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殿門后的慕生默默朝著這看起來無神居住的寂寥殿宇拜了拜,有機會一定回來感謝。
殿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慕生小心地將耳朵靠在殿門上,屏息著等他們走遠。
可是,腳步聲卻出乎意料地停駐在這里,一門之隔,慕生聽清楚了他們一直壓抑著的聲音。
“寧少君,你當真要這么做?他畢竟是個殿下啊。”
“少廢話,來都來了。再說他也配我們尊一聲殿下?不就是一個仗著神器天合劍作威作福的黃毛小孩嗎?待我們設法將那天合劍拿走,看他還怎么神氣,到時候天尊再治他一個保管圣器不力之罪,他這殿下名號也就沒了。就算以后他知道是我們做的,他一個沒有天合劍的廢物,又有什么好怕的。”
“好像也是啊。”
“聽我的就對了,你難道這些年就不覺得惡心嗎?天天被上面的長輩指著鼻子罵不如一個來歷不明的雜碎!”
“直到現在他到底是個什么東西都不清楚,從那個地方出來說不定就是個妖,要不是運氣好天合劍認他為主,他怎么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就是這樣!走,進去!”
而在門內,慕生的心是哇涼哇涼的,自聽清楚后她就無時無刻不在后悔,偏偏碰到人家正在商量做壞事的時候,偏偏正好還就是她躲的這里!
現在好了,以她這修為,出去是死路一條,等他們進來被發現了還是死路一條,躲是躲不掉了……
殿外,倆人打算開門,卻聽得里面突然傳出了一道喊聲。
“殿下!”
兩人皆是一僵,對望一眼,齊齊頓住了要進門的動作。
“殿下等等我。”
朝氣勃勃的女聲從殿宇中傳出,讓殿外的兩人頓時慌了手腳。
“怎么回事?你不是說他每次戰后回來都會失蹤幾個時辰,現在怎么又在這了?”
“對啊,我打聽的老辛苦了,有印象的都是這么說的。”
里面的女聲好像知道了他們的想法,接著道:“我不管!殿下你這次必須給我個說法,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殿外兩人一愣,這是被女子拖住了?
“我喜歡你喜歡得甘愿低首做神侍,幫你修習,為你點香,可你竟然還跟別的女子有來往!我今天就要一個準話,否則此刻在場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過于猙獰的聲音嚇得本就做賊心虛的兩人狠狠一抖。
沒想到二殿下私底下竟是這樣的神君。
“少...少君,不然今日我們還是算了吧,我聽說這種因情生恨的女子發起瘋來六親不認。我們若是現在貿然進去,只怕是會被殃及。”
本來就猶豫的小神更加害怕,聲音壓得不能再小,顫顫巍巍地詢問身旁的小少君,他看起來臉色也不是很好。
情況確實跟原來的計劃有所出入,雖然他不想承認,但以顧顏年那很會招惹女子的臉蛋,眼下狀況也不是沒有可能。
思量一二,他點了點頭,兩人在里面女聲失控的控訴中悄然離開。
“咳咳咳。”
慕生順了順自己喊得要岔氣的嗓子,這跋扈不羈的的樣子她也是第一次裝,雖然很爽但是有點費嗓子。主要是事出突然她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只有這樣,只出現她一個聲音也不會被懷疑,甚至還能嚇退人。
不過眼下這么一耽擱,更加來不及找兜率宮了,打算直接回去了,變故又生。
“噠噠噠”
隱隱又是一道腳步聲,聽那架勢也是往她這里來的。
慕生傻傻地怔在原地,怎么回事?這神君這么招人恨嗎?走了兩個又來一個?
她不會飛又沒什么法力,這會出去大概率會被看到,到時候又要怎么解釋?而且那兩個神君可能沒有走遠,她難道要繼續演?
算了,太累了,她可沒精力再演一次,思索片刻慕生打算更對不住殿主一點,她直接躲進偏殿裝死,等那家伙干完他要干的事她再走,日后定要在人間給這位辭闕清宮的殿主多多上貢點香。
沒過多久,一道有些虛弱的呼吸聲出現在慕生所在的偏殿,沒一會兒慕生就聽到了沉悶的物什碰撞的聲音,柜子開開合合被反復翻找的聲音,暗想果然也是個來偷東西的,身體似乎還不太好。
但是這一次,慕生打定主意不能再插手,只希望那小賊趕緊找到好讓她也能快點走。
無聊地等到哈欠時,那腳步突然向她靠近!
準確地來說,是向她躲的床底靠近。
慕生一下子摒住了呼吸,心跳隨腳步靠近漸漸加速,緊接著她眼看著那雙銀白長靴靠近床緣,頓住了腳步,然后脫鞋上了床。
他上去了?他上去了?!
慕生震驚地看著面前的鞋,無聲憤怒著。
這小賊簡直肆無忌憚!無法無天!為非作歹!猖狂至極!他偷別人東西就算了還上人家的床!這也太沒有道德了!
慕生不可置信地感受著床上傳遞過來的重量,暗暗決定走前一定要給殿主留個提醒。雖然她從前也借過人家貢品,但她可從沒上人家的神座接受香火沐浴。
慕生忍了忍,可床上的人半天沒有動靜,難不成是就床睡著了?呵,她從未見過這么囂張的小賊。
不過他既然睡著了,那她就好逃了呀。
緩緩從床底探出個頭,慢慢挪出半個身子,整個過程慕生都悄悄的沒發出一點聲響。
好不容易爬出來,慕生興起想知道這么囂張的小賊長什么樣,以后好躲遠點。
一抬頭,卻猛然撞進一雙幽暗深邃的眼眸。
!!!
慕生整個人一滯。
這什么抓包現場,那家伙根本沒有睡著,反而在床上端坐著。
等慕生定睛看過去時發現以為的小賊,實際上是一個好看得不行的少年。
他似乎剛從水中走來,半干的衣衫外只簡單地披了件白袍,盤腿坐在床上,柔順漆黑的長發沾染著濕氣,服帖乖順地披散在身前身后,兩瓣薄唇被他抿得微白,襯得他整個人冷白得似要透光。從始至終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看上去冷冽而不可靠近,好似一件剔透脆弱的易碎品。
只是偏偏少年生了雙瀲滟的桃花眼,黑幽幽的像是要吸食精魄,與那身清冷矛盾至極又相得益彰,似桃花林中的一捧清泉,亂了他這身清冷,一眼就將她攝住了。
驚艷之下,房間內只剩淺淺呼吸聲,少年臉上殘留的水珠劃過他年少尚顯柔和的臉龐,滴落衣領。
這個情狀下,慕生怎么覺得自己更像那個未經允許闖入的想要干些什么的小賊?實在是尷尬詭異得不知該如何開口,慕生干脆就沉默下去,最后是少年先問,嗓音同長相一樣干凈:“你是誰?”
慕生反應了一下,訕笑著從地上爬起,拍了拍白衣,瞥了一眼眼前的少年,他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只是那雙眼睛卻好像長在她身上一般,盯著她起身。
慕生有些難做,看這個少年一副病弱之態好像沒什么力氣的樣子,她不如直接跑掉?這樣就什么都不用交代了。
但對面的少年大概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只是一個轉身,慕生就感受到一股吸力,等回過神來,自己的后脖頸已經被床邊的少年牢牢握住。
霎時,一種冷戾窒息的氣息鋪天蓋地侵襲而來死死裹住慕生,就像是要將獵物絞死其中的無可掙脫,少年一改剛剛的清冷羸弱,干凈的聲線冰冷刺骨:“我就再問一遍,你是誰。”
感受到脖頸上漸漸掐緊了的力度,慕生連忙道:“我說我說我都說,小神君別激動。”
“我叫慕生,是這座辭闕清宮新來的神侍,你沒見過我很正常,我是從兜率宮那調劑來的,你別看我這樣鉆床底以為我不是個正經的,但其實我家殿主特別喜歡我,特別縱容我,我現在是他跟前的大紅人,真的,不信你去拉剛剛幾個過路的,他們都能證明。小神君你也聽我一句勸,大家相互照應,各留一線,這樣我親自送你出去,就當什么都沒看到,我們好聚好散。”
慕生想過了她這番說辭無論是從兜率宮還是那兩個小賊身上入手,問題都不大,只是她忘了還有一個最大的漏洞,那位她口口聲聲喚的殿主。
許久,慕生只等來一聲極輕的嗤笑。
緊接著,攥著慕生脖頸的手暗暗發力,慕生猛然被拉近對上那張精致蒼白的臉龐,聽見他緩緩重復:“神侍?紅人?”
從他唇齒間輾轉碾過的字詞一字一字磨過耳畔,慕生不知為何此時的心虛達到了頂峰,她勉力維持著笑容,肯定了他的問題。
爾后,慕生第一次看到了少年的笑,他唇角扯起了一個極淡的弧度,柔和得像是晚風拂過的春池,好看得平白惹人心起漣漪,吐出的話語卻讓慕生心寒得如同二月的冬。
“那我怎么不知道,我多了個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