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兩兄弟登至高處，只是在向村子望去時。

許世安瞳孔狠狠一縮，胸口突然出現一股鉆心般的疼痛，有些難以呼吸，許世義亦是呼吸急促，眼神中難掩憤怒。

兩人所站之地，剛好可以看村子全貌，可謂一覽無余。

正當中午，本該是忙完農活，一家家的從地里歸來，回家休息的時候。

此刻，許家村所在，哪還有半點村子的樣子。

入眼盡是一旁狼藉，殘垣斷壁，站在風口，仍然聞到大火燒盡草木后的淡淡的焦味，村子里，原先的生活氣息已是半點也無。

四處焦黑一片，黑木殘煙未盡，風中夾雜著的，是細密的草木灰燼。

這般景象，將兩人心中的那點僥幸徹底澆滅。

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在腦海間無法言喻的痛楚，臉上不由得生出一絲慘然，許世安緊握的拳中，指甲已經深深陷入手心。

指間縫隙中，不知何時已經滲出血跡。

他卻是毫無察覺。

“這幫畜生怎么敢！！！”

許世義目眥欲裂，胸膛急劇起伏下，重重的喘息道。

心里恨不得直接提刀沖向山寨。

“大哥，你看那是不是還有個活人！”

許世安目光微凝，冷不丁指向一處，極目眺望，一番言語，頓時吸引了許世義的目光，待他順著老二的視線望去時。

許世安突然出手，一記手刀劈在自家大哥脖頸處。

許世義只覺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識暈厥過去。

身體驟然向一旁倒下。

“大哥，咱們兄弟今生的緣分，就到這兒吧。”

許世安穩穩托住他的身體，在附近尋了一處遮蔭避涼的洞穴，將許世義安置好后，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

“如果有下輩子，我當大哥，你當弟弟！”

看著耀眼至極的烈陽，許世安不由得瞇起眼睛，低聲呢喃道。

人都有私心，他也不是圣人，只是讓大哥跟著自己送死的事，他還是干不出來。

哥哥能為他不顧性命上一趟猛獸山，許世安已是知足。

很知足！

天下間親兄弟，父子，至親之人互相算計的何其多。

他又何其有幸。

不過是個死而又生之人，多活這么多年，他也賺了，昨夜手刃那么多山匪，便是大賺特賺。

山匪下山屠村，殃及無辜，他便更覺得自己沒做錯了。

只恨有心殺匪，卻無有余力。

力氣微薄。

像轉世重生，偶有奇遇，拜得大佬，習得絕世功法，縱橫天下，逍遙快話的事，許世安不是沒想過。

更嘗試過，打聽過。

可這里并無飛天遁地的仙神，亦無隱于山林，采精納陽的鬼怪妖魔。

拳裂山河的武夫只存在于說書人口中，解人百憂的系統，金手指，也僅僅存在于他臆想當中而已。

有時，他都覺得自己是前生小說看多了，有些魔怔。

這里什么都沒有，有的，是難有溫飽的苦農，饑民，打家劫舍，奸淫擄掠，為非作歹的賊匪，是一日日苦于生計，一眼能看到頭的日子。

可如今，就連如此簡單的日子，也是無法過活。

回憶往生，還真是安逸啊。

不多時，許世安已至村前，有沒有埋伏什么的，他已經不在意了，只是看到那滿目瘡痍的房舍屋落時。

不由得停下身形，止步不前。

心中依然不可避免的升起一腔怒火，繼而便是無盡的黯然與沉默。

人的性命，當真渺小。

待深吸一口氣后，許世安終是鼓起勇氣，提步向村子里走去，他有膽子摸進山匪的老窩殺人，卻害怕看到昔日熟悉之人的尸體。

一想到村里人因此遭了毒手，許世安身子不禁有些顫抖。

可還是邁步向前，村口的老樹亦是遭了毒手，被一把火燒的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枯木，訴說著那大火無情，人心難測。

許世安眼眸逐漸變得冷冽凌厲，步伐沉而快，心中突然多了一絲急切，沒多時，便闖進了離村口最近的一處院子中。

找尋一番后，并未找到尸體的許世安微微松了口氣，心中又存了一絲僥幸。

如果村子里的人在山匪來之前就已經去往別處躲避，山匪燒村泄憤，也不是沒有可能，有此念頭后，許世安趕忙去往下一家。

心中不禁祈禱著村子里的人沒事。

帶著那點奢求，許世安頗為期待的奔向另一處院子，只是尚未走近，一股焦糊味便撲入鼻間，瞬間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

那是動物或者人被火燒后才會逸散出的氣味。

這一刻，許世安再也顧不上其他，趕忙沖了進去，先前那點喜悅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焦黑的院門傾倒，許世安踏進后，看到里面的一幕，臉色陡然一白。

隨即不忍再看，閉上眼睛后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緒。

片刻后，一雙掛滿血絲，近乎充血的眼眸睜開，迸發無盡殺意，許世安僅存的理智瞬間被沖的點滴不剩。

“有沒有活著的，還有沒有活著的！”

“啊！”

近乎崩潰般的咆哮聲在村子里蕩開，一道身影沖進沖出，最后，取而代之的是野獸般的嘶吼，不似人聲。

夾雜著的，是無盡的痛苦與深深的無力。

豆大的淚珠從許世安的眼角滑落，一股無助感縈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他盡力了啊，他已經豁上一條命去阻止了。

為什么？

為什么還是這樣的結局。

來時，他以為他不會在乎，更不會像個懦夫一樣哭鼻子，但當他真正看到那一幕幕慘象時，許世安不禁有些懷疑，他是不是錯了。

是不是忍一忍，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沒了糧食，可以啃樹皮，吃草灰，再艱難困苦，人的生命力總是頑強的。

如今，卻是一個個命喪山匪之手。

一時間，許世安心里真的茫然了。

“我錯了嗎？”

許世安喃喃自語。

慘然一笑之后，那消瘦的身軀上，突然就多了一股說不上來的孤獨意味，好似與這片天地格格不入。

涇渭分明。

“我從來都做不到絕對正確，可沒想到，連一個問心無愧，都是這——么——的——難——啊！”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許世安嗓子眼里擠出來的。

脖頸間更是青筋暴起，無比駭人。

只是這樣的一幕，怕死只要滿村的亡魂才能看見，四下里，再也不見一個活人。

“來都來了，那就做點什么，留下點什么，好過白走一遭！”

最后，一道無比淡漠，沒有感情的聲音傳出。

透出的，是森然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