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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保安的一天

  • 幻想系短篇
  • 空空不控
  • 4679字
  • 2025-06-29 19:00:00

保安亭的窗戶沒關嚴,夜風帶著郊區特有的土腥味和一股若有若無的垃圾發酵的酸餿氣,直往陳齊脖子里鉆。他縮了縮脖子,劣質制服領口磨得皮膚發癢。對面,李胖子嘬著牙花子,唾沫星子在昏黃燈泡下飛濺。

“咋樣,陳大膽?”

李胖子那張胖臉笑成了油汪汪的包子褶,

“剛不還吹牛能在‘44號’里睡午覺嗎?慫了?”

亭子里其他幾個夜班保安也跟著嘿嘿樂。

陳齊臉上有點掛不住,一股燥熱從脖子根燒上來。

“慫你媽!”他梗著脖子,聲音有點劈,“不就個破房子嗎?鬼?老子活這么大,鬼影兒都沒見過!”

“行啊!”李胖子一拍大腿,震得桌上半杯隔夜茶直晃悠,“賭一包軟中華!就現在,你一個人,去‘槐蔭路44號’,用你那寶貝疙瘩,”他指指墻角儲物柜,“給咱把里頭——尤其是閣樓上——拍清楚了帶回來。敢不敢?拍不清不算數啊!”他特意加重了“閣樓上”三個字,小眼睛里閃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光。

陳齊腦子一熱。軟中華!更重要的是面子。他蹭地站起來,一把拉開柜門,拽出他那臺老索尼攝像機。黑色的外殼磨得發亮,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定了定神。他熟練地檢查電池,按下電源,小屏幕亮起穩定的綠燈。

“等著!”他把鏡頭猛地懟到李胖子那張油臉上,屏幕里肥肉擠成一團。“老子現在就去!拍得清清楚楚!回頭煙給老子備好!”他按下錄制鍵,屏幕顯示出前廳昏暗的實時畫面。不再看任何人,他拉開門,一頭扎進門外濃稠冰冷的黑暗里。

槐蔭路44號的黑影在月光下像個蹲伏的巨獸,輪廓模糊。越靠近,空氣里那股鐵銹混合著濕泥的味道就越重,底下還隱隱透出一股……甜絲絲的腐敗味,像爛熟透的水果掉進陰溝里。他喉頭動了動,咽了口唾沫,那味道粘在嗓子眼,有點惡心。

生銹的鐵門半敞著,鎖鏈像條死蛇耷拉在地上。他抬腳,靴子踩在朽爛的門檻上,“咔嚓”一聲脆響,在死寂里格外刺耳。一股更濃的、陳年老灰和生石灰粉混合的嗆人氣味,裹著那股甜膩的腐味,劈頭蓋臉涌出來。他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都嗆出來了,唾沫星子在攝像機慘白的光柱里飛濺。

光柱像根孱弱的火柴,勉強照亮前廳一小塊地方。灰塵在光里緩慢地浮沉。傾倒的椅子腿,蒙著厚厚灰布、看不出形狀的家具輪廓,墻上大片大片剝落的壁紙,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像是干涸了很久的污漬。只有他靴子踩在厚厚積灰上的“噗噗”聲,還有他自己有點重的呼吸聲在空曠里回蕩。他下意識地緊盯著取景器屏幕——那里顯示的畫面和他眼睛看到的幾乎一樣:破敗,荒涼,但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這讓他緊繃的神經稍微松了一點點。

“看見沒?李胖子?”他對著鏡頭壓低聲音,聲音有點干澀,“就他媽……一堆破爛兒。”他故意把鏡頭晃向天花板角落一張巨大的、掛滿灰塵的蛛網。

樓梯像條快要散架的脊椎骨,踩上去就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呻吟,整個結構都在晃,灰塵簌簌往下落,掉進他脖子里,冰涼。他后背緊緊貼著冰冷刺骨的墻壁,一步一步往上挪,攝像機鏡頭死死對著腳下搖晃、開裂的梯板,手心濕漉漉的全是汗。

二樓走廊的空氣像是凝固了,那股甜膩的腐敗味濃得化不開,沉甸甸地壓在胸口,讓他有點喘不過氣。盡頭,那扇通往閣樓的矮門,黑黢黢的,門把手銹蝕得發綠,摸上去冰涼刺骨。李胖子那句“尤其是閣樓上”又在腦子里響起來。

心在肋骨后面撞得咚咚響,像揣了只兔子。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低聲罵了句:“操!”猛地伸手用力一推門。

“嘎吱——!!!”

門軸發出一聲拖長的、刺耳的尖叫,在死寂中格外瘆人。更濃的灰土和石灰粉味,混合著那股甜膩的腐臭,像一記悶棍砸過來。閣樓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像一個巨大的墨水瓶。攝像機的光柱射進去,只勉強照亮門前一小塊布滿厚灰的地板,光線像被黑暗吸走了,邊緣模糊不清。灰塵在光柱里翻滾。

他喘了口氣,剛往里邁了一步,眼角余光習慣性地掃了一眼取景器屏幕——屏幕里顯示著他剛剛退后一步時鏡頭掃過自己身后的那面墻。

灰撲撲的石膏墻面上……布滿了東西。

不是污漬,不是裂紋。是人形的影子。一個擠著一個,密密麻麻地拓在墻上。姿勢都扭著,擰著:有的胳膊使勁往上伸,手指頭在石膏上摳出一道道清晰的、深深的白色刮痕;有的蜷縮成一團,腦袋死死埋在膝蓋中間;有的脖子拼命向后仰,嘴巴張成一個絕望的黑洞……石膏墻面上龜裂的細紋,像蛛網一樣爬滿了這些影子。

陳齊的呼吸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一股冰冷的麻意,像通了電,瞬間從腳底板竄到頭頂,頭皮陣陣發緊。他猛地、幾乎是驚慌地扭過頭,看向自己身后真實的墻壁——就在他剛才站的位置后面——灰撲撲的石膏墻,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只有剝落的墻皮和裂紋。

他低頭,再看取景器屏幕——那些扭曲的、掙扎的人形還在那里!清清楚楚!每一個刮痕,每一個黑洞洞的嘴,都清晰得刺眼!

嗡的一聲,腦子里像有什么東西斷了。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縫里滲出來,瞬間凍僵了四肢。冷汗“刷”地一下冒出來,浸透了后背的制服,冰涼地貼在皮膚上。他死死盯著屏幕,又猛地抬頭看墻。墻是空的。屏幕里是滿的。巨大的、冰冷的恐懼像只無形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臟,攥得他透不過氣。他握著攝像機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屏幕里的畫面也跟著劇烈晃動起來。

就在這時——

沙…沙沙…咔…

聲音很輕,很細,從閣樓最里面、燈光完全照不到的那片濃墨般的黑暗深處傳來。

像是……指甲在刮東西。刮什么特別硬、特別糙的東西。一下,停一下,再一下。刮得人后槽牙發酸,太陽穴突突地跳。

陳齊全身的肌肉瞬間繃得像石頭。脖子像生了銹的門軸,發出輕微的“咯咯”聲,極其僵硬地、一點一點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握在手里的攝像機鏡頭,也跟著那束慘白的光柱,一起不受控制地、哆哆嗦嗦地指向那片深不見底的黑。

光柱抖得厲害,像只瀕死的手,徒勞地往前探。

光,首先落在了一只手上。

一只被厚厚的、灰撲撲的石膏裹得嚴嚴實實的手,像戴了個笨重的石手套。只有幾根手指尖從石膏的包裹里硬生生擠出來一點點。指尖的指甲全沒了,磨禿了,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頭茬子。此刻,那露出的、帶著刮痕的骨尖,正一下,又一下,極其緩慢又極其固執地,刮著裹住手臂的、更厚更硬的石膏殼。每刮一下,就帶下一點細小的石膏粉末,發出那令人牙酸的“咔”的一聲輕響。

光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顫抖著往上抬。

裹著同樣粗糙石膏的胳膊……扭曲得有點變形的肩膀……細瘦的脖子……

最后,光柱停了下來,落在一張臉上。

大半張臉被一個同樣灰白、粗糲的石膏面具蓋住了。露出來的那一點點皮膚,是死灰色的,緊緊地、干巴巴地貼在骨頭上,一點水分都沒有,像曬干了的橘子皮。

面具眼睛的位置,沒有眼睛。只有兩個深深凹陷下去的黑窟窿,邊緣像是被什么東西啃過,參差不齊,沾著些細碎的石膏渣子。窟窿里面,是純粹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就在光柱定住那張臉的瞬間——

那顆被石膏包裹的頭顱,極其僵硬地,像生銹機器里卡住的齒輪,非常緩慢地、一格格地,朝著燈光的方向,轉了過來。

下巴位置的石膏“噗簌”掉下幾塊小碎片,露出了半張同樣死灰色的、干癟得如同揉皺的牛皮紙的嘴唇。

那嘴唇極其微弱地,幾乎看不見地,翕動了一下。

陳齊的耳朵里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他的腦子里,卻“嗡”地一下,無比清晰地鉆進一絲極其細微、像砂紙在粗糙木頭上反復摩擦的嘶氣聲:

“…冷…”

那嘶氣聲消失的同時,那兩個黑洞洞的、深不見底的眼窩窟窿,已經完全對準了攝像機的鏡頭。

窟窿里那純粹的黑暗,仿佛瞬間凝固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看”著鏡頭——或者說,穿透鏡頭,死死地釘在了陳齊身上!

一股難以形容的、被拖入冰窟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

“操!!!”

一聲變了調的、完全不像人聲的嘶吼從喉嚨里炸出來!恐懼像高壓電流瞬間擊穿了所有理智!他想都沒想,用盡全身力氣,像甩掉一條毒蛇一樣,把手里那臺該死的攝像機狠狠朝地上砸去!

“哐當!啪嚓——!”

塑料外殼爆裂,零件四濺,那束唯一能帶來一絲“現實感”的慘白燈光,瞬間熄滅!

絕對的、濃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冰冷粘稠的瀝青,瞬間將他從頭到腳徹底淹沒、包裹!機器的嗡鳴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得嚇人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還有耳朵里血液奔流、心臟在喉嚨口瘋狂擂動的“咚咚!咚咚!”巨響,震得他腦袋發懵。

跑!離開這里!現在!立刻!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根本顧不上想別的,憑著剛才進來時殘存的一丁點方向感,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手腳并用地朝著記憶中門口的方向——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冰冷粗糙的地面摩擦著膝蓋和手掌,撞到什么東西也感覺不到疼,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尖叫:門!樓梯!光!

他連滾帶爬地撲到記憶中的門框位置,雙手在冰冷粗糙的墻面上發瘋一樣地摸索!平的!硬的!布滿細小的龜裂和剝落碎屑!沒有門框的凸起!沒有門板的觸感!沒有門縫!

“門呢?!”他聲音嘶啞地吼出來,帶著哭腔。他不信邪,沿著墻壁瘋狂地橫向摸索,指甲刮在粗糙的墻面上,發出“嚓嚓”的聲音,傳來鉆心的刺痛,肯定是劈了。左邊!冰冷的墻!右邊!還是冰冷的墻!那扇他剛剛才推開進來的矮門……消失了!仿佛從來就不曾存在過!只有無限延伸的、堅硬冰冷的石膏墻面!

巨大的恐慌和荒謬感像冰水澆頭。他猛地轉身,跌跌撞撞撲向記憶中那扇破窗戶的位置——幾步沖到墻邊,雙手不顧一切地向前抓去——

抓到的,依舊是冰冷、粗糙、毫無縫隙的石膏墻面!沒有玻璃的冰涼!沒有窗框的木質感!只有墻!和閣樓里其他墻壁一模一樣的墻!

“開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絕望的嘶吼在絕對的黑暗里回蕩,顯得異常空洞和微弱。他用拳頭狠狠砸向面前的墻壁,“咚!咚!咚!”沉悶的聲響像是敲在實心的巨石上,震得手腕發麻,指關節瞬間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砸墻的聲音停了。

粗重的、帶著顫音的喘息聲成了黑暗中唯一的聲音。汗水混合著灰塵,流進眼睛里,刺痛。就在他因為這絕望的徒勞而稍微停歇的瞬間——

一種異樣的感覺,毫無征兆地爬滿了他的皮膚。

冷。不是溫度的冷。是一種粘稠的、滑膩的、仿佛被無數冰冷舌頭舔舐的感覺。

緊接著,是被注視的感覺。不是來自一個方向。是來自……四面八方。來自頭頂,來自腳下,來自他背靠的墻壁,來自面前那片虛空……無處不在。那視線冰冷、貪婪,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玩味。

他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身體僵在原地,像被凍住。他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抬起頭。

眼前的黑暗,似乎……有了變化。

在他正前方,那片原本均勻的濃黑墻壁上,距離他鼻尖不到一尺的地方……一點極其微弱的、幽綠色的光點,毫無征兆地、無聲無息地亮了起來。像黑暗中突然睜開了一只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眼睛。

緊接著,緊貼著這只“眼睛”的旁邊,又一點幽綠光亮起。然后,左邊一點,右邊一點,上方一點……像投入石子的水面蕩開的漣漪,以那只眼睛為中心,無數點幽綠的光,如同黑暗中驟然睜開的、密密麻麻的復眼,在他周圍的墻壁上——前方、左側、右側,甚至感覺背后的墻壁上——悄無聲息地、一片接一片地浮現出來!

每一對幽綠的光點,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死死地、精準地“釘”在了他的身上!

墻的深處,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如同億萬干燥的沙粒在厚重的布袋里緩慢摩擦、擠壓、移動的……沙…沙沙…聲。那聲音低沉、粘稠,連綿不絕,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滿足感和難以言喻的饑餓。

陳齊的呼吸,徹底停止了。他背靠著冰冷刺骨的墻壁,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連顫抖都做不到。幽綠的光點映在他因極致恐懼而圓睜、卻空洞失焦的瞳孔里。

遠處,保安亭昏黃的燈光下,李胖子看了看腕上的廉價電子表,時針指向凌晨兩點半。他打了個哈欠,對旁邊昏昏欲睡的同事嘟囔了一句:

“嘖,陳齊這小子,拍個錄像磨蹭半天……那包煙,歸我了。”他拉開抽屜,隨意地翻了翻,手指碰到一個冰涼的、磨得發亮的黑色硬殼——那是一臺和他慫恿陳齊帶去的、一模一樣的索尼攝像機。他像碰到什么臟東西一樣,飛快地把抽屜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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