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別哭了，別哭了，你歇著，我再……嘶”

傷口扯動，姜欣兒痛的輕嘶，她眼光堅毅，任誰都無法說動半句。肩上已落了一寸雪，腰卻沒見彎下去半分。

李伯抿唇，沒有應聲，也不再去看，只扭頭看著綿延向遠處的棵棵白松。

還有五六位鄉親，或低頭，或哭泣，他們何嘗不知道欣兒家苦命，他們自己何嘗又不是苦命。

也拜過了，也求過了，足足十五載啊，那河神，顯靈數不足月旬之數。

“沒有希望的。”

“河神不庇佑咱喲，過了臘八這陣兒，咱們家也要搬出去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他們能陪伴姜欣兒來此，已是不易了，即便有心相助，也實在是無力。

……

季允被感動的稀里嘩啦，他真的很想說，姑娘，其實用不著那么拼命的，那些壽元、誓言，對他一點用都沒有，他巴不得趕緊顯圣實現愿望呢！

你們才是我業績的大救星啊！

只可惜，他還沒有入品，無法分出人身告知此事。

姜欣兒身后，幾個鄰里鄉親滿眼都是心疼，望著那道單薄的背影，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說不出來。

病重的女人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竟是快速沖了過去，把姜欣兒狠狠摟進懷里。

她無比心疼，為了治好自己的病，小囡竟甘愿獻出壽元，那可是整整三十年，即便自己的病好了，但讓女兒少了三十年命，又有什么價值呢？

“小囡，娘什么都不要了，這輩子能養你十年，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哭成淚人，挪動著膝蓋，向骯臟的河流叩首：“民女王靈芳，懇替欣兒收回誓言，上天若要責罰，就罰我一個人吧。”

“求你，求你不要收走欣兒的壽元，求求你了。”

女人磕頭，哭腔隨風起落，身后的幾人默不做聲。

最終，心里像有根鼓槌敲似的，也跟著跪了下來。

姜欣兒捂著流血的胳膊，緊咬嘴唇，半天才哼出一字。

“娘…”

王靈芳病苦的臉上浮出笑意來，她輕柔的抹掉姜欣兒頭頂積雪。

“小囡，娘最想看到的，就是你一天天幸福快樂的長大，也許嫁個好人家，也許去更大的城里做個廟祝，學點法傍身，去更廣闊的天地看看。”

“咱這兒鄉還大得很，永安郡也大得很哩，娘沒帶你看過，娘不希望…咳咳，不希望你平白送出壽元。”

她氣虛神浮，又吸了冷風，只說完便咳出血來，身子一下塌了三節，姜欣兒立馬扶住娘親，小手攥的極緊。

終于，李伯、王叔、張爺、劉叔等鄉親，更是淚中帶著悲憤，有人呼喊著。

“白松河神吶，咱們鄉親，耕地的牛獻給你了，下蛋的雞也獻給你了。”

“你要啥，俺們給啥，給到家破人亡，人丁不續了啊！”

“十五個年頭啦，村里搬走了幾百戶，也死了幾十戶啊。”

幾位老人你言我語，聲音滄桑又悲涼，迎風而起。他們早就知道白松河神已隕落，欣兒說的那金光也許是新神歸位，也許是白松歸來，但無論是什么，他們都不抱希望了。

何況現在，河面上毫無波瀾。

他們……只是嚎出十五年來積攢在心中的憤懣、悲苦、不甘。

那些毀掉的田地，浪費的牲畜，全都是鄉親們的血吶。

眾人都被感染，泣不成聲。

“河神，您老人家在天有靈，睜開眼看看吧，看看我們，就這一次，求您了！”

“看看苦命的人吧！”

百姓的呼嚎，沒有引起溪流的任何反應。

無論如何懇求，都無顯圣跡象。

只有風刮，雪落，刮的山在哭，松也愁白頭。

姜欣兒眼中最后一點希望的火苗，逐漸被絕望代替，她手中的小刀跌落在地，整個肩膀也垮了下去，像是被抽干了力氣。

山間積雪白的晃眼，真是比她們娘倆的命還白呢。

什么都沒有的苦命人，

能拿什么…

和神交換呢？

“唉……”

一聲蒼老的悠長慨嘆，在沉默的百姓中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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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季允比誰都著急，他一邊聽著百姓的哀求，一邊用盡全力學習香火神明施展的咒語。

技能是融會貫通了，問題是沒教他鍵位啊，這技能怎么放他都不知道！

三行文字在腦中快速浮現。

【點石成金：顧名思義，無需向神主解釋。】

【去蕪存青：對莊稼、靈植等作物使用，能提升產量，去除品相不好的植物。】

【解災救命：對大病纏身之人使用，可化解千疾百病，無副作用。】

面板提示，當前解救王靈芳之命，可直接獲五點香火。

而只消感應百姓的愿力，同時感念所需神通，便可對其施法。

花了一些時間，季允終于是學會了如何運轉自己的法力，也學會如何感應有求之人的那一抹“虔誠魂光”…

“乖囡囡。”

李伯上前拍了拍姜欣兒的肩膀，將母女兩人扶起，然后道：“走吧，走吧。”

“神，不會聽咱們的。”

“要不行，咱送你們出村，去遠處城里，再想想辦法吧。”

……

“娘，對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

“你說的對，神不會理咱的。”

十拜河神，河神就能顯靈？那真的是娘親安慰她的話，她方才已拜了第十次，卻只見得飛雪融進河里。

山河不語，大地靜默，除了風聲，沒人回應她的悲號。

母女兩人魂不守舍的站了起來，緊緊依偎在一起，村民們扶著娘倆，折身向遠處走去。

…

忽在這時，姜欣兒像是聽到了汩汩的水聲，她心有所感，回眸望去，卻見一束柔滑金光沓沓而來，像絲綢匹練一樣落在娘親身上。

陣陣暖意將眾人包裹，鄉親們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什么時，那金光便在王靈芳周身游走，只是片刻功夫而已…

她的腰身就直起，臉頰血色重新彌漫，眼中渾濁的色彩消失殆盡，不僅如此，身上的暗傷，舊疾，好像也都…散盡了。

用了足足十息的功夫，王靈芳才徹底從震驚失語的狀態下反應過來，她顫抖著伸出手，看著重新回歸紅潤的指節，她四下環顧，目視遠方，連視線也不再模糊了。

“我…我的身子骨…”

“好了…”

“真的好了！”

她先是把愣在原地的姜欣兒擁入懷里，心疼的抹掉女兒臉上的雪土，先是發自內心的笑起來，緊接著想到什么，淚意又開始堆積。

姜欣兒抬起頭，知道娘親要說什么，她堅毅的搖搖頭，目光灼灼：“娘，我不后悔。”

河神終于顯靈，幾位鄉親一邊感激，一邊又不安，他們不知道河神到底需要什么。

每次顯靈，他要的都可貪可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