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洶洶，群魔亂舞。若無雄主君臨，何以定乾坤之序？汝李唐血脈，應當天命，登大寶之位，撫四海而安萬民。”吳曉落下一子——卻在天元。

“稱帝之路，尸山血海，生靈涂炭。愿尋他人，護百姓之安寧，守山河之清平，豈可為一己之尊榮，而棄天下道義于不顧哉？！”

“況且，你會想一輩子被禁錮在一個位子上嗎？世間功名利祿，百年后，不過黃土一捧，既然百年后結局一樣，為何不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度過一生呢？”李星云沒有猶豫，脫口而出，隨意落下一子，心思，不在棋盤之上。

“你和袁天罡有沒有關系，下完這盤棋，我自有判斷。”李星云目光灼灼，沒有之前那般銳利。

“那我請問殿下，假如大帥稱帝，您，是什么態度呢？”吳曉落下一子，直截了當的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

李星云似乎也沒想到來人會問的如此直接，還是如此大逆不道的問題，有些遲疑，名為糾結的情緒爬上了李星云的眉頭，一時間有些舉棋不定。

一旁看戲的蚩夢一邊吃著糖葫蘆，蹙了蹙好看的柳葉眉，不明白為什么棋盤上只下了三子，小哥哥就如此猶豫不決。

看著猶豫的小哥哥，給李星云打氣道：“小鍋鍋加油~”

“逆天改命，以天下蒼生遂個人私愿，以強權殺伐屠戮，以霸道鎮壓天下，這樣的人當了皇帝，天下還有安寧嗎？！“李星云緩緩落下一子，半質問半咆哮的看向吳曉。

正在吃糖葫蘆的蚩夢被突如其來的咆哮嚇了一跳，嘴里的糖葫蘆都忘記了嚼，囫圇一整個吞了下去。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才順了下去，舒舒服服的呼了一聲。

打算繼續吃糖葫蘆，就感覺到兩道不同方向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讓蚩夢心里有點發毛。

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俏皮的吐了吐舌頭：“你們聊啊，我不打擾~”一溜煙，跑進竹林里沒影了。

“殿下自詡順應天道，大唐覆滅乃是歷史潮流，非人力可勝。可大唐覆滅以來，亂世爭雄，百姓民不聊生，前有朱溫父子篡權，現有各路諸侯狼子野心，各懷鬼胎，天下急需一位明主橫掃亂世一百多年來的苛弊。”

“縱大帥非是明主，然苛癥需用猛藥，以霸道強權鎮壓天下諸侯，也并無不可，若天下不定，諸侯征戰，那才是真的，百姓不得安寧，此乃下策。”

“殿下貴為李唐血脈，大唐雖覆滅百余年，然中原仍尊大唐正統，殿下登基，民心所向，四夷賓服，若是殿下為百姓，為天下蒼生著想，殿下便該稱帝，此乃中策。”

李星云正欲反駁，吳曉又開口道。

“殿下不愿稱帝，也不愿意大帥稱帝，四海內，除了大帥，也沒有人有能力扶持出一位新的帝王，大帥忠心耿耿，非你李星云外，大帥不可能扶持他人稱帝。試問殿下，這對嗎？”吳曉話鋒一轉，語氣和聲調也逐漸變冷。

“李星云你瞧瞧，三條路都被你堵死了，你這是成心逼大帥去死啊？”

“只有大帥死了，才不會有人逼你當皇帝，大帥也不會做皇帝，而大帥死或不死，都不可能走那第三條路——扶持一位李唐皇室之外的人稱帝。”吳曉的聲調已經完全冷了下來，眼神也逐漸變得陰冷。

李星云第一次在一個沒有內力的身上，感到恐懼，莫名的，明明他只是個普通人。

“所以你想的是第四條路，在大帥死后，親自扶持一位你認為的明君當皇帝，這是殿下所想的上策，對嗎？”

“你想要一個太平盛世，卻不愿意自己做掌權者，所以你所有計劃的前提，都是大帥的死——如果大帥活著，不會看著你扶持一位李唐皇室以外的人去做那掌權者。”

“你不作為，不愿意去創造所謂的太平盛世，卻要逼死大帥，扶持一個新的人去創造太平盛世？這是什么狗屁道理？”吳曉重重落下最后一子，咆哮聲更甚之前的李星云。

卻只見棋盤上，以天元為中心，僅有的五顆棋子連成一條。

吳曉淡然一笑：“在下，不善棋道。”

隨即拂袖而去，身形逐漸消失在了竹林深處，獨剩李星云，看著棋盤怔怔出神，一動不動。

......

一月后，太原，通文館。

太原城的街頭絲毫不像連年戰亂的模樣，商販叫賣聲，市井喧鬧聲，充斥著城里的每條大街小巷。

然而，平靜祥和之下隱藏的是暗流涌動，此刻城內，聚集了四方勢力的探子。

而原因嘛，不知何處出來的流言：曾經擾動江湖的不良帥暴斃，叱咤風云的不良人組織一時間群龍無首，銷聲匿跡。

太原城作為通文館的大本營，遍布暗子最多，范圍最廣，然而派出的探子，卻是四方勢力中最少的。

因為李嗣源對消息的態度，其實很微妙。

一方面呢，他是真的希望袁天罡這個老不死的死了：如今冥帝鬼王已死，天子和天師府那個不成器的義子也還過于稚嫩，不足為慮，唯一棘手的，只有岐王的態度。

但只要能確定袁天罡是真死，翻云覆手間，自己便可順勢掌控中原局勢，把天下變成自己的一言堂。

另一方面呢，李嗣源有異心這件事，用現在的話講，“李嗣源之心，路人皆知”嘛，自己現在還活著，無非是大帥覺得自己還有用，并且有大帥這根定海神針壓著，自己也不敢造次。

但是呢，如果大帥的死是假消息，而自己在這件事的態度上又太過積極，那自己可真就有取死之道了。

同為大天位的冥帝，更是一招都接不住便被廢了修為；潛心修煉多年至圣乾坤功的義父，也僅能和袁天罡相持一二。

李嗣源甚至覺得，相持一二也只是試探在場諸侯們的態度的戲碼。

若真有諸侯顯露異心，一合間，袁天罡便能摘下展露出一絲野心的李克用的頭顱，以此來震懾在場懷有異心的各路諸侯。

引蛇出洞，殺雞儆猴。

縱使沒有展現出那通天的功力，各路諸侯也紛紛收起異心，表面臣服。

執棋者，造局人，三百年功力，以霸道鎮壓天下，不可謂不恐怖。

更何況，這世界上真有什么東西，什么人，還能殺死袁天罡嗎？

所以李嗣源的態度不置可否，只是日常那般派遣探子打探城內消息。

而玄冥教在孟婆掌局后，同為不良人的人，所以剩下的三方勢力，實際上只有兩方——不良人和幻音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