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恭,你而今成為指揮使,麾下兵員不足。灑家的伯父種少保很看重你。”
種洌緩聲道:“他特意吩咐灑家,允許你在原來的潰兵中遴選悍勇之士,補足你一營五百騎之數。相應馬匹,灑家隨后就送來。”
“朝廷和灑家的伯父對你寄予厚望,只盼你能在戰場上奮勇殺敵,多宰一些金狗,以報國恩。”
聞言,郭孝恭朝著種洌抱拳行禮,正色道:“末將愿以死報國!”
“甚好。”
就在種洌準備起身離開營帳之際,郭孝恭忽而開了口,若有所思的詢問道:“種將軍,不知我軍何時要出戰?”
“這……現在還不得而知。你只管備戰,其余事情,不必考慮。”
種洌略顯遲疑的這般告訴郭孝恭。
這其中有何貓膩,作為穿越者的郭孝恭,又豈能不知?
種洌是種師道的侄子,屬于軍中的高級將領,知道一些內情,乃是情有可原的事。
“種將軍,難不成朝廷還打算與女真韃子媾和?”
一聽這話,種洌不禁皺起了眉頭,一臉詫異的神色。
他旋即環顧左右,見到四下無人之后,這才湊近了郭孝恭,語氣頗為凝重的問道:“此事,你是從何處得知的?”
“這是末將猜測的。”
“……”
種洌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郭孝恭,與之對視,似乎想要從他的眼中看出一些異樣。
郭孝恭卻是一副坦蕩的模樣,并無任何的心虛之色。
種洌見狀,不由得微微頷首,贊道:“孝恭,原先灑家的伯父說你頗有膽略,灑家還不信。而今看來,你果然是一個將才,還具備非凡的大局觀。”
“但,灑家不得不提醒你。武夫就是武夫,不要妄想干涉朝廷的決議。”
“此乃我大宋之國策。是戰是和,自有官家和滿朝的相公們決斷,我等聽命便是。”
作為種家的子弟,世代將門的種洌,能身居高位的他自然有著一顆清醒的頭腦。
大宋的江山社稷是怎么得來的?
想當年,宋太祖趙匡胤通過陳橋兵變,被部下黃袍加身,就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篡奪了后周的基業,建立北宋。
趙匡胤為了避免有人有樣學樣,也為了壓制自中唐以來囂張跋扈的武夫們,故而以重文抑武為基本國策,杯酒釋兵權,在軍事上實行了“強干弱枝”之策。
更戍法,也讓大宋的軍隊形成了“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局面,戰斗力遭到極大的削弱。
宋神宗年間的王安石變法期間,更戍法被廢除,取而代之的是將兵法。
這種將兵法進行了多項軍事改革,只是北宋的冗兵和弱旅問題仍然沒有得到根本解決。
說到底,趙宋官家一直在提防武夫掌權!
與士大夫共天下的趙官家,一貫作風,就是以文臣駕馭武將,領兵作戰。
然而,就文臣那半吊子的軍事水平,能打勝仗嗎?
并非每個人都有種師道這樣的能力,可以出將入相!
威望之高如種師道,也不敢妄加干涉朝廷的決策。
郭孝恭沉吟道:“種將軍,是戰是和,恐怕不是朝廷能決定的。戰和與否,還要取決于女真人的態度。”
“若不戰而和,女真人勢必看出我京城守軍外強中干,不堪一戰,形勢反而不利。”
種洌點了點頭,對于郭孝恭的這種看法深表贊同。
如果一仗不打就議和,那不是證明宋軍的虛弱嗎?
屆時,金人一定會獅子大開口,趁機敲詐。
若是能打幾場漂亮的勝仗,把金軍逼到談判桌上,戰事尚且有斡旋的余地。
鹿死誰手,也還猶未可知。
“戰,談何容易?”
種洌苦澀的一笑。
“各地的勤王之師還未趕到京城,金軍還指不定何時會攻城。灑家的伯父此番大張旗鼓的進京,宣稱率西兵百萬而來,實則不過萬余馬步軍。”
“這時日一久,完顏宗望遲早會發現端倪。”
“灑家的伯父而今還為此發愁。”
難怪種師道會發愁。
汴京的宋軍不一定比金軍的兵力少。
但,宋軍的戰斗力良莠不齊,久居京畿的禁軍,基本上都是一些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還有一些臨時拼湊出來的鄉勇、壯丁。
這樣的軍隊,能跟金軍硬碰硬嗎?
能否守得住京城,還另當別論!
不怪太上皇趙佶在得知金軍南下的時候,就急不可耐的禪位給趙桓,自己以“燒香祈福”為名,巡幸江南。
就連趙桓也想放棄國都汴梁,逃奔南方,想著與金國劃江而治!
如今這汴京,真正有戰斗力的軍隊,也就種師道、姚平仲所帶來的萬余西軍精兵。
郭孝恭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后,淡然一笑,說道:“種將軍,若要震懾金賊,又有何難?”
“老種經略相公不妨每隔兩三日,輒夜以兵馬潛出軍近營,翌日則大陳旌鼓而還。這樣,金人無法探明虛實,一定不敢輕舉妄動。”
種洌聞言,不禁眼前一亮,撫掌笑道:“此計甚妙!”
“哈哈哈哈,孝恭,你這等良策,灑家定然轉告伯父。”
“你又為朝廷立下奇功了!”
一番交談之后,郭孝恭就送別了種洌,把后者送出轅門。
看著種洌縱馬離去的背影,郭孝恭的心中五味雜陳的,很不是滋味兒。
生逢如此世道,他能有何作為?
挽天傾嗎?
神州陸沉,中原板蕩,煌煌大宋已然瀕臨滅亡的邊緣。
按照歷史的趨勢,再過一年,北宋就迎來了末日。
宋徽宗趙佶、宋欽宗趙桓以及北宋的皇族、貴戚、近臣、各種工匠等一萬四千多人都會被金軍俘虜,押送到北方囚禁。
這種皇帝被活捉,老窩被一鍋端的事件史無前例,堪稱中原王朝有史以來最大的恥辱。
更慘的是,作為趙宋官家的趙佶、趙桓父子被俘后,脫掉上衣,赤身披上羊皮,然后像待宰的羔羊一樣被牽著脖子拉到祭祀金國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宗廟里面。
進去之后,二帝和其他被迫參加“牽羊禮”的宋廷臣子必須下跪磕頭,表示臣服。
趙佶、趙桓的后妃、公主們下場更為凄慘,除了被迫參與變相的牽羊禮,即“獻ru禮”,遭到女真人的折磨、羞辱,淪為玩物……
郭孝恭可不想去行牽羊禮,屈辱的活著。
那他何去何從?
一個小小的指揮使,想要挽狂瀾于既倒,絕無可能。
抱緊宋高宗趙構的大腿,到臨安去偏居一隅?
郭孝恭要是沒記錯的話,現在的康王趙構,還只是一個不被重視的王爺,妥妥的潛力股!
只是在原來的歷史上,趙構冤殺岳飛,執意與金國和談,并非明主。
這天下,有隋文帝、唐太宗那樣的明主嗎?
郭孝恭暗暗搖頭。
現在看來,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