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九重天之上。
“恭迎二殿下凱旋。”
隨著銀鎧少年領著兩列白甲天兵站在南天門下,幾個神君等在那齊聲道賀著,其中一個看上去矜貴又富有朝氣的的翩翩少年先跑了下去,站在為首的銀鎧少年身旁問候。
“顧顏年,你也太慢了吧,壽宴還有幾個時辰就要開始了。”
顧顏年解下身上不染微塵的鎧甲遞給一旁的天兵,道:“今天有點情況,下手重了點。”
跟著顧顏年匆匆走入南天門,少年聽聞后有些擔心,連忙詢問:“你有提前吃清心丸吧?”
顧顏年略微頷首:“但是清心丸已經沒了,我先去老君那一趟。”
少年皺著眉,思慮道:“我去幫你拿吧,你先回辭闕天宮休息吧。”
顧顏年沉吟著拒絕:“壽宴事忙,你本不該來迎我的,回去吧。”
少年還想再勸說些什么,但是顧顏年卻已經加快步伐獨自走遠了,遠處一直跟隨在側的小神侍上前道:“大殿下別擔心,既然二殿下已經吃過清心丸,就基本不會有什么戰后問題了,壽宴那邊已經在催了,我們走吧。”
少年最終點點頭,向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這邊顧顏年蹙眉往著仙神行跡罕至的地方快步走去,他每次打完戰役,心神間都會有一股難以消磨的戾氣肆虐其間,殺得越多,這股戾氣越重,可笑的是他是天將,避免不了殺戮,所以他只能每次戰前都吃清心丸來抑制。
放在往常,習慣了便也不算什么,顧顏年自己也沒放在心上,只是因為今天下手重了,如今便有些心緒不穩。
一邊控制著心神,一邊朝著兜率宮走去。
走至殿口,一片靜悄悄,平常里外忙活的藥童也不知所蹤,顧顏年奇怪著正要踏進去時卻聽到從里面傳來的談話聲。
“他的戾氣如何了?”
另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天尊放心,殿下一直都控制得很好,老朽也在不斷改進清心丸,暫時都不會有什么問題。”
隨后,那道不怒自威的聲音再度響起:“他身份特殊,不能掉以輕心,還是要用七明泉洗干凈那些戾氣,您別徇私。”
蒼老的聲音一頓,像是被發現了秘密一樣,憨態又心虛的笑聲傳了出來:“老朽我也是不忍心,他千歲不到卻總要去七明泉那種地方。”
“他既是神界的戰神,為數不多的上神之一,就當不了什么小孩了。您這樣是害他。”
“……”
殿外的顧顏年早在知道兩人談論他時便轉身離開了,老生常談,懶得聽。
……
那以后過了幾天,慕生百無聊賴地低頭看了眼緊緊纏著自己的重綾,拖著個散漫聲音:“收~”
不知道第幾回練完這個基礎招式,慕生將重綾攥在手里,偷懶抬眼看向一旁的沐軟沐楓,這幾天他們一直被詹扶聲嚴加訓導著開始練習重綾的變換之法,連沐軟都沒怎么休息過。
以她上限至此的修煉天賦,按理說學完能學的就沒她什么事了,可是詹扶聲卻不讓。
自上次人妖交界林回來,她滿身塵泥的出現在沐軟和沐楓面前,連詹扶聲那般向來不靠譜的都嚇了一跳——她自己看不到,她那一襲白衣看不出原貌,身上幾處襤褸一片掛著枯萎的枝葉,手臂上還殘留著斑斑血跡,當時兩個小孩都嚇傻了。
每處傷都被問了一遍,雖然慕生再三證明她已經痊愈了,但沐楓還是染上了哭腔語無倫次地跟她道歉了一遍又一遍,他沒多久就忍不住去找了詹扶聲他們,只是他們在密林里一直找不到她。
后來兩邊碰面的時候誰也沒比誰好到哪里去,慕生甚至沒心沒肺地嘲笑起來,只是沒人應和,連一直好脾氣的沐軟也繃著個臉一臉不善地盯著她,倒是詹扶聲聽她說完密林里的經過后,神情有些不自然,大概是太愧疚了,畢竟她這身麻煩和傷痕一半是為了他的葉子,另一半就是重綾招來的。
但是慕生萬萬沒想到,被攙扶回山里后不是悠閑的調養日子,反而日日被拉到這后山空地跟著沐軟沐楓一同練習,詹扶聲也不教她新的法術,一個纏人逃跑,一個自纏自保兩種保命招式翻來覆去地練。
這幾天練下來,慕生甚至能知道頭頂一共飄過了多少朵云,從前至少還能跟沐楓插科打諢混混日子,但最近這小子像吃錯藥了練得極其用功,慕生想偷懶都找不到人一起只能日日數著壽宴的到來,一邊又總是分神想到在密林的遭遇,這回草丸她該去拿嗎,按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這藥丸可是她萬分艱辛傷身又賣身拿到的,不拿虧了啊。
看準停歇的間隙,慕生問過詹老頭。
“隨你,拿還是不拿都是好的。”
這算什么?問了也白問。
不過詹老頭說的倒跟她預想的有幾分相同,拿還是不拿都有好處,都不失為一個好選擇,所以……還是再說吧。
“今天就先這樣,你們準備準備去神界吧。”
“耶!”
“結束了!”
慕生和沐楓的歡呼聲一同響起,沐軟無奈地看向詹扶聲:“阿爺,你真放心他們倆,不去壽宴了嗎?”
“我得留下看廟,再說不是還有你嗎,沒事的。”勸說走沐軟后,詹扶聲轉首叫住要離開的慕生。
看她踱著歡快的步伐跳至跟前,詹扶聲頓了片刻,才緩緩思酌出聲。
“此次上神界,最關鍵的是照顧好自己和他們倆,盡量不要惹是生非,若實在有無法解決的情況,你可以去找你的師父,她或許是個不錯的師父,你不用擔心她對你不利。”
“你認識?”慕生好奇看向詹扶聲,照詹扶聲這些年的走南闖北的經歷,兩人說不定在哪碰到過,只是她回來這些天怎么不聽他提起。
“有所耳聞罷了。”詹扶聲從旁拿出個酒壺,靠在樹上就開始灌:“還有最后一點也是我特意留你的原因。”
慕生凝神傾聽。
“以你的本事平時就不要拿重綾出來丟人現眼了,除非是用來保命,否則只會像人妖交界處那般,要不是你運氣好,老夫我現在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呦。”
慕生一噎,這話很耳熟,跟她那個便宜師父提醒得一樣。
“我當然知道,用不著你提醒,來回就這兩個招式我還不好意思用呢。”
詹扶聲忍俊不禁:“包括你的師父,也不要隨便跟別人宣揚,你最好記住一句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是我今天叫你的最后一件事。”
慕生歪著頭把玩重綾看上去漫不經心,露出的眉眼清澈:“老頭你放心吧,在我這里最寶貝的就是我自己,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詹扶聲見狀失笑了一聲,擺了擺還拿著酒壺的手,催促著趕人,走吧走吧。
只是沒幾步慕生又轉了回來:“那個符你還有沒有?”
一聽她這么問,詹扶聲就有些嫌棄,這年頭誰還用符啊,沒聽過哪個神君用符的。但禁不住慕生喜歡,詹扶聲只能變出一大疊給了她。
拿好符后慕生也不多留,興沖沖地回屋。
只是沐楓顯然比她更興奮。
“你哪來的紅衣服?”
慕生上下打量著截然不同的沐楓,一襲勁裝朱紅服帖地修合于頎長身形,濃墨如瀑布一般的黑發被高高扎起露出少年流暢的臉型,黑色的發帶拂過白皙的臉,明眸皓齒,笑意燦爛,一股子炫耀勁:
“好看吧!易騫強塞過來的,不要白不要,再說畢竟是壽宴,還是穿的喜慶點好。”
慕生想起來了,易騫每次只要能出山時便會給他們送點東西,一開始他都是送給沐軟的,只是無一例外都被沐軟送了回去,倒是給沐楓的,沐軟會睜只眼閉只眼,易騫自此便明白他的想法了。
沐軟在旁沒有阻止,便是同意,對他來說沐楓本就是因他而牽扯進來的,沒有他他也可以過得很好,所以他從不阻止他們對沐楓的好,包括這次,難得壽宴就換一身行頭吧,不穿白的了。
看著沐楓顯擺的樣子,慕生手一抬就抓住了他已經快翹到天上去的小馬尾,哼哼著:“你倒是開心了,我呢?”
沐楓趕緊護住了自己的小馬尾,賠笑道,“姐~!你穿什么都好看,而且壽宴上肯定很多仙神穿的五彩斑斕的,你穿白衣反而顯眼呀。”
嘁。
算了,神麻山那邊只有男子,掐指一想都知道不會有女裝,慕生只好放過沐楓,看向沐軟,“都準備好了?”
沐軟手里拿著今年要進獻的貢品,點頭:“只等九重天神官下界來接我們。”
青花樹旁沒等多久,頭頂傳來一聲熟悉的嘆息。
永遠左手持簿,右手執筆的姿勢,常年身著不染纖塵的鶴衣,開頭一句:“我一猜就是你們?”
他們這一片區域的管轄神官,每年的貢品上交都要經由他的手,隔壁神麻山也歸他管。只是每每見到他們幾個,總是唉聲嘆氣,然后問他們是打算搬走還是并入隔壁山頭。
當然不可能是后者,但前者也不會有什么改變,所以只能勞累這位神官為了他們手里的幾顆貢品果子特意跑來一趟記錄在冊,然后感嘆一句不容易。
“方圓幾個山頭,就你們不會飛,還要我來接!你們不可憐可憐我,也可憐可憐別的山頭吧?這貢品都借遍了也不想著換個地方借。這次又幾顆啊?”
慕生三人不敢多言,只能規規矩矩地向神官作禮奉貢,極快地清點完畢后趕緊出發,上天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