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煜抬頭看去,是個有點臉生的小神。
“在下北斗星君座下弟子楊一,久聞二殿下戰(zhàn)神威名,如今終于托壽宴機遇見上一面了。聽說此次二殿下下界制服作亂烏妖,久追之下還能一擊制勝,避免妖孽禍亂凡間。只可惜沒能一睹殿下風采,只能來敬酒一杯。”
楊一舉了舉手中的酒杯。
清煜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是北斗星君座下一位行事說話都十分低調的小弟子,換做平時打招呼他都不大叫得上名號,一看就是鼓起勇氣過來的,如此誠意他肯定要幫忙搭線,只是這次時機不對。
清煜瞥了一眼顧顏年,這家伙沒有絲毫表態(tài)!甚至連個眼神都不給,真是一如既往地沒禮貌!但他身子要緊,清煜只能打著圓場打算替顧顏年婉拒,可他剛開口卻覺得身體有點不受控制……
難得天尊不在,已經(jīng)閑聊許久的仙神也不拘謹了,眼睛也敢大膽看了,一個兩個都被前殿的狀況吸引了過去,那可是開宴以來第一個上前同那位二殿下說話的小神。
隔著整座凌霄寶殿的距離,慕生他們也在看,但看得并不真切,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背影。
慕生興趣不大,沐楓倒是左右不停地伸長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到那邊在說什么。
而沐軟心里一直記掛著剛剛的事,不知道他們走后慕生是怎么應對懷樂仙姬的,但是從那支箭來看,北林棠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尤其是慕生。
每次出事都是慕生善后,他也只能跟著被保護在她的羽翼下,可他并不想這樣,這次回去后他必須要跟阿爺商量更快地提升自己,修煉好重綾,這樣不至于在懷樂仙姬來臨的時候手無縛雞之力。
拿了一塊糕點遞給慕生,沐軟問道:“怎么了?看起來心不在焉?!?
慕生接過:“只是在想怎么回山最快,咱們得搬家。”
搬家!
沐楓一個激靈,太好了,他們早該搬去一個熱鬧人多的地方,地久天長香火肯定也多!
慕生見狀撫了撫沐楓的馬尾:“你們想想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們回去就走。”
在沐楓的一片興致勃勃中,慕生順著眾仙神的目光看了一眼那青衣小神,那挺直的背影規(guī)矩有禮,只是氣氛似乎有些奇怪。
那小神君不說話就算了,這位大殿下也異常安靜,徒留那青衣小神佇立在中央。
沉吟了一會兒后,慕生對沐軟和沐楓囑咐道:“可能是我多想了吧,只是感覺最近諸事不宜,你們還是先把重綾備好吧,以防萬一?!?
等沐軟和沐楓應和后,慕生又望了一眼,那位大殿下有些怪,似乎有些僵硬。
在四周若有似無的注視下,只有清煜自己知道隨著身子的麻木,他的意識正在逐漸消失!像是一雙有力的手強行將他按進了水下,讓他開始失去了對外界的知覺,心底逐漸發(fā)涼。
這可是仙神云集的天尊壽宴??!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就這么無知無覺地被某個家伙設了套,再聯(lián)想到剛剛父帝的匆匆離開,這事早有預謀!
艱難地掙扎著已經(jīng)模糊的意識,清煜忽然對上了對面一直淺笑晏晏的青衣男子的眼睛,那一瞬間恍然大悟,但是已經(jīng)晚了,迷蒙的視野中只能看見楊一舉起手中的酒杯,從左至右,灑在了顧顏年與自己相隔的方寸之地上。
那儼然是祭祀的動作!
一眾驚詫。
楊一冷眼看著清煜倒在宴桌之上,高聲道:“二殿下少年英才,一劍殺了數(shù)十妖,當真厲害??!今日又恰逢天帝壽宴,著實是個好日子,不妨喜上加喜,就當是我送與天尊的壽禮,送你去給我的烏妖們做個伴!”
“楊一你在干什么!你是烏妖那邊的?!”
“這怎么回事!”
“北斗星君那怎么又出幺蛾子!”
“??!”
在滿座驚惡的嘩然聲之中,多位仙神先后起身沖著楊一圍去,一身華服的北林棠也立刻拉開穹陽對準了那個似乎一步也不打算動的男子,而殿外也不知是誰喊了句“快跑啊”,不少小仙小神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憑著本能聽從那聲叫喊爭先恐后地向外涌了出去,一時間前后兩殿混亂不已。
成為眾矢之的楊一不躲不逃,冷笑著要摔下酒杯的那一刻,那個一直被他盯視的少年終于動了。
他陡然上前,極致蒼白的臉色上挾帶著一絲觸目驚心的狠戾,凌厲的招式直直朝楊一的酒杯襲去,伴隨著錚鳴的破空聲,氣勢如虹的箭矢從楊一身后勁射而來。在這沒有余地的瞬間,男子突然促狹地笑了一聲,直接捏碎了酒杯。
遠處,發(fā)現(xiàn)前殿混亂,沒人顧他們小仙神的慕生立刻見縫攛掇著大家逃跑。
“快跑?。 ?
高喊后,慕生又小聲趕著沐軟和沐楓往外走去:“快,趁現(xiàn)在直接回山?!被艁y之中被沐軟提醒,才后知后覺地拿出重綾想要防身時她突然感覺身子一輕,熟悉的感覺襲來,重綾纏上了她的身體。
她看到沐軟驚愕之下奮力伸過來的手以一指之差生生錯過,她聽到一聲清脆的杯子碎裂聲,她撞入了一個微涼的懷抱。
那一刻滿殿的眼睛幾乎都看到了一抹俏麗的身影凌空飛起裹挾著極致張揚的紅色猛然撞上了那個蒼白俊絕的少年,身影相重、綾袖錯疊。
兩人一起從空中滾落于地,紅色的綾緞一圈一圈纏上少年雪色的衣衫,充斥進兩人所有的空隙,直到觸到了御座下高起的玉階,才堪堪停下。同時,那些奮起的,逃跑的隨著那聲碎裂聲通通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見此情狀,青衣男子意料之中地勾了勾唇,離他越近昏得越快,這酒杯早被他抹了東西,對付的就是這幫法力高的,再加上他早就暗中施幻,這殿上有一個算一個都逃不了,所謂的神君仙家也抵不過心中的絲毫欲求。
朝著面前意外被捆在一起的地上那對神走去,伸腳將他們翻了個面,露出慕生昏迷的面容,就是這小神亂喊擾亂他的計劃,進入幻境真是便宜她了。
不過她身上的卻是個好東西啊,質地、光澤都不是普通法器,關鍵是……
楊一退后兩步更完整地掃視了一遍,哂笑出聲,后來直接笑彎了腰,真可惜不能留個紀念——顧顏年居然也有今天,兩人被捆在一處纏得死死的,動不了分毫。
他俯視著神志清醒的顧顏年,倒沒有了之前言語間的你死我活之感,只道:“璽元戰(zhàn)神確實名不虛傳,連我的幻術也能免疫,看來傳聞說你冷情冷心都是真的。不過,為什么一提到顧沉你就不同?一劍殺我數(shù)十妖,顧顏年…你發(fā)什么瘋?!?
剔透的玉階倒映出那張從始至終波瀾不驚的臉,似乎渾然不覺此刻是多么糟糕的境地:“你那些烏妖我是按天規(guī)行的事,死得很明白?!?
楊一嗤了一聲,像是聽了個笑話:“真是大公無私,我倒好奇了若是神族辱沒,你也毫不留情嗎?”
顧顏年看著楊一像是幸災樂禍一般的神情,微微歪頭:“你倒挺會操閑心的,還不如再回去練練幻術,連有漏網(wǎng)之魚都沒發(fā)現(xiàn)。”
楊一一頓,沒反應過來。
顧顏年目光輕飄飄地掠過懷中眼睫瘋狂顫動的少女,光明正大地耳語道:“你覺得呢。”
楊一募地看向一直被他忽略的家伙,眼神如刀射向那個近在眼前的漏網(wǎng)之魚。
許久,那個身影終于動了動,緩緩抬起頭,露出一雙生無可戀的狐貍眼:“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