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州和渝鄉中間這一片區域空了好大一塊沒有人管,幾乎都是村鎮各自過活,外面人管這里叫亂地。”
“亂?聽起來還挺正常的,怎么個亂法?”
“正常,也不太正常。”劉掌柜細細解釋了起來:“沒人管的地方就容易亂,有些村子掙不到錢,就聚集起來成了匪村,有些則是干脆上山占地為王,把附近的村寨當成狗去養。江湖上不少所謂的俠客也常來此處,導致這地界亂。”
聽到這里,林江臉色也難得認真了起來:
“山匪拿大刀嗎?”
路上截道的,拿不拿大刀完全是兩個概念。
如果只拿農具,那就證明是村子出來討口飯,一般給點糧食打點打點就能過去,或者干脆把字號亮出來,大多數人也都不會繼續攔著。
如果是拿大刀的,那就是殺人劫貨,他們大概率不會去打劫那批鏢師隊伍,但卻會專門挑選路過的可憐人下手,屬于專門摧殘麻稈細處的那種人。
“拿大刀的多,拿農具的少。”劉掌柜道:“甚至有不少拿農具的都會被拿大刀的給黑吃黑。”
“這地界不是有不少大俠嗎?大俠不管這個?”
“您這就是沒走過江湖,只被那些說書先生誆騙了。”劉掌柜向林江解釋道:“武行當有句話,叫十個大俠六個匪,三個沾血一個人。”
“六個匪我聽得明白,后面半句是什么意思?”
“沾血指的是這人雖然號稱俠客,可手中卻沾著無辜人的血,或是因為什么江湖之上的恩恩怨怨,或是單純喝多了失誤殺人,總而言之,在外面走江湖,手頭有點本事的人難免不會出這種事。”
劉掌柜嘆道:
“一個個說是俠客,結果十個人里才能摸出來一個像人的。而且所謂大俠,大多也都是些窮苦人,甚至都沒規范的學過本事,在這名為江湖的大染缸里摸爬滾,誰知道順著缸底里面撈出來之后到底是什么顏色。”
江湖啊。
竟是這個樣子。
林江從沒接觸過正兒八經的江湖,今兒被劉掌柜一點,才算了解什么是真正的江湖。
仔細想想,這種在山水間行走的江湖客,手里怕不是各大城鎮的路引都沒有。
所謂江湖當中的名門正派,也并不單單只是指“道義盎然”之輩,而是正兒八經能夠吃上肉,練上規范武學的地方。
其他江湖游俠,真能矮子里把高個有個內堂就不錯了。
“這地界真亂啊。”林江感慨道:“大醬,要是你對付山匪,你能對付幾個?”
正在駕車的陳大醬想了想:
“一般這種山匪都只會些基礎的本事,頂多只能算是個一重天,厲害一點的能到二重,三重天大概就能做寨主,我一個人打十來號人沒什么問題,可人要是再多點,我精力跟不上,只能先跑開。”
外堂內堂差距還沒那么大,可以靠著人堆死。
陳大醬是可以被外堂靠人數堆死的。
“拿大刀的手里應該都沾了不少血吧。”
“是,江湖俠客大多可能都是因為種種事件不得已粘了一手血,這些山匪卻都是目的明確的打劫生事,甚至還有去做人牙子生意的。”
“真讓人不爽利。”林江道。
“是啊,挺讓人不爽利的。”
劉掌柜念完這話之后停頓了片刻,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打了個寒顫:
“少東家,您不會是打算……”
“我自不會沒事閑的跑到森林深處苦苦搜尋,挨個去殺,但路上碰到了,自然也不能留。”
“不安全啊!少東家!”
“被人打劫也不安全。”
小山參也順著袖口蹦了出來:
“對付那種山賊肯定要打!他們總是說什么留下買路財!不是什么好人!”
小山參中氣十足,劉掌柜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打家劫舍的山匪不是好人,這誰都知道。
可江湖上還有一句話,叫做莫管他人事。
總是喜歡伸手管事的,大多都會枉送性命。
劉掌柜想了半天。
按理說,他應該好好勸勸林江,告訴他“山匪太危險,應該繞著走”。
但一想到自己生病的那段時間,府邸里面所有人都念叨林江本事大,便轉而放棄了這個念頭。
之前走這山路的時候,哪怕更是武行當,偶爾也會被扣下點錢財。
腦海當中浮現出來了許許多多和山賊打交道的回憶,皆是沒什么好色調。
劉掌柜最終捋了捋胡須:“也是,那種劫道的,該殺。”
……
亂地有村,村名牛糞,村種糧為生,人數半多不多,村中青壯年少,老弱病多。
村子很少來人,周圍耕地不少,還有些農戶養雞養牛,自給自足還算是不錯。
可今日村子門口卻是亂糟糟的。
有個五大三粗卻沒留胡子的漢子翹著二郎腿坐在板車上,他面前躺著具尸體,是個老頭,脖子那塊被砍了一個大大的豁口,腦袋只剩一層皮連著,血已經凝固了。
自他背后還站著其他幾匪人,正在一袋一袋的查糧食。
“數量沒錯。”
匪人數完了數之后匯報給了漢子,漢子笑了笑,從腰間抽出大刀,用刀背拍了拍小伙子。
“小子,爺們幾個正經收糧食的,你沒本事就別在這裝大爺,就你還是踏云霞的道爺?你要是真有這本事,就飛一個給爺爺看看?”
年輕人穿著身破爛的道袍,臉是腫的,中間有一塊印子,看上去好像是腳底板: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漢子冷笑一聲,沒接話。
他們下刀殺人都是有套路的,一是只殺了老,老的沒什么抵抗,二是只殺孤,殺孤不會導致一家子全都和他們拼了命。
至于這年輕人……
漢子盯著他看了兩眼,笑道:
“你和這村子里的村長長的挺像啊。”
“你什么意思?要殺要剮,和別人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漢子笑道:“砍了你吧?你家那幾口子八成會發了瘋。不砍你吧,之后恐怕還會鬧我們。”
拔了刀,漢子對準了年輕人的肩膀:
“這樣吧,剁你條胳膊好了。”
正對著胳膊比劃,忽然聽到了踏踏馬蹄聲。
側頭一看,漢子瞧見遠處行來了一輛華貴的馬車,馬車正上方坐著一個頭發不長,臉色有點木的男人。
最顯眼的還是男人旁邊的根長棍,兩頭是滾鐵的。
有個更年輕的匪人湊到了漢子身邊:
“大哥,這車富裕啊!里面銀兩肯定不少!”
“你腦子和田里的狗驢一樣。”漢子抽了自己那小弟一耳光:“就帶著這么點人來這地界,你猜那車夫是幾重天的本事?”
小弟臉都被抽腫了:“那咱們怎么辦?”
漢子沒管自己這不開悟的小弟,他看了看馬車,沒動彈,手里的刀卻是握緊了。
車夫在發現了這情況之后,對著車廂里耳語了兩聲,馬車也慢慢停了下來。
“好兄弟,老伙計們其實附近平頭山的,今兒下山來做生意,不想節外生枝,我告訴您個堂號,您護著主子走,免得到時候傷了和氣。”漢子對著馬車方向喚了一聲。
看上去臉色有些發木的車夫沒開口,車廂大門卻被推開了。
林江順著車廂里走了下來。
他先是看了看地面上這死去的老人,又看了看眼前這拿著大刀的賊匪。
觀術之內,這群人腦袋上紅黃交加。
敵意混著警惕。
林江笑呵呵的道:
“幾位來這里做生意啊,我也有生意,想跟各位做。”
領頭的漢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身貴氣的林江:
“這位公子,您說。”
“我有件寶貝,需要吃惡人的魂,看幾位正合適,幾位要不要把魂賣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