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算太深，莊超英提了個小包，茫然無措的站在分岔路口，左邊是去往父母家，右邊是去學校。

學校并沒有屬于他的職工宿舍，父母家也沒有自己的位置。

他有些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可就這樣讓他自己回家，他有些拉不下臉。

索性，去了學校。

門衛大爺奇怪的問莊超英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

莊超英臉有些發熱，隨口應付了一句說是今天要準備教案，可能會待的晚一點。

大爺笑著道了一句辛苦，讓他去忙。

莊超英摸著黑，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坐在黑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幾天，黃玲每天早起把飯做好，整好放在飯盒里，給兩個孩子帶去學校。

這個時代條件艱苦，沒有微波爐。

莊圖南只能在中午去老師的辦公室，借了熱水，將飯菜熱一下。

家里雖說少了一個人，卻像是沒有什么變化一般。

夫妻倆吵架沒多久，棉紡廠的分房通知便下來了。

黃玲工齡莊超英長，分房子占的是她的個人指標。

唯一讓黃玲有些不滿意的是，分到了鄰居是宋瑩。

早在之前，黃玲就聽過一些關于宋瑩的傳聞，大家都說她是棉紡廠的刺頭，可見是一個不好相處的人。

而莊超英又是個好面子的人，到時候兩家同住一個小院，難免會有摩擦，恐怕莊超英不會護著自己。

莊超英接連好幾天都沒回來，黃玲也沒有特意將棉紡廠分下房子的事情告訴。

“媽房子放下了？說了什么時候搬沒？”

莊圖南問道。

“說是元旦那天，廠里面給的假，大家一起搬家，還有三家人家結婚。安排的是上午搬家下午去新人家慶賀。”

黃玲一邊擦著手，一邊說道。

“那爸知道這件事嗎？”

莊圖南隨意的問了一句，并不是特別在意。

“我不知道。”

黃玲說道：

“你爸這些天一直都在學校住著，說的是馬上要高考了，那些學生們在學校里面找他問問題方便。”

莊圖南咧嘴笑了笑。

這哪里是莊超英自己想的理由？

是前兩天有人到家里來找莊超英問問題，莊圖南故意這么說的。

那個叫李一鳴的社會青年，莊圖南有點印象。

他并沒有讀書的天分，卻借著改革開放這一股春風，賺的盆滿缽滿，成了小巷里不少人羨慕的對象。

但前期，李一鳴卻是個楞頭青，只顧著自己，并不在意他人，惹得不少人有怨言。

正巧，莊超英因為和家里吵架的事，住到了學校里，莊圖南便借機，告訴那些學生，可以等學校放學之后去到學校里找他，簡直就是一舉兩得。

“媽，你看我要不要這兩天給爸送點東西過去？”

黃玲看了莊圖南一眼：

“他有手有腳的缺什么東西，不會自己回來拿，還要你去送？”

“也是。”

莊圖南笑了笑，知道黃玲還在生氣，自然也就，沒有再提莊超英。

“媽，您知道咱們以后的新鄰居是誰？性格怎么樣？”

“是二車間的宋瑩，聽說不太好相處。”

“啊？”莊圖南故作夸張的問道：“怎么個說法？”

“這話我就在家里說說，你可千萬不要傳出去了，不然咱們鄰居也不好。”

黃玲刻意的壓低了聲音：

“分房子之前，她把自己兒子，丟到了書記家里，逼著書記給她解決房子的問題。”

“后來，房管局來調解，她還說，一天不分房子，孩子一天不接回來！”

“那這也不至于說宋姨是個刺頭啊。”

莊圖南知道宋瑩是個什么性格脾氣，提前把話頭引在她身上，是擔心黃玲誤解了宋瑩。

黃玲疑惑的看著莊圖南。

“是這樣的，我覺得吧，中國有句古話，說的挺好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莊圖南輕咳了一聲，慢慢悠悠地說道：

“現在這個情況大家都困難，但房子不夠，肯定得自己爭取，等著廠里面分配，那他們還不緊著自己的關系戶？”

“你又知道了。”

黃玲笑著捏了一下莊圖南的鼻子說道：

“連關系戶是什么你都知道了…看來，你這學沒有白上。”

黃玲并沒有覺得宋瑩做錯了什么。

她當時，也打算送點東西去給書記，想讓他從中幫個忙，早點把房子分下來。

只是，莊超英好面子，不愿意。

看樣子，莊圖南并不是這樣的人。

高考一結束，校長就找到了莊超英。想把全校唯一一個閱卷老師的名額給莊超英。

莊超英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掐著點兒人，趁著家里沒人，莊超英心不在焉的收拾了幾件衣服和生活用品。

只留了張紙條，說自己出差了，別的什么都沒有。

莊圖南先回到家，看到了莊超英留下來的紙條，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

“屬烏龜的嗎？都逃避這么久了，還不敢面對？”

黃玲回來的晚了些，看著莊圖南正在和面，十分驚訝。

“你這是？”

“和面，就等媽你回來調個餡，咱們今天吃餃子！”

莊筱婷上幼兒園，沒有作業，就在旁邊看著莊圖南，時不時的扣扣粘在案板上的面團子，玩的不亦樂乎：

“吃餃子！吃餃子啰！”

餃子是素餡的，只加了點葷油，但母子三人依舊吃的很開心。

莊圖南將紙條子遞給黃玲。

“爸留了個紙條，說自己出差了，我看了看，帶了幾件衣服走了，不知道他東西準備的齊不齊！”

“他那么大個人了，難道自己不會照顧自己？”

黃玲面上看著有些沒所謂，但語氣里卻還是帶著不滿的。

莊超英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了，根本就沒把他們母子放在心上。

“媽，你別這么說，”

莊圖南笑著勸慰了兩句，上輩子，就算是經歷了那么多不公平的遭遇，她也沒有想著離婚，她骨子里就是個為了孩子，什么都愿意做的人。

“爸總是要回來的，老話說得好，夫妻沒有隔夜仇，床頭打架床尾和嘛！”

“你還曉得這個啊！”

黃玲笑了笑，但眼里依舊是惆悵的。

“媽，我知道的可多了。”

“媽媽，我有點想爸爸了，他要什么時候回來呀！”

原本開開心心的莊曉婷，說完這話，就有些失落了。

“筱婷喜歡爸爸嗎？”

莊筱婷想了想，重重的點了點頭，說到：

“爸爸會給我講故事，他知道的東西很多，但是筱婷不喜歡去爺爺奶奶家。”

“去了爺爺奶奶家，爸爸就變了一個人，很兇，我不喜歡，我喜歡我原來的爸爸。”

莊圖南摸了摸莊筱婷的頭發，有些感慨：

“這話真應該等老爸回來之后說給他聽的，連筱婷這個小孩子都察覺到不同，他應該能想明白這中間的問題。”

“有些人，總是會裝聾作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