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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鬼巫奪童

沉重的城門發(fā)出扼人咽喉的啁哳聲,他進(jìn)入斗鼓縣。

斗鼓縣位于大世宿州之北,毗鄰青州,被群山包圍。斗鼓縣人口不足兩千,因為背靠大山,可種植的耕地不多,所以這里的百姓生活比較清苦。

斗鼓縣只有一條可并行兩輛馬車的長街,走過繁華的門街店鋪,盡頭是斗鼓縣衙。巳時二刻,斗鼓長街傳來熙攘的吵鬧聲,習(xí)慣了安靜、一向與人無爭的百姓涌向吵鬧的源頭——斗鼓縣衙門外。

一名發(fā)釵斜去一側(cè),發(fā)髻披散在額前的三十余歲婦人在縣衙外痛哭,旁邊是一個沮喪的中年男人。縣衙門口出來了一名藍(lán)衣捕頭,名叫陳尚。陳尚見婦人堵在縣衙門外哭鬧不止,眉頭皺起來說:“傅年余,縣令大人已經(jīng)派人尋你們女兒了,你們還在這里哭鬧做甚?有這工夫還不如趕緊找去。”

“夫人,捕頭大人說的是,咱們先回吧。”懦弱的傅年余想扶起夫人。傅夫人牛枝英卻是個直來直去的脾氣,她甩開相公的手,道:“找?這幾年在斗鼓縣無緣無故失蹤了多少家的女童,你們有哪一個找回來過?說的好聽,縣令大人會幫我們尋女兒,也不成是在幫他尋第五房小妾。”

牛枝英說的難聽,卻是實話。這斗鼓縣令叫杜逸安,在斗鼓任了十年的縣令,雖然沒有升遷,但日子是越過越安逸,不僅修建了兩座氣派的府邸,十年里還娶了四房小妾。杜逸安為官最大的本領(lǐng)就是得過且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在百姓眼中他就是一個純粹的酒肉父母官。

“你這潑婦,竟然敢詆毀縣令大人!來人呀,將這婦人抓進(jìn)大牢里去。”陳尚臉上掛不住了,杜逸安是他的頂頭上司,罵杜逸安同罵自己沒啥區(qū)別。一名衙役挎著官刀剛扭住牛枝英,只覺得胳膊一麻,雙手頓時無力地垂了下去。

傅年余則覺得眼前一花,一個身著纻衣的男子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側(cè)。

纻衣男子頭發(fā)披落,發(fā)下的左側(cè)臉頰上有一道明顯的青色獸頭樣的胎記。男子背著一個長盒,瞅向陳尚。

陳尚身子忍不住一陣發(fā)寒:“你誰啊,竟敢阻攔官差拿人!”

“不過是一婦人因失去女兒后傷心欲絕說的氣話,細(xì)想也可以理解。捕頭大人,你不會同長舌婦人一般見識吧?莫非看她不見孩子不夠,再將她下獄你才痛快?”青面男子幾句話一說,周圍百姓都是呼應(yīng)。陳尚不想將事情鬧大,于是道:“我也是一時生氣,也罷。傅年余,你快帶她走吧。”

“好。”傅年余拉著牛枝英一步一停地離開了縣衙。牛枝英回過頭向青面男子深深一躬道:“敢問俠士姓名?”

“蒙銳。”青面男子微微一笑,臉上的猙獰緩和了許多。

斗鼓最大的酒樓杏花居中。一個黃衫男子喝得興起,嘴里罵咧道:“我為你們做牛做馬了這么久,一腳就把我踹了,想得美……想趕老子走,老子偏不走。你們想繼續(xù)干,也得問問老子愿不愿意!”

“馬爺您喝高了,少喝點吧。”店小二好心相勸。馬賀牛眼圓瞪,一腳踹倒了店小二,怒喝道:“狗眼看人低,是害怕老子沒錢?拿去。”馬賀將一錠銀子扔在桌上,繼續(xù)要酒喝。

杏花居外,兩名青短衣男子嘀咕了幾句,一人離開了杏花居,另一人留守在原地。

短衣男子奔入北邊的一片樹林,林里有一輛紫漆馬車。短衣男子在馬車外小聲回報,一盞茶工夫后馬車?yán)飩鞒隽说统恋脑捳Z:“繼續(xù)盯著他。”

“是。”短衣男子領(lǐng)了命令,奔出樹林。

馬車?yán)餄u漸響起兩人的竊竊私語聲。

“爹,這馬賀是想找死,竟然敢在縣城里說這些話。”一個聲音憤憤道。

“唉,我早看出這小子貪心有余,早晚會成禍害,但我也念他替我們做了不少事,給了他一條活路。沒想到他是活路不走,這就怨不得老夫了。”方才低沉的聲音說。

“爹,你是想……”

蒙銳渾渾噩噩地在斗鼓游蕩了一天,酉時他入住了一間小客棧。半夜風(fēng)起,睡在床上的蒙銳眼皮直跳。

著黑色大氅的幽靈從地下躥了上來,他一把就抓住蒙銳懷里的妹妹。蒙銳想把妹妹救回來,怎奈力氣根本不夠,黑氅幽靈挾著妹妹跳進(jìn)了漆黑的夜里,蒙銳咬牙一路狂追。

最后他迷路了,迷失在一片瑰麗神奇的花叢里。

還有一種濃烈的氣味。這種氣味于多年后,在大世第一仵作老死頭的黑屋子里他再次嗅到,老死頭告訴他說,這是尸體在慢慢腐爛變臭的氣味。

妖艷的花朵、腐尸的氣味、著黑氅的幽靈、妹妹挽香最后的啼哭……

“不!”蒙銳從噩夢里驚醒,他緊緊抓住床邊的彎刀“死神”,這是他十五年里唯一的依靠。

窗外夜色正濃,蒙銳走到窗外發(fā)呆,不知為何,這一刻,塵封了多年的關(guān)于妹妹的記憶再一次在蒙銳腦海里翻涌。

“挽香……”蒙銳如是念道。

蒙銳眼神閃過一絲光亮,他沖出客棧,沖進(jìn)斗鼓縣衙里。陳尚發(fā)現(xiàn)白天陰森嚇人的男人再一次露面,握緊了官刀問:“你來干嗎?”

“我來找人。”蒙銳取出了一個紫色的令牌,上面繪有一條團(tuán)龍,龍側(cè)有一柄利劍。

陳尚瞧了半晌,突然喊道:“這是神捕令牌?!”

“你是青鋒神捕蒙銳。”陳尚盯著蒙銳的猙獰面容道。

“是。”蒙銳收起令牌,“現(xiàn)在能幫我找人了么?”

“能,能。不知蒙大人想找誰?”陳尚知道神捕乃是領(lǐng)從四品官銜且直屬老皇帝管轄。

蒙銳一頓,道:“傅年余。”

傅年余的家在斗鼓東南的貧民區(qū),大片簡陋破爛的房屋接踵相連,將人層層套牢在這個巨大的圈內(nèi),讓人有一種喘不上氣來的壓抑感。

傅年余聽煩了牛枝英的哭聲,走到門外想透透氣,打開門,門外赫然站著一個人。

“是你?”傅年余愕然地看著門外人。

蒙銳點了點頭:“又見面了。”

傅年余將蒙銳請到了屋里,傅家家徒四壁,什么都沒有。牛枝英整理好衣衫從里屋走出來,她眼圈紅紅的,不難看出又哭過。

“傅夫人,這次來是想談一談……你的女兒。”蒙銳輕嘆道,“其實我也是官門中人,我想或許可以幫上忙。”

牛枝英點了點頭,傅年余詳細(xì)說起女兒傅丹被擄走那晚發(fā)生的點點滴滴。一個黑氅男子幽靈般從窗戶躍入抱走了熟睡的傅丹,傅年余邊說著邊引蒙銳來到后院。

傅家后院極小,卻有一株巨大的古槐彎身扎根于院內(nèi)。蒙銳盯著古槐看了一會兒,縱身上了樹杈問:“黑氅男子當(dāng)晚就蹲在這里?”

“對,就是你站的地方。”傅年余仰首瞧著蒙銳,點頭說。

蒙銳仔細(xì)瞧了瞧樹杈周圍,倏然,他眼中微微閃動光芒。

這邊樹杈不遠(yuǎn)就是圍墻,只需要輕輕躍身就可落在外面長街上,諒傅年余文弱身體是追趕不上。蒙銳從樹上下來,再問傅年余有沒有別的疑點或者細(xì)小的線索可以講,傅年余思索后搖搖頭。

牛枝英像想起了什么,拉了拉傅年余的手臂道:“你不是說聞到了一股香味嗎?”

“香味?”蒙銳一怔。

“對,對,我在樹下曾聞到了一股香氣。怎么講,像是女人涂抹的胭脂香,但又不太像……又好像不只有香氣,唉,我這笨嘴啊,就說不出來那種氣味。”傅年余支吾半天也說不明白,快子時蒙銳離開了傅家。

牛枝英相送到門口,雖不說話,但眼中的希冀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蒙銳望著牛枝英,恍若看到了十五年前茫然無助的自己。

十一月二十日,斗鼓縣衙。

蒙銳見到了縣令杜逸安。

杜逸安肥頭大耳,很有福相。他對于蒙銳的到來表現(xiàn)出無比熱情,頷首說:“四大神捕威名遠(yuǎn)播,可惜杜某一直拘于狹隘邊陲,從未得見。沒想到今日終于得償所愿了。”

“杜大人言重了。”蒙銳淡淡回應(yīng)一句。

“聽屬下講蒙大人在打聽傅年余的情況,不知蒙大人是想……”

“我想幫忙找他的女兒。”蒙銳如實道。

杜逸安語氣突然一變,有些神秘地說:“其實不瞞蒙大人,在宿州尤其是依臨深山老林的偏僻之地有許多種恐怖傳說……什么噬鬼吞心啊,林魅剝皮啊,其中有一個傳說是講鬼巫。”

“鬼巫是十萬大山中原始部落的巫師。傳聞他們將死歸天時都會想方設(shè)法來到城鎮(zhèn)里,擄走幼女幼男吸食他們的鮮血續(xù)接陽壽。”杜逸安吸一口冷氣,“鬼巫行蹤飄忽、神出鬼沒,擄走幼兒后就潛回十萬大山中。據(jù)傳他們喜穿一身黑氅,將自己的身體全部裹進(jìn)黑氅里。”

“唉,可憐的孩子們。”杜逸安作泫淚狀。

蒙銳嗤之以鼻道:“看來杜大人對此深山傳聞是深信不疑了。”

“這倒不然。只是這幾年斗鼓縣及周邊村落果然平白不見了許多孩童,許多人也看到了身穿黑氅幽靈般的人。所以,哈哈,由不得自己不懷疑。”杜逸安眼光藏在一堆肥肉里,盯著蒙銳道。

“鬼巫嗎?”蒙銳面無表情,“杜大人可曾派人進(jìn)入深山里尋找孩子?”

“找過是找過。但蒙大人你也知道,宿州和南仙州同樣有十萬綿延大山,在十萬深山密林中找尋幾個孩子,又怎會是容易的事?而且野獸毒蛇經(jīng)常咬傷了捕快衙役,漸漸也沒人敢再去了。”

“哼,他們害怕蛇蟲野獸,我卻不怕。”蒙銳笑笑道,“忘記同杜大人說了,我也是斗鼓人,家就在山里。”

“啊,你也是斗鼓人!斗鼓哪里?”

“三墳村。”蒙銳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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