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承話音剛落，殿中瞬時一片沉寂。

穆千乘壓著嘴角瘋狂翹起的弧度，趕緊低下了頭。

這個蠢貨，去禁地走一遭，怎么連腦子都傻了？

也好。

渺云宗這些人，唯獨蘇承是個沒用的，偏偏還最清醒。

糊涂了也好，盡快滾出渺云宗，免得壞了他的事。

紀雪月愣了片刻，也顧不得蘇承身上灰塵，一巴掌扇上他后腦勺。

“你瘋了？師尊也是你能胡亂非議的？還不跪下認錯！”

蘇承與她一同長大，平時最愛搗亂。

紀雪月嫌他聒噪，時常一巴掌扇過去。

每當此時，蘇承都會靈巧避過，然后吐著舌頭邊笑邊喊：“打不著打不著，二師姐是大笨蛋！”

紀雪月也便掐著腰氣得原地直跺腳。

但她從不追，看向蘇承的眼里也總帶著笑。

但這次，蘇承沒躲。

他結結實實挨了紀雪月這巴掌，被扇得腦仁都嗡嗡響。

“如今，我簡單一句發問也算是錯了嗎？”

這番話，早在他心中醞釀三世。

為何自打穆千乘來了渺云宗，他做什么說什么都是錯？

說話是錯，不說也是錯。

蘇承眼底的不甘，幾近凝為實質，直逼寂云投射而去。

上方的寂云眼底閃過慍怒，震袖一揮，化神威壓襲來，落在蘇承肩上，頓時有如千斤，壓得難以呼吸。

蘇承不愿跪，用他本就搖搖欲墜的修為抵擋片刻。

可以他練氣初期，又在禁地暴曬三月，他的抵抗不過須臾，便被寂云徹底擊垮。

他雙膝一軟，重重跪在大殿冰涼的磚塊上，下腹道基也跟著傳來一聲清脆的破碎響。

“冥頑不靈！”

寂云真人罕見地動了怒，穆千乘一路小跑回去，連忙跪在她腳邊求情。

“師尊息怒，六師兄在禁地受苦多時，如今神志不清，還請師尊饒他這次。”

他假惺惺的求饒，聽得蘇承心中狂笑不已。

可道基破碎，化神威壓，早使他體內劇痛如焚，發不出半點聲音。

寂云冷眼看向下方，“蘇承，焰靈草，你究竟交還是不交？”

蘇承抬眸，喉頭滾動咽下口腔里的血腥，一字一句頓道。

“師尊有令，弟子怎敢不交？”

說著，蘇承一手探入胸腔，從心口處，取出他以心血滋養十年的焰靈草。

這是他在初入渺云宗那年，在秘境偶然救活的。

火系焰靈草稀有，而蘇承能以水靈根的天賦滋養焰靈草，更是天下罕見。

當時寂云真人連帶五個師姐，都說蘇承這是天命造化，要他好好養著，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許給。

可如今也是她們，為了讓穆千乘突破練氣瓶頸，要他交出養在心頭上的焰靈草。

焰靈草自心尖連根拔起，帶來的痛不亞于寂云真人的化神威壓。

待蘇承從心口取出焰靈草時，面色早已蒼白如紙。

“謝六師兄！”

穆千乘取過焰靈草，清潤眼中迸著驚喜。

見蘇承乖乖聽話，寂云真人的臉色也算好看了些。

“看在你交出焰靈草份上，今日本座饒你不敬之罪，回府……”

“弟子還有一物，想一同交給小師弟。”

蘇承壓著喉間翻滾的血氣，再度開口。

“何物？”

蘇承將手伸進芥子袋，摩挲許久，找出那柄前世曾擊穿他道基的烏云劍。

取出烏云劍的同時，寂云真人眸光一顫，素來清冷不染塵埃的面容，難免震驚。

這是蘇承拜入渺云宗那年，寂云送給他的拜師禮。

以蘇承水靈根的天賦，頂天拼出強大的防守能力，這輩子難成劍修。

可寂云作為劍修，對心愛的弟子自然有所偏愛。

哪怕明知蘇承成不了劍修，還是送了他這柄灌入化神威壓的烏云劍，關鍵時刻祭出，還能保他一命。

蘇承收這柄劍的時候，也沒想到保命的東西，最后會要了他的命。

與其等寂云幫穆千乘強搶烏云劍，他還不如主動交出。

“弟子天資平庸，實在不配持烏云劍，聽聞小師弟眼饞許久，今日弟子便將烏云劍贈予小師弟。”

聞言，穆千乘一時忘了要說什么，眼底震驚翻涌難抑。

是他想要許久的烏云劍！

平時他有什么想要的，只一句話，師尊與五個師姐都能為他尋來。

唯獨烏云劍。

這是蘇承的拜師禮，就算寂云真人親自出面也不好討要。

除非將蘇承逐出師門。

沒想到他竟主動交出？！

寂云看向眸光淡漠面白如紙的蘇承，眼底驚詫不過片刻，隨后恢復如常。

“以你的資質，的確浪費了烏云劍。”

“千乘，你收下吧，烏云劍跟著你，才有大用處。”

寂云真人都已發話，穆千乘幾乎一把奪過烏云劍，眼眸明亮綻彩。

“謝師尊，謝二師姐，謝六師兄！”

一旁的紀雪月也在驚愕中，可聽見穆千乘這一聲謝，卻忍不住笑出聲。

“又不是我給你劍，你謝我做什么？”

“那不管，反正就是要一起謝二師姐！”

穆千乘激動得臉都紅了，粉潤的唇角勾起燦爛的笑，清俊儒雅，看得紀雪月心都軟了。

蘇承給她帶來的震驚，只被穆千乘三言兩語便糊弄過去了。

完全沒人去想，蘇承此時交出烏云劍，代表著什么。

“若是無事，你便回府修養吧。”

穆千乘的笑，讓寂云也難得彎了眉眼，心情正好，不欲與蘇承置氣。

可蘇承跪在殿下，依舊不動。

“弟子自知天資平庸，作為親傳弟子有辱師尊之名。”

“如今拜師禮已還，弟子請離師門，重回外門。”

頓時，殿中寂靜一片。

就連上頭的寂云也瞇了眼，看不透蘇承的心思。

紀雪月這會兒也顧不上蘇承的異常，上去接二連三的巴掌都結結實實落在他后腦勺上。

“蘇承，你去禁地跪三個月，把腦子給跪傻了？”

“你也知道你天資平庸？要是離了渺云宗，還有哪家宗門肯收你這種廢物？”

“還不向師尊認錯，收回你剛才那句蠢話！”

少女嬌俏的聲線帶著慍怒，氣急敗壞地直跳腳。

蘇承這一頭磕在地上，連起身的力氣都沒了。

拜師禮還了，一株以心血滋養的焰靈草也要了他半條命，算他還了寂云救命的恩情。

他只想離開渺云宗。

徹底離開傷了他三世的師尊與師姐。

“我以道心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