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國中路軍主力從孟津渡過大河后,留下一支人馬防御孟津,主力繼續向西前進,在洛陽盆地中的交通便利處布下營寨。
大營外,一匹烏騅馬風馳電掣般奔來。到了轅門處,馬上的惡來一提韁繩,烏騅馬人立而起。士卒們看清來者乃是惡來,趕緊讓開道路。
惡來抖動韁繩,催動烏騅馬奔馳到大帳前才勒住馬匹。此次惡來率領3000商軍勁旅壓制住了南宮適的上萬大軍數日,周軍雖然撤退,卻撤退得極有章法。惡來數次嘗試破陣,都沒能成功。讓惡來很是失望。
此次奉命而歸,惡來期待老爹蠻廉已經做好了與周軍前軍決戰的準備。
跳下馬,把韁繩丟給帳外的士卒,惡來大步走進大帳。就見他老爹蠻廉正坐在中央,其他亞旅的旅長都已經到齊。惡來上前躬身行禮,“亞長,吾奉命而歸。”
蠻廉指了指旁邊的席位,等惡來坐下,蠻廉命人在圍坐的眾將中間鋪開一張絹帛。絹帛上用秀麗的筆法畫出了整個洛陽盆地的地形。蠻廉將雕刻成馬匹,步卒,以及戰車的棋子一個個放到地圖的不同位置上。
等蠻廉布置完,代表商軍的紅色棋子與代表周軍的藍色棋子在地圖上形成了對峙的態勢。
由南宮適率領的周軍前軍經過幾天的撤退,撤到了澠池。根據商國在西方諸侯地區內的暗探剛提供的情報,周軍主力也已經從潼關外向東前進,抵達了崤函地(三門峽),崤函地(三門峽)與澠池相距百里。
蠻廉指著地圖,以及對峙姿態,講述起商軍接下來的行動。
既然周軍不肯出戰,商軍就以少量部隊牽制周軍大營,其他部隊摧毀忠于周國的洛地諸侯。蠻廉已經準備好了向導,各部隊將跟隨向導發動進攻。
講完了布置后,蠻廉再次強調,“汝等要跟著向導走,不得攻打沿途其他諸侯!”
惡來聽了命令,心中大為失望,忍不住問道:“亞長,既然周軍前軍與主力相隔百里,為何不猛攻澠池,一舉擊破周軍前軍?”
蠻廉知道長子惡來極為勇武,不畏懼任何敵人,也能在戰場上擊敗任何敵人。但這分勇武也讓惡來過于依賴自己的武力,試圖用打仗的方式解決所有問題。
蠻廉解釋道:“南宮適沉穩,堅守要害。便是擊破南宮適,吾軍死傷必重。待周軍中軍抵達,吾軍未必能勝。擊破追隨周賊的洛地諸侯,周賊若想穩住洛地,必全軍而來。若周軍求決戰,吾軍便在平原滅周軍。”
這個道理并不難理解,但惡來卻有些等不及。不等惡來開口,第九旅旅長張奎開口說道:“亞長,為何如此麻煩。現在洛地都跟了周賊,就將他們挨個攻破,把這些諸侯的族人都抓起來送到朝歌,也好讓大王歡喜。”
張奎是員猛將,資格也老,蠻廉不得不解釋道:“諸侯的部族可以遷移到內服,但是土地挪不走。土地越多,每年的收獲才能越多。”
惡來很想對老爹的話嗤之以鼻。大商不缺土地,惡來和老爹蠻廉都有內服的農邑,農邑的收入中三成半上繳王廷,一成半歸農邑的所有者,五成給農邑的農夫。抓的俘虜越多,農邑可以耕種的范圍就越大。怎么可能嫌俘虜少!
但父親蠻廉乃是亞長,統領大商亞旅。不管是父親或者是亞長的身份,惡來必須得聽從蠻廉的命令。
蠻廉板起臉,對眾將再次強調,“汝等只能攻打向導帶汝等去的諸侯地,若是向導身亡,汝等便是打贏,不僅不記功,還要受罰!”
眾將聽了蠻廉的強調,也知道蠻廉這是擔心他們偷偷對向導動手,然后以向導意外死亡為借口,掩飾眾將的自行其是。既然蠻廉連這點都考慮到了,那就說明蠻廉絕不允許有將領順道攻擊不在目標中的諸侯。
既然如此,眾將皆答道:“遵亞長所命!”
出了大帳,惡來很不開心。被蠻廉選出來的向導都很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也不接近惡來,只是帶著護衛縱馬先行。
惡來率領騎兵跟著向導,穿過遍布農田的平原,直奔丘陵地帶而去。隨著烏騅馬開始奔馳起來,迎面而來的風讓惡來心情愉悅起來。
進軍三十幾里,遠遠就見到對面的一處寨子。眼見這里的諸侯竟然有能力在領地的核心地帶筑起低矮的土墻,惡來已經確定這位諸侯應該頗有實力。
果然,沒等惡來率軍到達土墻前,就有一彪人馬從寨子里沖了出來。這位諸侯竟然派出了二十輛戰車,以及五百士卒出戰。
兩軍對齊,最前面戰車上的人指著惡來就開始怒罵。
惡來完全沒興趣確定開口之人是不是此地諸侯,此時他只想盡快開始廝殺。轉頭看了看身后跟隨的300騎兵以及1000步兵,惡來高舉馬槊,大吼一聲,“沖!”就率先催馬向著敵軍殺去。
對方諸侯人馬看這架勢,也知道避免不了此戰。怒罵之人索性催動戰車,帶隊向著惡來殺來。
雖然戰車上的甲士們咋咋呼呼,面容兇惡。在惡來眼中,這些人毫無威脅。
烏騅馬蹄聲如雷,惡來手中馬槊揮動間帶起腥風,面前戰車上敵兵鮮血在慘呼聲中飛濺如雨。
等跟在惡來身后的騎兵們沖到戰車前接戰,惡來已經殺了10輛戰車上的士卒。當20輛戰車上的敵軍都被殺盡,諸侯的步兵們已經被嚇得掉頭便逃。
惡來追殺一陣,覺得很是無趣,便停下戰馬。雖然已經殺了近百人,黑甲上血跡斑斑,但惡來呼吸平穩,仿佛屠殺百人不過是熱熱身而已。
惡來手下的商軍則如狼似虎的追殺著敵軍,攆著逃跑的士卒突破寨門,沖入這位諸侯的土圍子里,開始了剿滅。
一個多時辰后,寨內再無人敢抵抗。看著被從家里趕出來的兩千多男女老幼瑟瑟發抖的集中在寨子中央空地上,惡來命令商軍將寨內兩千多男女老幼盡數綁了,押著他們回營。
此時一個穿著甲胄的老者走向惡來,惡來的侍衛想攔住老者,惡來揮手讓士卒不要阻攔。穿甲的老者走到惡來面前,跪倒在地,用并不流利的殷都口音哀求道:“還請將軍放過吾等,吾等真服了。此后定忠于大商。”
此言一出,老者身后一些穿著甲胄的俘虜也跟著喊道:“吾等忠于大商。”
惡來聽罷獰笑道:“降?大商只要死忠之血!”隨即舉起馬槊,刺穿了老者胸膛。
看著老者凝固在臉上的震驚與不解,惡來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句話,“武者當有制怒之道”。惡來覺得應該有好幾個人對他說過同樣的話,立刻能想起來的乃是三花娘娘子秀。但惡來總覺得這話是一個老頭子對他說的。但是那個老頭子是誰呢……
此時,那些請降的披甲俘虜驚怒下就想沖過來。
惡來停止了回憶,本能地喝道:“殺!”
一陣慘叫聲后,那些沖動的披甲俘虜們盡數喪命。其余俘虜嚇得瑟瑟發抖,大氣都不敢出。
很快,商軍開始押送俘虜趕回大營。惡來留下一部分商軍搜索土圍子的財物,他自己則縱馬向大營趕去。
這些日子以來,惡來挑戰周軍前軍,始終沒能成功,還損失了一點人馬。雖然知道周軍絕非東夷與徐夷可比,但是惡來心中還是不免有氣。
此時破了一處諸侯領地,從長長的俘虜隊伍旁縱馬馳過,惡來覺得出了一口惡氣,心情再無壓抑。
回到大營,此時大帳中只有蠻廉還在看著地圖。見到惡來返回,蠻廉詢問起戰況,聽聞惡來已經完成命令,蠻廉臉上都是贊許的笑容,稱贊道:“干得好!”
在大帳中,惡來還是用職務稱呼自己的父親,“亞長,若依你之策,大商武士的血性何在?今日不殺盡逆賊,明日他們必卷土重來!”
蠻廉見兒子還是這么沖動,收起笑容,冷然回應:“勇武可破一陣,權謀可滅一國。汝若不服,便去問問東夷的骸骨為何堆成山!”
比勇武,惡來自然在父親蠻廉之上。但是面對父親不怒自威的神色,惡來的氣勢很快弱了下來。在父親蠻廉銳利的目光的逼視下,惡來最終低頭答道:“全聽亞長所命!”
“下去吧。”蠻廉問道。看著兒子壯碩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他刻意擺放在大帳內的節氣牌。
此時已經是商歷5月,距離秋收的日子已經不足3月。根據蠻廉的觀察,進入大帳的將領就沒人真正注意過這些。尤其是自己的兒子惡來。
微微嘆息一聲,蠻廉再次低頭研究起地圖。
其他商軍雖然沒有惡來這般迅捷,也在兩三天內攻破了洛地諸侯所在。
夕陽下,第九亞旅的旅長張奎將揮刀砍斷了諸侯教住處前的旗桿,看著圖騰旗隨著半截旗桿墜落地面,張奎將青銅矛插在了落地的旗幟之上。
看著長長的俘虜隊伍,張奎突然很想吐槽一句,“蠻廉是不是想把戰俘都劃給他自己的農邑”。
夜色降臨。蠻廉在燭下研究起了剛送到的農具改良圖,以及使用說明。這是比干興沖沖派人送來的最新成果。
結束了觀察星象的姜子牙回到自己的帳篷里,拿出姬信(鬼君)寫的兵法信,再次讀了起來。
惡來完成了巡營后,回到自己的帳篷,躺下沒多久,就已經睡得深沉。
姬發已經躺了一陣,卻睡不著。便掀開帳篷,借著朦朧的月色擦拭著王鉞。隨著平穩的擦拭,姬發的心情逐漸安定下來。手中王鉞在月色下泛著寒光。
洛地諸侯們的居所中卻無人入睡,庭院中回蕩著貞人們低聲誦唱的禱詞。正堂內顫抖的燭火散發的光線下,燒紅的銅錐與龜甲接觸,升騰起淡淡的青煙,發出噼啪開裂聲。
得到消息的洛地諸侯們知道被商軍剿滅的都是堅定忠于周國的諸侯,然而周國大軍竟然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商軍所滅。到底是全力取悅商軍,還是連夜逃亡,爭論徹夜不休。
自認對周國忠心耿耿的洛地諸侯中,還有些沒有遭到商軍圍剿。他們已經放棄了等待援救的希望,主動率領部眾人口開始向周國遷移。
周王姬發此時也在潼關外的中軍里,得到消息后,姬發立刻請來姜子牙,“尚父,為何不命南宮適出戰?”
姜子牙早就與姬發商議過決戰方略,姬發當時對姜子牙的提議完全支持。眼看商軍這么挑動一下,姬發就開始動搖,姜子牙索性十分強硬地說道:“大王,此時出戰,若是戰敗,大周必然在洛地人心盡失。若是大王以為必勝,臣便出戰。”
姬發當然知道姜子牙說得沒錯,但是諸侯們此時都被嚇得不輕,唯恐下一個就輪到自己。如果周軍再不有所表示,只怕洛地數百諸侯是真的會投降大商。
在這樣的兩難中,姬發問道:“尚父,何時出戰?”
“可戰之時,自要出戰!”姜子牙回答極為冷靜和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