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邊才泛起魚肚白。
林泉一家人早已紛紛起身,忙碌起來。
昨夜,一家人商定好今日一同前往林母的娘家。
林泉在院子里忙碌著,將昨日采買的物品挑選一番,把一些糕點、布匹搬上車,這些都是給舅舅家準備的禮品。
待一切準備妥當,林泉走到馬車旁,伸出手,穩穩地扶著林母和蹦蹦跳跳的三妮進了車廂。
林父和林泉一起坐在車轅上,父子倆相視一笑。
林泉揚起韁繩,口中“駕”的一聲輕喝,馬車緩緩啟動,朝著鄰村的舅舅家駛去。
林母姓黃,娘家在清水村,距離指山村僅有二十幾里地。
村子被青山環繞,村前有一條清澈見底的清水河。
林母家中有兄妹兩人,世代為農,平日里兩家也經常走動。
在林泉的記憶深處,舅舅每次到家里來,都是他和小妹最期待的時刻。
盡管舅舅一家過得也不富裕,可每次來都會給他和小妹帶一些吃食。
不僅填滿他們小肚子,更承載著他們兄妹童年里為數不多的快樂。
一路馬車緩緩而行,待快到清水村時,已經日上三竿。
在清水村,林泉舅舅的家中,此刻氣氛劍拔弩張,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幾個兇神惡煞的混混堵在門口,為首的一個,臉上帶著一道的疤痕,此刻正揚著一張借據。
扯著嗓子叫嚷:“你兒黃安,在我們賭坊欠了二十兩銀子,一直拖著不還。
今兒個,我們弟兄只能上門要債了”
林舅黃巖峰的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
憤怒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一旁唯唯諾諾的兒子黃安。
聲音有些顫抖地怒問道:“他們說的,可是真的?”
黃安被父親這一聲怒喝嚇得雙腿發軟,,連說話都帶著哭腔
“爹,沒……沒他們說的二十兩那么多,我就只跟賭坊借了五兩銀子,真的,我不敢騙您!”
為首的刀疤混混一聽這話,臉上瞬間涌起一股狠厲,惡狠狠地啐了一口,罵道:“呸!你小子還敢抵賴?
借據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二十兩銀子,上面還有你的手印,這可是鐵證!想耍賴,沒門兒!”
黃安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攥緊了拳頭,鼓起勇氣反駁道:“你胡說八道!那日借據上分明只寫了五兩銀子,如今變成了二十兩,肯定是你們動了手腳”
混混吊兒郎當地把玩著手中的借據,臉上浮現不屑,冷哼一聲說道:“哼,你就是把這舌頭說爛了,也抵不過老子手里這白紙黑字!
手印都摁了,還想不認賬?就算最后鬧到官府,你也得乖乖把錢還上,到時候,可不止二十兩這么簡單咯!”
那語氣,滿是囂張與得意。
說完,混混又將目光轉向一旁臉色鐵青的黃父。
臉上的神色瞬間變得兇狠起來,惡狠狠地問道:“老頭,這賬你們今天還不還?
要是不還,你兒子今天我們可就帶走了,到時候可就別怪我們心狠手辣!”
黃父站在原地,身體微微顫抖,臉上寫滿了復雜的情緒。
既有對自家兒子不爭氣的憤怒,也有對二十兩銀子這筆天文數字的恐懼。
猶豫再三,黃父艱難地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哀求:“我們家一下子實在拿不出二十兩,你們看,可否通融通融。”
混混一聽這話,心里暗自得意,裝模作樣地思考片刻,說道:“也不是不能通融,你先說說,今天能拿出來多少?”
黃父試探道:“家里……家里只能拿出來一兩銀子,剩下的,能不能給我們些時間,容我們慢慢湊湊?”
混混一聽,臉色瞬間一沉,噌”地一下往前跨了一步,指著黃父的鼻子,破口大罵道:“一兩銀子?你他娘的是在耍老子呢!”
說完,又道:“你們家不是有五畝水田么?別廢話,趕緊把田契拿出來抵賬!今天要是不拿,你們誰也別想好過!”
五畝水田,那可是一家人的命根子,是他們在這世間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黃安,是他含辛茹苦養大的唯一兒子啊!要是不交出田契,兒子被眼前這群兇神惡煞的混混帶走,肯定是生死難測。
一邊是一家人的生計,一邊是兒子的性命,黃父站在原地,只覺得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無比。
就在黃父內心天人交戰之時,黃安聽聞混混要拿自家水田抵賬,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都無法接受。
那日,他去清河縣趕集。出門前,他心里只想著買些家中日常消耗的鹽、醋之類的必需品。
順利買好了東西,正準備回家,卻被同村同行之人一把拉住。
說是要去賭坊里面賭幾把。他當時本能地打算拒絕,可那人卻像個牛皮糖似的,軟磨硬泡,礙于情面,他實在架不住,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著去了。
剛進賭坊,他本想著,自己就站在一旁看著,絕對不參與。
可看著同村之人在賭桌上意氣風發,一把又一把地贏錢,那白花花的銀子不斷進賬,他的心里竟漸漸有些癢了起來。
想著自己身上帶的錢也不多,就算都輸了,對家里也沒多大影響,便抱著僥幸心理,小心翼翼地上手賭了幾把。
可誰能想到,他的手氣好得出奇,短短幾把,面前的銀子就堆成了小山。
這些錢,要是單靠家里那幾畝水田種地收成,可能得辛辛苦苦干上幾年才能攢下。
看著這些錢,他的眼睛都直了,心里更是樂開了花。
想著再贏幾把就收手,帶著這些錢回家,讓家人也跟著高興高興。
然而,接下來他沒想到,手氣急轉直下,原本贏來的錢,沒一會兒就輸得一干二凈。
此時的他,已經被賭紅了眼。在同村人的不斷蠱惑下,他鬼迷心竅,跟賭坊借了五兩銀子,想著一定要把輸的都贏回來。
可結果呢,借來的錢也如石沉大海,瞬間沒了蹤影。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他才如夢初醒,可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這幾日,他整日茶不思飯不想,夜里,一閉上眼,就是那些混混上門討債的場景。
他心里怕極了,可又毫無辦法,只能整日提心吊膽,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但是他沒想到,原本只有五兩銀子,此刻竟然變成二十兩。
如今更是要自家賴以為生的田產。
黃安此刻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搶回借據”。
這個念頭如同一團烈火,瞬間點燃了他全身的血液。
他來不及多想,朝著混混猛地沖了過去,那架勢仿佛要和混混拼個魚死網破。
然而,這些混混平日里在街頭巷尾打架斗毆,整日與各種人扯皮爭斗,經驗豐富很。
他們見黃安沖來,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就在黃安剛沖到面前,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搶借據的瞬間。
為首的混混猛地抬起腿,狠狠踹在黃安的腹部。
黃安只覺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后飛去。
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
他的身體蜷縮成一團,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嘴里發出呻吟聲。
此時,一旁的黃父目睹兒子被踹飛,心急如焚,不假思索地朝著黃安沖了過去,想要將兒子扶起。
可還沒等他靠近,一個身形壯碩的混混眼疾腿快,猛地伸出腿,橫在黃父身前。
黃父躲避不及,整個人被這一絆,向前撲了出去。
倒地之時,黃父雙手下意識地撐了一下,想要穩住身體。
然而,由于沖力過猛,他的手掌與地面劇烈摩擦,只聽“嘶啦”一聲,手掌上的皮膚瞬間被擦破,殷紅的鮮血滲了出來。
“給臉不要的東西,給我打!”為首的混混見黃安敢動手,扯著嗓子對著身旁的混混們咆哮道。
屋內的黃母聽到外面傳來的慘叫和叫罵聲,心猛地一揪,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好,赤著腳就急忙沖了出來。
黃母哭喊著“你們別打了,別打了!”
然而,根本沒有人理會她的哀求。
甚至其中一名混混,一把抓住黃母的胳膊,用力一拉,黃母頓時重心不穩,整個人被拽倒在地。
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一時間,混混們將黃安和黃父團團圍住。
他們一邊肆意地謾罵著,一邊還不時地抬起腳,狠狠地朝著躺在地上的兩人踢去,每一腳都帶著十足的狠勁。
黃安和黃父在地上痛苦地掙扎著,卻根本無力反抗。
為首的混混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地上的黃安,惡狠狠地說:“就憑你也想跟我們斗?
今天要是不把田契交出來,你們一家都別想好過!”
說罷,又狠狠地啐了一口,那口唾沫就落在黃安的身旁,仿佛是對他的又一次羞辱。
黃家小院外,林泉熟練地將馬車停靠妥當,一家人正準備下車。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的哭喊與怒罵聲從院內傳來。
林母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瞬間變色。
她來不及多想,撩起裙擺,腳步急促地朝著小院奔去。
一踏入小院,映入林母眼簾的是兄長倒在地上,正遭受混混們的毆打。
她的心猛地一沉,眼眶瞬間泛紅,毫不猶豫地大聲喝止:“住手!”
喝止聲剛落,林母整個人如同一頭發怒的母獅,不顧一切地朝著混混們撲了上去。
一名正揮著拳頭,使勁毆打黃父的混混,后背猛地被人拽住。
他打得正上頭,這一拽讓他瞬間火冒三丈,猛地回過頭,只見一個穿著講究卻滿臉歲月痕跡的婦人,正怒視著他。
混混頓時暴跳如雷,揮起拳頭,便朝著婦人的臉狠狠砸去,那架勢像是要把人一拳砸扁。
就在拳頭快要落到婦人臉上時,突然拳頭被一只小手抓住,小手雖然不大,但卻如同鐵鉗一般死死夾住,疼的他臉上不由露出痛苦之色。
然而,緊接著他便感覺到腰間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道,這股力量來得又快又猛。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橫著飛了出去。
一頭扎進正在毆打黃父的混混堆里。
只聽“砰砰”幾聲悶響,混混們被砸得人仰馬翻。
有的被砸得趴在地上,半天喘不過氣,有的嘴里吸著氣,不停咒罵著。
剛剛還張牙舞爪、不可一世的他們,此刻亂成一團,場面狼狽不堪。
林母心急如焚,沖到兄長身旁,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的兄長扶起。
當她的目光觸及兄長的臉時,眼眶瞬間紅透,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只見黃父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掛著絲絲鮮血。
林母的嘴唇微微顫抖,聲音帶著哭腔,滿是心疼與憤怒:“哥,你怎么樣了?”
林泉此時也將地上的表兄黃安和舅母扶了起來,看著黃安鼻青臉腫的樣子,他不覺有些想笑。
說實話,林泉對這個表兄和舅母,心里實在是沒什么好感。
回想起以往,每次兩家相聚,舅母總是鼻孔朝天,話里話外都透著一股子優越感。
對林泉一家指指點點,那尖酸刻薄的模樣,讓林泉心里很不是滋味。
記得,有一次林母好心給她送來自家種的粟米,她卻嫌棄不夠飽滿,在村里四處抱怨,讓林母甚是難堪。
而表兄黃安,在舅母的言傳身教下,也是個傲慢又自私的人,平日里相處,總是帶著幾分輕視。
不過,舅舅卻是截然不同的人。
他為人憨厚老實,心地善良,心里一直惦記著妹妹一家過得辛苦,平日里時常接濟一下。
也正是因為舅舅這份情誼,林泉雖然不喜歡舅母和表兄,但每次來舅舅家,還是會盡量維持著表面的客氣。
“舅,到底怎么回事,他們為啥上門來鬧事?”林泉快步來到舅舅身邊,神色關切地詢問道。
而黃父看著自己小外甥林泉,有些愣愣出神。
方才那一幕還在他腦海里不斷回放,他瞧見林泉身形一閃,便出現了自家妹子身后,然后一腳就踢中那個囂張跋扈的混混。
而那混混就像斷了線的風箏,直直飛了出去。
這一腳,力量之大、速度之快,讓黃父有些晃神。
他沒想到,平日里那個圍著自己要吃的小外甥,竟有這般身手。
好一會兒,黃父才回過神,嘴唇微微顫抖,剛要開口,卻被一道聲音打斷嘴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