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談笑間,一輛大型雪橇車沿著修院街向這里靠近,拉車的是一頭馴鹿,車廂是全封閉的。由于修院街打掃得很干凈,雪橇車底部滑板與路面的摩擦聲有些響,馴鹿肉眼可見的吃力。
“來了。”修斯一抬下巴,朝羅蘭示意道。
“哇,馴鹿車哦,我那叔叔發(fā)財了呀。”羅蘭驚嘆道。
其實他早有預(yù)料,普通平民也不可能請得起非凡者。
“需要我回避嗎?”
“一起吧,我需要你的專業(yè)和經(jīng)驗,執(zhí)法官先生。”羅蘭非常鄭重地說道。
“放心吧,不白吃你的雞。”修斯跨前一步,然后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身,站在羅蘭身側(cè),面向門外。
“別跟我提雞,已經(jīng)下肚了,只怪年輕見識少,現(xiàn)在想起來就肝疼。”
“嘿嘿,那味道真是難忘啊。”修斯咂么著嘴附和道。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哈哈笑起來。
雪橇車減速靠近院門,馴鹿吞吐著白霧,顯得尤為雄壯,這應(yīng)該是一頭雄鹿,體長兩米有余,長角,短尾,一身灰白毛發(fā)。
車子停穩(wěn)后,裹得嚴嚴實實的車夫下車打開車廂,一中年、一少年依次下車。
中年人一身黑色毛領(lǐng)皮大衣,扎著紅圍巾,腳下高幫皮靴,泛白的藍灰色短發(fā)梳得很整齊,紳士短須,持著手杖,很體面。
另一個少年跟塔爾根差不多高,一米七五左右,穿著與中年人類似,神態(tài)也很像,挺著腰板,面容嚴肅,表情管理很到位。
中年人下車后掃視周圍一圈,而后簡單打量了羅蘭和修斯一眼,把目光鎖定在羅蘭的頭發(fā)上。
“兩位早上好,請問這里是羅蘭的家嗎?”
“我就是羅蘭。”
“羅蘭,我叫喬納森·霍亨索倫·奧托,我們見過一面,那時候你還很小。”中年人拄著手杖,臉上擠出一抹矜持的笑意,看起來多少有些局促。
羅蘭沒有回應(yīng),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隱約從他的面相上看出幾分熟悉。
見羅蘭沒有立刻回應(yīng),他為了緩解尷尬,趕忙介紹起旁邊的少年:“這是我兒子西里安,今年13歲,就讀于格蘭瑟姆公立大學(xué)……”
說到一半,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突然意識到羅蘭恐怕連社區(qū)學(xué)校都沒有念完,他的話有炫耀的嫌疑。
“羅蘭哥哥下午好。”西里安微微躬身,笑容恰到好處,像是反復(fù)排練過,嘴角的弧度標(biāo)準(zhǔn)得近乎刻板。
久遠而模糊的記憶從羅蘭腦海中翻泛起,那年他只有四歲,父母意外死亡,父親的朋友博茲曼抱著自己找到了居住在格蘭瑟姆的喬納森叔叔,請他收養(yǎng)羅蘭,卻遭到無情拒絕。
博茲曼無奈,他無力養(yǎng)育羅蘭,只能把他送到冰河鎮(zhèn)慈幼院,交給米婭院長撫養(yǎng)。
“我記得您,喬納森叔叔,那時我四歲。”羅蘭面帶微笑,心里卻充滿戒備。
“當(dāng)年的事……我也很抱歉。”喬納森干笑幾聲,不敢直視羅蘭,“不是我為自己辯解,我那時窮困潦倒,確實沒有能力照看你。”
“我理解,喬納森叔叔,外面冷,進來坐吧。”羅蘭伸手一引,把兩人請進屋落座,同時把修斯介紹給他們。
聽聞修斯的身份,兩人更加局促了。
“條件簡陋,喬納森叔叔不要嫌棄,你們是剛到嗎?”羅蘭面上帶笑,好似真的沒有在意以前的事情。
“我們昨天就到了,聽說你失蹤了,很多人都在找你。父神保佑,你平安歸來,昨天得到消息太晚了,今天吃過早餐就過來了。”喬納森臉上帶著幾分慶幸。
一旁的西里安默默點頭,臉上帶著一成不變的微笑,看著有點過分老成。
“您是專程來找我的嗎?有什么事情嗎?”羅蘭懶得跟他繞彎子。
冰河鎮(zhèn)相距格蘭瑟姆九十多公里,中間大半是茫茫雪原,沒有列車,通行困難,智障都不會在寒冷的二月來這里認親。
“咳……”喬納森輕咳幾聲,滿臉尷尬和忐忑,幾次欲言又止。
西里安臉上的笑容漸消,垂首不語,總算有了點少年樣子。
這一幕讓羅蘭有點摸不著頭腦,他弄不清兩人是真情流露,還是純靠演技,至少他看不出任何破綻。
“咳,羅蘭,皇帝陛下下令改革司法系統(tǒng),各地的動靜很大,冰河鎮(zhèn)地處偏遠,可能知道得比較晚……
三大司法機構(gòu)正在重組,不再局限于各大政法學(xué)院,功勛貴族后裔優(yōu)先錄用,咱們奧托家族……也在此列。”喬納森越說越流暢,眼睛盯著壁爐,好像它才是聽眾。
“喬納森叔叔,我還是不太明白,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嗎?”羅蘭故作不知。
“功勛貴族包括兩種,世襲制或終身制。世襲制貴族地位高,這種機會他們不太看得上。終身制貴族無法世襲,大多都已沒落,這次是難得的機會。
這是陛下恩賜,但只限一人,以勛章為證,執(zhí)法官對應(yīng)三大戰(zhàn)爭勛章,其中就有荊棘勛章。
羅蘭,你……我想要你手里的那枚勛章,為你弟弟謀一份差事。我愿意出價七百德元,這是我的大半積蓄。”喬納森一口氣說完,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他覺得自己很可笑,如果他當(dāng)時愿意收養(yǎng)羅蘭,荊棘勛章和冰河鎮(zhèn)的房產(chǎn)都是他的,可他當(dāng)時看不上一個毫無用處的裝飾品,十七年后反而要厚著臉皮來求。
事情的發(fā)展讓羅蘭始料未及,他沒想到這個便宜叔叔竟然真掏巨款來買勛章。他原本以為喬納森是過來認親的,好在他死后順理成章地拿走勛章。
七百德元無疑是一筆巨款,對大多數(shù)平民和羅蘭來說就是天文數(shù)字。
他心念電轉(zhuǎn),遲遲沒有回應(yīng),不清楚他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這個時間點太巧了,如果原主沒有被綁架,那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剛死于魘殺術(shù)。亦或者他們早就躲在冰河鎮(zhèn),聽說他失蹤歸來,怕再出意外才匆忙來訪。
羅蘭和修斯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迷惑。
“我前天被人綁架了,”羅蘭緊盯著喬納森的表情,“他們用酷刑折磨我,想讓我交出荊棘勛章,我差點死了。”
喬納森瞬間意識到羅蘭的意思,猛的站起來,一臉緊張:“羅蘭,絕對不是我,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咱們是一家人啊……”
“喬納森先生不要激動。”修斯冷著臉,審視著喬納森,“執(zhí)法署已經(jīng)正式立案,執(zhí)法署上下高度重視,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喬納森雙手捂臉,良久才放下,他從懷里掏出一件刻有金陽的掛飾,托在左手掌心,面朝東方,單膝跪地,右手高舉:
“我以父神秩序之主的名義起誓,如果是我指使他人綁架或謀害羅蘭,必讓我烈火焚身,受盡世間極痛而死!”
羅蘭和修斯站起身,一臉肅穆。
對自己信仰的神明發(fā)誓是一件嚴肅而莊重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敢亂來。因為這世界真有神,傳說中有很多被毒誓反噬的例子。
羅蘭有點頭大,魘殺術(shù)如果跟喬納森無關(guān),那是誰想謀害他呢。
原主的生活軌跡簡單而乏味,得罪的人很少。就算是之前的白熊,如果沒有勛章,都達不到你死我活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