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圓桌死亡真人秀1
- 幻想系短篇
- 空空不控
- 2459字
- 2025-06-26 12:00:00
地下室空氣凝滯,帶著陳年水泥和鐵銹的腥氣,濃得化不開,沉沉壓在每個人胸口。唯一的光源來自頭頂,七束慘白刺目的射燈,像七根冰冷的柱子,筆直釘在七張蒼白面孔上。燈柱邊緣模糊,被濃稠的黑暗吞噬,只勉強照亮一張張圍著巨大圓桌的椅子,以及椅子上的人。
死寂。
只有壓抑的呼吸聲在彼此撕扯,偶爾被一聲極力壓抑的嗆咳或短促的抽氣打斷。冰冷的鐵鏈環扣著每個人的腳踝,另一端深深沒入地面,鎖鏈在燈下閃著金屬特有的、無情的寒光。
陳齊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姿態卻與周遭的驚惶格格不入。他沒有低頭,沒有發抖,只是微微歪著頭,目光像精密的手術刀,緩緩掃過其他六張被恐懼扭曲的臉。他看得如此專注,以至于能捕捉到建筑師額角滾落汗珠的軌跡,看清神父嘴唇無聲蠕動的頻率,甚至數清保育員每一次因恐懼而驟然加速的眨眼次數——每一次細微的抽搐,每一下肌肉的痙攣,都讓他眼底深處那點非人的興味無聲地燃燒起來,冰冷又灼熱。他的手指,在旁人看不見的桌下陰影里,輕輕敲擊著自己的膝蓋,節奏穩定得可怕。
他左邊的男人,穿著一件漿洗得過分挺括的白襯衫,袖口一絲不茍地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塊價值不菲的銀表。只是此刻,那白襯衫的領口已被冷汗浸透,洇開一片深色的濕痕。他雙手死死絞在一起,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進手背的皮肉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細微的、無法控制的顫抖,如同瀕死的魚在空氣中徒勞掙扎。他是外科醫生,那雙曾執握柳葉刀、精準切開無數血肉的手,此刻卻在無法抑制地痙攣。
外科醫生的旁邊,是建筑師。他粗壯的手指無意識地、神經質地刮擦著光滑的桌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嚓嚓”輕響。指尖和指甲縫里,嵌著難以洗凈的灰白色粉末,那是水泥和石膏的殘跡。他低垂著頭,濃重的陰影蓋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見緊抿成一條線的嘴唇和咬得咯咯作響的牙關。他寬闊的肩膀緊繃著,像一塊承受著巨大壓力、隨時會崩裂的巖石。
再過去,是神父。他脖頸上掛著一個倒懸的十字架,黑色的金屬墜子沉沉地貼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他雙手緊握成拳,抵在額前,嘴唇無聲地開合,念念有詞,做著徒勞的祈禱。汗水順著他花白的鬢角流下,在慘白的燈光下閃亮。他身上那件本該象征救贖的黑袍,此刻只襯得他像一只被釘在祭壇上的、絕望的鳥。
保育員蜷縮在神父旁邊,小小的身體幾乎要縮進寬大的椅子里。她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肩膀,指節用力到發白,仿佛這樣就能給自己一點虛假的安全感。她的目光失焦地落在桌面上,眼神空洞得像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無聲地哼著什么不成調的、屬于搖籃曲的破碎旋律。
律師坐在保育員對面,后背挺得筆直,試圖維持住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體面。他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滑落下來,鏡片后的眼睛布滿血絲,銳利地掃視著周遭的黑暗,又警惕地掠過其他被困者。他右手食指神經質地、一下一下地叩擊著桌面,左手則死死攥著一支不知從哪個口袋摸出來的、早已沒墨的鋼筆,指節同樣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每一次叩擊桌面,都帶著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強制冷靜。
律師旁邊是畫家。他穿著件沾滿各色干涸顏料的臟污帆布外套,袖口磨得發毛。他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劃動,指尖劃過冰冷的桌面,留下看不見的線條。他眼神飄忽,時不時瞟向圓桌正中央那個籠罩在陰影里的、不知用途的黑色裝置,又飛快地移開,像是在確認某個可怕的猜想,又像是被那未知的黑色深深刺痛。
陳齊的目光最后落回自己面前這片小小的、被燈光灼燒的區域。一種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空氣沉甸甸地壓著肺部,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掙扎。就是這種瀕臨窒息的恐懼感,他太熟悉了,也……太享受了。別人的恐懼,像最高濃度的醇酒,讓他舌尖泛起隱秘的甜腥。
“滋啦——”
一聲尖銳刺耳的電流爆音毫無征兆地撕裂了沉重的死寂,如同冰冷的針狠狠扎進每個人的耳膜和神經。地下室上方,一塊巨大的、邊緣模糊的屏幕猛地亮起刺眼的白光,隨即穩定下來,顯現出一個不斷閃爍、扭曲的數字“0”。冰冷的藍光幽幽地映在下方七張驟然抬起的、驚愕的臉上。
緊接著,一個毫無情感起伏、完全由電子合成的聲音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精準地鑿進他們的骨頭縫里:
【歡迎來到‘真實審判’。】
【規則如下:】
【一、依序講述一個故事。故事核心必須圍繞你們犯下的、成功逃脫法律制裁的致命行為。】
【二、故事講述期間,直播間將開放投票通道。】
【三、每一輪講述結束后,由直播間觀眾投票決定——誰的故事最‘差’。】
電子合成音在此刻刻意的停頓了一下,仿佛是為了讓那即將到來的宣判更有重量。地下室里,連呼吸都似乎凍結了。
【四、得票最‘差’者,淘汰。立即執行。】
“淘汰”兩個字,被那電子音念得輕描淡寫,卻帶著砭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所有人的血液。
【五、淘汰過程將全程直播。】
【六、最終存活者,可獲得自由。】
【現在,游戲開始。】合成音毫無波瀾地宣布,【第一位講述者:陳齊。】
“唰!”
七束慘白的射燈驟然熄滅六束。唯一剩下的一束,如同舞臺追光,帶著審判般的重量,轟然落下,將陳齊從頭到腳籠罩其中。強光刺得他下意識地微微瞇起了眼。
他成了這黑暗舞臺上唯一的主角,其他六張臉孔瞬間被推入更深的陰影里,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和倒抽冷氣的聲音。
時間凝固了一瞬。死寂中,只有那束燈光灼燒空氣的嗡鳴,以及黑暗中驟然變得粗重、混亂的呼吸聲。外科醫生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被扼住了喉嚨;建筑師刮擦桌面的聲音戛然而止;神父抵著額頭的拳頭劇烈顫抖;保育員喉嚨里發出一聲被掐斷的嗚咽;律師叩擊桌面的手指僵在半空;畫家劃動的手指猛地蜷縮起來,指甲刮過桌面,發出一聲短促刺耳的銳響。
燈光中心,陳齊緩緩抬起臉。強光下,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瞳仁深處那點非人的幽光卻越發清晰。他微微牽動嘴角,那弧度在刺目的光線下顯得異常清晰,又異常冰冷。他掃過黑暗中那六雙因極度恐懼而睜大的眼睛,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每一分瀕臨崩潰的絕望。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溫和,卻清晰地穿透了地下室的死寂,砸在每個人的耳膜上:
“這很公平。”
話音落下的瞬間,圓桌正中央那個一直沉寂的黑色裝置,毫無征兆地嗡鳴了一聲。頂部一點猩紅的光,如同毒蛇驟然睜開的獨眼,猛地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