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不用接觸女子便能幫其改造胞宮，不再受月事之苦，十里八方的百姓談起他來贊不絕口。

結果他被施以炮烙之刑，貼在滾燙的銅柱上，肉身潰爛而死。

因為他的診治，越來越多地方荒廢了月事籠，貴妃不滿。

她說：

「月事籠是為了規訓女子而設，女子天生就是比男子無用。若沒了月事，每月一次的規訓沒有了，她們更不知羞恥與天高地厚，妄圖與男子爭輝，這天下必將大亂。」

文人墨客都夸貴妃是世間唯一聰慧的女子，轉頭更加苛責自己的家眷。

只有我一人記得，當年她剛來這個朝代時，說要替女子爭取地位、自由那副自信的模樣。

1

宮里又來了一批新的穿越者。

他們受夠百姓的迂腐和無知，欣喜萬分地揭榜，來投靠同是穿越者的貴妃。

他們想：就憑信息差和教育，也能在古代有一番作為。

跪了三個時辰，貴妃才醒。

「全部拖下去，即刻杖殺！」

「送你們來的系統沒有告訴你們，這里的穿越者已經飽和了嗎？你們和普通百姓相比，并無區別。」

「既如此，就把他們的頭割下來給皇子們做蹴鞠，身子扔進萬人坑替本宮漚花肥。」

穿越者們來不及反應，就被拖了下去。

宮人們麻利地擦著地板，靜靜等著即將到來的另一場責罰。

「貴妃娘娘饒命，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奴婢馬上就進月事籠反省自己，求貴妃娘娘開恩啊！」

宮女來月事，按例得進月事籠，浸在冰水里三天，等月事走了后才能服侍主子。

總有怕疼怕冷的宮女悄悄遮掩自己的月事，有人成功，就有人效仿。

侍衛的板子重重打在被發現的宮女身上，慘叫聲聽的貴妃有些頭疼。

我低頭給貴妃捏腿，假裝不小心觸碰到她裸露的腳踝。

異常冰涼的手引得貴妃皺眉，管事姑姑馬上沖過來踹了我一腳。

「狗奴才，怎么辦事的！驚擾貴妃你擔當得起？」

我佯裝害怕不停磕頭，慢慢移到貴妃面前。

「求貴妃開恩，奴才謹記貴妃娘娘金口。十二歲起，每月都主動去月事籠浸泡五日。故而體質特殊，還請娘娘恕罪啊！」

她有些欣喜，喊太醫來診脈，確認我說的是實話后，笑的比鮮花還甜。

貴妃想當皇貴妃，甚至取代皇后的位置。

可她提倡的月事籠，在民間反響一般，此刻我的出現，成了她最好用的刀。

百姓聽說有個宮女因為得了貴妃賞識，月入百金，家人跟著享盡榮華富貴。

各州縣專門預留出金銀用來獎賞主動去月事籠的女子。

「女子的經血為不詳之物，只有每月進月事籠凈污祈福，方能保佑家庭和睦。」

「貴妃說的對，我家那懶婆娘，每次來月事，哼天哼地。女人那事再痛苦，能有男人養家糊口辛苦嗎？」

「我看她們就是想偷懶，每月要我掏那么多錢看病，飯都要吃不起了，她們女人咋還那么金貴！」

至此，進月事籠成為民間一項無比熱鬧的活動。

為了讓天下人更加信服貴妃的理念，她讓我浸在月事籠里整整一月。

憤慨的宮女悄悄把月事籠安置在了萬人坑面前，每三日才肯給我一碗餿了的米飯。

整日與我作伴的，是萬人坑傳來的難聞氣味，是厲風，是哀嚎。

如今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貴妃，早就記不得我是誰了。

我父親為了瞞住她穿越者的身份，被村民當做妖孽活活燒死。

我娘變賣家產，命懸一線仍要和她去給天下女子普及平等、自由的理念。

至于我？

我只是一個被她剝去胞宮，家破人亡，想要償命的螻蟻罷了。

2

我是康其正收養的第六個孩子，雖跟著阿姐們喊他老爹，可也是最令他操心的一個。

那年我才十二歲，鮮血淋漓的躺在乞丐堆里，過往的人被我早已潰爛的下半身吸引，然后捂著鼻子快步離開。

更有好事者說我在青樓被男人玩爛了，染上花柳病。

蘇雅是造成我所有不幸的源頭。

她自稱自己是穿越者，會造肥皂、火藥、懂歷史。

未來要做女官，她說她想要改變女子低賤的地位。

爹娘為了大義和我的將來，義無反顧的支持蘇雅。

沒想到，她還真的拉攏了數千擁護者。

蘇雅被皇宮的人帶走，再次回來時，滿身傷痕，神情可怖的指著正在為父親守靈的我們。

她急于甩脫罪名，連去世的父親也要誣告。

「知庭羽說他多次科考不中，不滿朝廷，想借此斂財造反，動搖術國根基。」

「李鳳仙天天同我說女子有多悲苦，婚嫁不可自己做主，女子不可進學堂，每月來了月事還要勞作。可這本就是女子的本分，圣上，我是被小人蒙騙的啊！」

她帶來一場屠殺，我徹底成了孤兒。

蘇雅似乎還不滿意，命人用刀將我的胞宮活活剝下，她說毀掉女子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不能生育。

當乞丐再一次踩在我的傷口上時，我手里的碎瓷片被人輕輕拿開。

老爹兇神惡煞的趕走那些乞丐，見到我眼淚止不住的落下。

「知夢以后就是你們最小的妹妹，大家要好好照顧她。」

「老爹，我生辰禮的簪子你拿去當了，給小妹治病。」

「還有我進山采的草藥，攢了兩個月，本來打算買書，你拿去買母雞給小妹燉湯喝，」

「還有我的……」

就這樣，大家你一勺米粥，她一顆紅棗，加上老爹精湛的醫術，我活了下來。

老爹不接觸女子便能幫其改造胞宮，調養身體，使得女子幾十年不再受月事之苦。

永康城里的貴人看重他，可他脾氣怪，從不肯多收銀兩，給窮人治病時，又常常忘記收錢。

有天，老爹早早從城里回來，手里還拎著燒雞和桃花釀，枯黃的眼角終于多了些光彩。

「縣令夫人說，她遠方的表哥在金陵城看見過我兒燕馨，多番打探確定她被拐了去紅香院，我要把她接回家。」

「貴妃尋天下婦科圣手進宮，我若是治好她的病，就能替我兒求一個恩典。」

我這時才得知，老爹以前是富家子，愛上戲女穗華。

私奔隱居幾年后遭遇流匪，穗華和燕馨失蹤，穗華身死，燕馨被拐進青樓當了瘦馬。

我們去廟里問過，神明說老爹會得償所愿。

大家很開心，湊錢給燕馨添置衣裳首飾，還騙了隔壁二牛給燕馨當侍衛護她安全。

等啊等，麥子熟了老爹也沒帶著家人回來。

我和大姐識字，走了十里路去鎮上，還沒進城就被一群男人圍了起來。

「康其正這個老不死的，打著治病的旗號偷摸我們的婆娘，平日里我們諸多忍讓。可誰想他膽大包天，手竟然伸到貴妃娘娘面前。這下好了，炮烙之刑，肉身潰爛，死在金陵，無人收尸！」

「可不止呢，聽說死之后被貴妃吊在城墻上暴曬三日，然后又被扔進萬人坑，被蛇蟲鼠蟻撕咬，真是報應！」

「貴妃推行月事籠，是為了規訓女子安分守己。體諒夫君不易，多多承擔家事，這是為咱們的小家好。康其正非要顯擺自己的醫術，還說貴妃同為女子，生性殘忍，殺害同類。這下好了，再也沒人能護著你們這群賤種了。」

這些說自己有家室的男子，開始對我和大姐動手動腳。

大姐護著我，衣服被扯破，當晚回去跳了河。

老爹家產被村里人瓜分，幾個姐姐也跟著唾罵他。

天一亮，她們頭也不回地離開家。

我守著大姐的尸體，看著漫天黃煙，揚起手里最后一捧紙錢。

三個月后，在各地傳出不滿月事籠的流言中，我進宮當了宮女。

這一次，新仇舊恨，一并清算。

3

我在籠子里拘著，從宮女對我態度的轉變預見蘇雅的勝利。

第十日，各州縣設立的月事籠足足六百個，民意空前統一，圣上一連三天留宿在蘇雅宮里。

那天，飯上蓋著一塊看不出顏色，已經發臭的豆腐。

第二十日，此前還替女子鳴冤的文人墨客，寫詩出書夸贊蘇雅是千年難遇的聰慧女子，轉頭苛待家眷想要借此出名。

飯沒有了，我望著面前的死老鼠咽了咽口水。

第三十日，皇宮收上來一筆巨款，金陵城不露面的世家，終于一個個把女兒送進月事籠。

圣上大喜，蘇雅被封皇貴妃。

此時的我，已經被餓了三天了。

被人拖著扔到蘇雅面前，錦衣華服襯托下，蘇雅明艷動人。

「聽說你是孤兒，你既幫了本宮，以后就留在本宮身邊辦事吧。」

「多謝皇貴妃恩典，奴婢定當盡心竭力！」

底下的宮人看著蘇雅流水一樣的賞賜有些紅眼，連帶看向我，多了幾分狠戾。

床鋪放針，飯菜吐口水，鞋襪扔進恭桶已是常事。

更要命的，是其中一個看見我和皇后身邊大宮女密談。

當晚我就被人揪著頭發吊在懸崖，底下是萬人坑，蘇雅荷花池里花肥夠用時，喜歡放毒蛇看它們交配。

「本宮查了你進宮的文書，你本沒有資格進宮，是皇后手下的黃嬤嬤幫你。皇后一向仁慈，怎會準你用命換取本宮的信任？」

「娘娘，那黃嬤嬤是奴婢的同鄉，前幾日她生病了。求皇后娘娘身邊大宮女特來告訴我，讓我去見她最后一面，除此之外，奴婢和皇后再無瓜葛。」

蘇雅絲毫不在意，讓人倒了幾盆雞肉進萬人坑。

數百條毒蛇瞬間活絡起來，躲避間，我不小心踢碎了幾根腿骨。

我被嚇到失禁，打濕的衣裙就這樣裸露在眾人面前。

我瞧見她們的竊喜，臉上佯裝懼怕和羞恥，心底有條從萬人坑爬進來的毒蛇，吐著信子冷笑。

「娘娘，黃嬤嬤確實是奴婢同鄉，她病死的那天，皇后將我帶到她的宮中，說對您十分不滿。她許諾奴婢許多好處，讓奴婢在南巡時揭發您。」

「奴婢假裝答應，實則是為了替您去皇后宮中打探消息。因為奴婢知道，南巡對您來說十分重要啊！」

蘇雅的神色凝重起來，她命人將我往上升，卻還是不肯放我下來。

天空飛來一只杜鵑鳥，在無人察覺的樹枝上低聲叫了兩聲。

我如釋重負地軟下身子，只丟給蘇雅一句足以誅九族的罪。

蘇雅尚在困惑，接著便聽到太監來報：

皇后中毒，圣上命蘇雅去主持大局。

「奴婢十二歲進月事籠，日日謹遵您的教導。女子生來不祥，怎么能因為月事偷奸耍滑，怎么可以呼吁朝廷體諒女子難處，爭取女子地位，還妄想同男子爭奪天下呢？」

「在皇后宮中埋下毒草，讓皇后中毒昏迷。是奴婢一人所為，奴婢萬死不辭！」

蘇雅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將頭上的簪子放在我手中，她終于把我看作自己人了。

我沒說謊。

成了孤兒后，我日日默背蘇雅曾說過的話，盡管晦澀難懂，可我依舊在其中尋破局之道。

毒害皇后也是真的。

只不過下毒的時候，皇后不僅看著，還教我哪種草毒性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