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小看我的魔法抗性。”

“不、不是，不只是那樣……萬一繩子松開，她恢復意識的話，甚至有可能傷害到殿下。那個，那種行為當中，是生物最沒有防備的瞬間——所以必須有人在旁待命——”

夏爾看著語無倫次的席達爾，不悅地皺起眉頭。當然，這是為了忍住不笑出來。

（……安緹，你快出來吧。你從剛才就一直在偷笑吧。）

[嗯嗯？吾想從貴賓席欣賞。]

褐色的魔神輕飄飄地降落在夏爾的身旁。席達爾像是被攻其不備似地向后仰，后退了一步。

“沒問題，因為我不是一個人。”

“吾可以看嗎？”

“就算叫你不要看，你還是會看吧。你就算在意也沒用。”

夏爾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把手放在腰帶上，同時盯著不知所措的夜精靈們，用眼神示意她們“話說回來，你們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時候？”。

“……我們在外面待命。如果有什么事，請大聲呼喊，我們會立刻趕過來……”

席達爾垂下肩膀，一副“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的模樣，不情不愿地點頭。薇妮差點翻白眼。夏爾的貞操偏偏要被高等精靈奪走也很那個，但萬一發生什么事，他們一族可能會被砍頭。畢竟席達爾是負責人……

“沒事，別擔心。不過要是讓她們等太久也不好，說不定會玩很久。”

夏爾對著兩人落寞地離開房間的背影說：

“……殿下！聽好了！絕對不能放松脖子上的繩子！絕對不能放松哦！”

席達爾拼命地留下這句話，然后露出苦澀的表情關上鐵門。

“……”

安緹一言不發地沖進夏爾體內。

[——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哈哈哈哈！呵呵——！哈哈嘻嘻、嗚嗚、咳咳、咳咳！]

她笑到像是痙攣一樣。

夏爾也覺得報了殘忍夜精靈們一箭之仇，但那也只到再次看到被吊起來的莉莉安娜為止。

雖然好不容易把礙事的人趕出去了。

[……你打算怎么做？]

安緹平靜地問。

[啊，如果你希望的話，吾也可以捂住眼睛和耳朵，在房間角落待命。吾會以禁忌魔神的身份，告訴你能賺到驚人的力量。]

雖然夏爾不會這么做就是了。

聽了席達爾的話，夏爾想到一個妙計。

但是，這么做當然伴隨著風險。

自己必須做出決斷。

是該給莉莉安娜致命一擊。

還是冒著風險，冒著暴露真實身份的風險。

把她救出來，還是不救。

◇

夏爾有兩個選擇。

1.殺了莉莉安娜，讓她從痛苦中解脫。

2.從這里救出莉莉安娜。

[竟然還有救出的選項，真是令人驚訝。]

安緹雖然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但她的口氣卻透露出冰冷的心情。

[不過，你打算怎么做？要偷偷帶她出去是不可能的。]

夏爾知道……所以，如果要帶她出去，就要光明正大地帶她出去。

——夏爾會把莉莉安娜【支配】。

自己很中意圣女，然后用魔力強行讓她屈服，讓她成為自己的東西，所以夏爾要把她帶回去，而且讓夜精靈們接受。

[……]

安緹沉默了一會兒。

[你打算向那個女人表明自己的身份嗎？]

她平靜而嚴肅地問道，夏爾有種接受教皇審問的感覺。

……假設要這么做的話，夏爾覺得也只能這么做了。只要說出自己的名字——她一定會幫助夏爾。

不用說夏爾也知道，這是多么危險的事。如果自己的真實身份透過莉莉安娜曝光——等待夏爾的只有毀滅。

[雖然這也是原因之一。]

她的聲音中不帶任何感情。

[最令人擔心的是，不知道對方做了什么樣的準備。夜精靈們已經明言，她們已經讓圣女的心靈屈服了。就算沒有完全掌握圣女的靈魂，說不定也能操縱她的表層意識。]

舉例來說，說不定只要用一個咒文就能讓圣女聽從命令，然后讓她自己說出發生了什么事。”

[如果圣女真的說出來了——就必須把所有目擊者全部滅口，否則只會讓事情越來越糟。]

……夜精靈的確很周到，為了預防萬一，她們應該已經事先準備了詛咒，以防圣女脫逃。

（但是，如果詛咒的威力在夜精靈能使用的程度，那禁忌魔法應該可以覆蓋過去吧？）

[什么意思？]

就是制約啊，如果威力不夠的話，就用禁忌的魔法。

如果是以關鍵詞暫時控制對方的精神操作咒法——應該也能對莉莉安娜產生效果。

那么，只要封印莉莉安娜的人格和思考，不就可以了嗎？

首先，夏爾要用灌注了強大魔力的話語說服她，告訴她“你不是莉莉安娜”，然后讓她以為自己是別人——這有點困難，對了，就讓她以為自己是貓或狗吧。接著，夏爾要禁止她想起自己的真實身份，然后以寵物的名義帶她出去。

雖然模仿狗對她來說是一種屈辱，但總比在這里持續承受地獄般的折磨要好。

只要夏爾表明自己的身份，她就會對夏爾敞開心扉。

然后，只要夏爾使出全力，加上她衰弱的魔法抵抗。

說不定就能施加這種程度的詛咒。

[嗯……如果要問可能還是不可能，或許有可能吧。]

不過，安緹補充道。

[如果要說有什么問題，那就是禁忌魔法對你也會有效。]

（沒錯。但是安緹，這對你沒有效果。只要待在我體內，你就不會受到禁忌魔法的影響，對吧？）

夏爾在內心回應了一句，要是這么做了，也要禁止自己想起自己的真實身份，以魔族王子的身份行動。因為夏爾會忘記勇者的使命，所以需要安緹從里面給予指示。

夏爾自己也會付出相對的代價，所以應該會變成相當強力的魔法。順便禁止提及真實身份的話，那就萬無一失了。接下來只要在離開這里之后，安緹解除魔法，讓這邊恢復記憶就好。

[……的確，如果是這樣，或許有可能辦到。雖然汝以魔族王子的身份行動的言行舉止是未知數，這點令人不安……]

（這個部分……只能靠你了。不過，就算忘記理由，想要帶莉莉安娜出去的欲望應該會殘留下來，我的人格也不會突然變得像魔族一樣殘虐無道，我想相信。）

[算了，先不管這個。不過汝，漏掉了一個重要的觀點哦。]

……自己漏掉了什么嗎？

[當然有。]

安緹停頓了一下，然后問道：

[帶出去之后，汝打算怎么做？]

……

[的確，如果是作為汝的寵物，應該會被允許生存。但是，要一直養在汝的房間里嗎？這樣真的能說是救出來了嗎？]

……可是……比起一直接受拷問。

[或許吧。但無論如何，只要她取回自我，就有泄漏情報的危險。雖然禁止提及真實身份可以作為保險——但汝可別忘了，汝的周圍可是有夜精靈的部下在徘徊。]

如坐針氈的環境依然不變。

[既然如此，她就不得不繼續扮演屈辱的寵物……這真的是救贖嗎？要逃出城堡也很困難吧。如果汝說寵物已經沒用了，那些夜精靈肯定會來帶走她。]

然后，他們肯定會想辦法利用變得容易駕馭的圣女，繼續進行實驗和研究……

那么，到底該怎么辦？

果然只能殺了她嗎？

[或許，這也是一種慈悲……]

安緹喃喃說道。

[說到底，汝的大目標是打倒魔王、毀滅魔王國、拯救人族，汝不是有某種程度的犧牲也在容許范圍內的覺悟嗎？考慮到汝的真實身份曝光，一切都會化為烏有的危險性，應該也可以狠下心來殺了她，或是為了避免與夜精靈的關系惡化而見死不救。]

夏爾似乎拼命地不去思考那個選項。

在不知不覺中，夏爾握緊了拳頭，安緹的話非常正確，正確到讓夏爾無話可說。

[……希望你不要誤會，吾并不是在責備你。]

安緹的語氣變得柔和。

[只是希望你能夠有更寬廣的視野，現在的你看起來像是拼命想要救出她，要救的話吾是無所謂，但是你應該要仔細考慮過其他選項和各自的利弊之后再做出結論。]

在最后的最后，吾不希望你后悔——她像是在自言自語。

[幸好，現在還有時間思考，十分鐘、二十分鐘……]

反過來說，夏爾必須在那之前——決定莉莉安娜的命運。

夏爾感覺像是吞下了一塊石頭，肚子深處變得沉重無比。

沒錯……夏爾早就做好覺悟了，只要是為了打倒魔王，自己什么都愿意做。

[——事到如今，你只打算救出這家伙嗎？]

夏爾感覺背后傳來這樣的聲音。

不是安緹，而是夏爾至今為止見死不救的人們的怨恨之聲。

自從為了施展報上名號的魔法而殺死士兵以來，夏爾已經舍棄了幾十個人。

夏爾能夠斷言，這是無可奈何的。因為身為魔族王子的夏爾，實在無法做出對人族伸出援手的舉動，畢竟這實在太不自然了。

相對的，莉莉安娜——因為是稀少的高等精靈，所以把她當成自己的寵物，如果要以這種形式來解釋，那么這的確是蠻族會有的行為。

但是真的只有這樣嗎？

因為是認識的人，因為是高等精靈的圣女，因為受到超過七年的地獄折磨，所以能夠斷言自己沒有偏袒她嗎？

只救出她一個人，真的是正確的嗎？

把高等精靈留在手邊的好處，夏爾大概能想到幾個。她的奇跡之力說不定能為自己帶來好處，把她當成轉職咒的對象，就算進行實戰形式的訓練，或許也不用再出現人族的犧牲。

但是，真實身份曝光，所有計劃崩壞的危險性也是確實存在的。這些好處，真的能夠斷言與風險相符嗎？

至今為止，自己已經對許多人見死不救了。

所以，這次是不是也應該見死不救呢？

對于至今為止犧牲的人們，自己又該怎么面對他們？

——殺了她吧。

夏爾仿佛聽見了這樣的聲音。

——即使犧牲一切也要打倒魔王，這就是你的使命。

如果要聽從這個聲音。

——你就能解脫了。

這樣就不用再煩惱了……

“……！”

不，不行。

夏爾身為勇者的矜持敲響了警鐘，不能變得輕松。

至今為止，見死不救的人多達幾十個。

然而，這并不構成今后繼續對她見死不救的理由。

為了盡可能多救一個人，夏爾必須全力以赴。

沒錯，別忘了。打倒魔王、毀滅魔王國——全都是為了拯救大家。雖然夏爾不否認復仇是自己的原動力，但最重要的還是這個目的。

夏爾將手伸向腰帶，拿起吊在上面的士兵們的骨頭。

他們那實在握起來很順手的遺骨，自然而然地變成了槍柄的形狀。

——她會原諒我嗎？

夏爾閉上眼睛，雙手緊握槍柄，對他們說道：

——害你們死去的我。

即使如此，你們還是愿意讓我去幫助別人嗎……？

[……什么？]

安緹忽然倒抽一口氣。

睜開眼睛的夏爾同樣說不出話來。

夏爾手中的遺骨變形了。

從槍柄變成劍的形狀。

變成人族力量的象征。

骨頭的刀刃，顫抖著。

“有時間說廢話……”

夏爾好像聽到那個年老的士兵的聲音。

“不如盡量多救一個人吧。”

沒錯，夏爾是……

不管別人怎么說……

夏爾都是勇者。

——骨頭的劍閃出光芒。

夏爾切斷了纏繞在莉莉安娜脖子上的繩子。

失去支撐的脖子，鎖鏈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不愧是圣女，臉色漸漸恢復了血色。

“嗚……”

發出微弱呻吟的莉莉安娜恢復了意識。

她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看到夏爾的身影后，“……咿！”地顫抖起來，綁在四肢上的鎖鏈再次發出細微的聲音。

她很害怕。

她似乎被接下來即將面臨的折磨給嚇壞了。

她完全沒有了以前那個充滿活力的模樣。

“……”

夏爾用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她安靜。

鐵門的另一邊，想必有夜精靈在偷聽吧。

所以，夏爾不能發出聲音。

取而代之的是——

夏爾將魔力集中到指尖。

……莉莉安娜，你還記得嗎？

即使記憶被蟲子啃食，夏爾也不會忘記。

光之諸神啊，請明鑒。

【神圣的光輝啊，降臨到我手中吧】。

銀色的火花迸發。

那道火花燒灼著夏爾的指尖——描繪出白色的花朵。

“……！”

莉莉安娜驚愕地瞪大雙眼。

夏爾用指尖放出的魔力，在空中描繪出精靈文字。

身為高等精靈的你應該看得懂吧？

[是我，勇者夏爾]。

[我來救你了]。

她藍色的眼眸流下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