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化不開的墨，唯有銀月高懸，將清冷的光輝肆意傾灑，把庭院里的一切都籠在一層朦朧的薄紗之下

樹影婆娑，在地上搖曳生姿，恍若無數蟄伏的暗涌，等待著爆發的時刻。

葉瀾鋒悄然從房間步出，踏入院子。她身著一襲緊身夜行衣，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行動間帶著那特有的沉穩與矯捷

腰間的烏金短刀泛著幽幽冷光，此番，她要去找老趙頭，迫切地想要弄清楚，樓主那封言辭急切的信中，為何要特意要求留下燕知還的性命。

就在她即將邁出院子時，一只纖細的手臂突然橫亙在她面前

廣袖上以銀線精心繡制的玉蘭，在月光的映照下若隱若現，隨著夜風輕輕晃動

“葉姑娘，時辰不早了，這是要去哪啊？”

聲音清冷得如同冬日的寒霜，不帶半分情緒波動

抬眼望去，攔住她去路的人竟是何淺儀。此時的她褪去了平日里的男裝，一襲素雅的白衣穿在身上，長發如黑色的綢緞般垂落腰間，周身縈繞著的清冷氣質，恍惚間，竟與姜素惜有了幾分相似。

葉瀾鋒先是一愣，片刻后便反應過來

她眼神中警惕一閃而過，轉瞬就化作了滿臉的不屑

“我當是哪路神仙下凡，原來是何大人啊！這深更半夜的，您穿得這么素凈，知道的明白您在等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趕著去給自己奔喪呢！怎么，是想提前給自己演練一番？”

她故意將尾音拖得老長

何淺儀的神色依舊平靜無波，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葉瀾鋒，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不急不緩開口，聲線平直

“收斂一點吧，你覺得你這聽風樓暗樁的身份，很光彩嗎？”

“暗樁？“

葉瀾鋒夸張地捂住心口，烏金刀柄撞得金屬環叮當亂響

“何大人可折煞我了！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哪比得您這位大理寺的青天老爺，既能審案如神，又能女扮男裝，還能半夜攔路裝女鬼——“

她突然壓低聲音，刀尖挑起對方一縷青絲

“您說，要是把這出好戲捅到朝堂上，陛下會給您封個'雙面判官'的美稱？“

“聽風樓平日里那些勾當，我無意干涉。但奉勸你，別在我查案的時候動手腳，這幾日我忍你很多次了，尤其是你的身份，在如今的局勢下，與案件相關人員保持距離，對大家都好。”

何淺儀語氣平穩，語速始終如一，仿佛在陳述一件既定事實

“哦？如果我偏要插手呢？”

葉瀾鋒挑起眉毛，眼中滿是戲謔與挑釁，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

“您還能把我綁到大理寺，連夜審上一遍？”

“你不會想嘗試的。”

何淺儀垂眸看著袖口晃動的玉蘭刺繡，聲音輕得像是怕驚碎月光

“有些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呵呵，我有的是時間來試試！您這般危言聳聽，倒像是街邊算命的神棍。”

葉瀾鋒毫不退縮，反而向前半步，直直地與何淺儀對視

“怎么，何大人是怕我壞了您的好戲？”

“你這人，行事毫無顧忌。”

何淺儀終于抬眼，目光卻越過葉瀾鋒，落在遠處的竹影上

她頓了頓，想起上一世，終究說出了口

“這份膽大，遲早會害了你。”

“這就多謝何大人夸獎了！我還真覺得自己勇氣可嘉，說不定哪天就能在您大理寺門口舞刀弄劍！”

葉瀾鋒似笑非笑，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話語里的諷刺之意毫不掩飾

“你給我聽好了，林小姐的死沒那么簡單。一開始只牽扯到燕公子還好，可現在，事情已經慢慢牽扯到皇子身上了。”

何淺儀收回視線，語氣依舊波瀾不驚，像是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舊事

葉瀾鋒聽了，嗤笑一聲，滿臉的不以為然，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何大人真就這么相信？就燕公子那點小把戲，三歲小孩都能看穿，您該不會是故意揣著明白裝糊涂，好在上頭面前邀功吧？”

“證據不足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何淺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冷影

“您可真是無趣至極！要不這樣，我們打個賭？”

葉瀾鋒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我在查的是人命關天的案子。”

“不是你賭坊里的籌碼。”

“停！您先別說了，聽我說。我們就賭……”

葉瀾鋒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語氣急切，迫不及待地想要說出自己的賭約。

何淺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在她看來，這葉姑娘怕是又要賭兇手是不是燕公子，不過是想趁機撈一筆好處。但這些于她而言，只要她別出差錯就是最好的好處了

“我們就賭燕公子和二皇子，誰會先死！”

葉瀾鋒笑意盈盈，可那笑容卻冰冷得可怕，根本沒有到達眼底，反而透著一絲森冷與狠厲，仿佛在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何淺儀的眸光終于泛起漣漪，卻也只是轉瞬即逝。她凝視著葉瀾鋒，語氣依舊平靜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何淺儀的心中早以亂麻，這能對嗎？她上一世自己都沒活到那時候呢

葉瀾鋒卻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眼中帶著神秘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何大人是聰明人，想說的我知道了”

“好了，何大人，我還有要緊事要辦，就不陪您在這兒說這些沒用的了。”

葉瀾鋒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準備向前走去。

可何淺儀的胳膊卻依舊沒有放下，穩穩地攔在她的面前，神色平靜，看不出半點情緒。

葉瀾鋒見狀，又嗤笑一聲，眼神中滿是輕蔑

“何大人這么聰明的人，不會不明白，真要和我動手，您能有幾成勝算吧？別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平白丟了您大理寺少卿的面子！”

何淺儀垂落的發絲被風吹起，掠過蒼白的臉頰。她靜靜佇立，許久才輕聲開口

“有些路，一步踏錯，便再無回頭之日。”

葉瀾鋒勾唇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雙手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何淺儀也暗自握緊了手中的劍，她知道，這一架，無論如何都躲不了了

葉瀾鋒直取何淺儀橫攔的右臂肩井穴，指風凌厲，劃破空氣發出“嗤”的聲響

何淺儀不退反進，素白身影如流云回旋，橫攔的手臂并未格擋，而是順勢下壓，手腕翻轉如靈蛇纏向葉瀾鋒手腕，指尖精準點向脈門

同時，左掌無聲拍出，掌風陰柔，直取葉瀾鋒腰腹要害

葉瀾鋒瞳孔驟縮

好快

她急忙擰身，烏金短刀不知何時已握于掌心，刀未出鞘，如短棍般橫掃而出

“鐺”的一聲脆響，堪堪格開何淺儀毒蛇吐信般的一掌！兩人相撞的勁氣震得一旁湘妃竹嘩啦作響，竹葉紛落如雨

如果是以前的何淺儀是無論如果也打不過從小就培養刺殺的葉瀾鋒的，可她上一世被丟到錦衣衛后可是被狠狠練了一身武藝

葉瀾鋒借力后躍，靴底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聲

“何大人藏得夠深！”

話音未落，短刀出鞘，一道烏沉沉的寒光撕裂月色，毫無花哨地直劈何淺儀面門，刀勢狠絕

何淺儀足尖輕點地面，素白身影如風中柳絮向后飄飛，堪堪避開刀鋒

烏金刀刃擦著她額前碎發掠過，削斷幾縷青絲飄落

然而葉瀾鋒的攻勢如影隨形，刀光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招招直取要害

何淺儀身形疾動，不再是柔弱模樣，倒似一柄出鞘的寒玉劍

素白衣袂在刀光中翻飛，時而如流云舒展，以柔卸力

時而如驚濤拍岸，長劍出鞘，寒芒閃過，劍指如電，直刺葉瀾鋒握刀的手腕、關節，乃至咽喉，劍尖破空，發出尖銳的呼嘯，鋒芒不遜于刀鋒

“錚！”

烏金短刀與劍身相撞，金鐵交鳴之聲響徹庭院！葉瀾鋒只覺一股陰寒銳利的勁氣順著刀身直鉆經脈，手腕發麻！心中大駭，這女人練的究竟是什么功夫？！

不過，一直到此的她還未與正兒八經的正統錦衣衛交過手，她不清楚招式也是正常不過的事

何淺儀亦不好受，虎口劇痛，強橫的刀勁震得她氣血翻涌

她借勢旋身，素白裙擺如白蓮綻放，右腿卻如毒蝎擺尾，無聲掃向葉瀾鋒下盤

足尖繃直，直取膝彎要穴

葉瀾鋒反應奇快，刀柄下砸，同時擰腰騰空

烏金刀柄砸向何淺儀腳踝，刀尖如毒龍出洞，自下而上撩向她旋身露出的腰側

眼看刀尖就要刺入素白衣衫

何淺儀不避不閃，強行加速旋身，寧可硬挨一記刀柄，也要避開要害

與此同時，長劍挽出一朵劍花，劍尖凝聚駭人的青白之氣，直刺葉瀾鋒因騰空而暴露的胸口膻中穴

葉瀾鋒頭皮發麻

這女人瘋了？！

她急忙變招，刀勢急轉，橫刀格擋

“叮——！”

一聲刺耳銳響

劍尖重重刺在刀身最厚處，一股陰寒到極點的勁氣透過刀身，狠狠撞入葉瀾鋒胸口

“唔！”

葉瀾鋒悶哼一聲，喉頭腥甜，整個人倒飛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月洞門的石柱上，震得灰塵簌簌落下。她單膝跪地，以刀拄地才勉強支撐，胸口氣血翻涌如沸

何淺儀也踉蹌后退數步，素白裙擺被刀風劃破，右手微微顫抖，一滴血珠從劍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刺目的暗紅。她強壓下翻涌的內息，臉色慘白如紙，眼神卻依舊冷若冰霜，死死盯著葉瀾鋒

兩人相隔丈許，在破碎的月光與紛亂的竹影中對峙。殺氣四溢，在庭院中激烈碰撞

葉瀾鋒舔去嘴角的血絲

何淺儀劍尖的血珠墜落，素衣染塵，面色蒼白，顯然也是受了內傷

何淺儀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劍尖凝聚的青白之氣悄然消散

葉瀾鋒拄著刀緩緩起身，眼中的兇戾漸漸收斂，化作深不見底的幽潭

她深深看了何淺儀一眼，目光復雜難辨，最終只化作一聲意味深長的低哼。

“葉姑娘現在還忙嗎？”

何淺儀擠出一絲笑

“托你的福，現在要回去就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