門女兒到弟子,都一并帶著,浩浩蕩蕩的下了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