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十二輛鐵皮馬車碾過白樺區的碎石子路，發出陣陣聲響。

每輛馬車的車轅都掛著黃銅鈴鐺——不是為驅散惡靈，而是為了掩蓋某種聲響。

當鈴舌裹著浸透麻劑的紗布時，搖晃時發出的嗚咽能完美融入夜巡警察的咳嗽聲。

里德跟在馬車身后，輕輕嗅了一下空氣中彌漫的刺鼻氣味。

“氯仿啊，看來拉得人還挺多。”他無聲笑了笑，如鬼魅般在屋頂上穿梭著。

馬車們在白樺區狹窄的街道上輾轉前進，它們很快便脫離了建筑密集區，來到了空曠的城郊。

這里比里德廠房所在的位置還要偏僻，零星分布的幾間房屋徹底融入黑夜中，仿若噬人的巨口。

在一處坍塌的廢墟附近，馬車終于停下來。不一會兒，一眾人馬便從馬車的車廂中魚貫而出。

孩子們被鐵鏈串成人體蜈蚣趕下，明晃晃的刀光中倒映出他們慘白而驚懼的面孔。

不僅如此，除了黑夜中閃爍的刀光外，不少人手中還持握著什么。

透過昏暗的視線，里德能看見那是一把把經過改裝的射釘槍。

從它的長度與上方碩大的氣罐來看，兩百米內殺人完全沒問題。

孩子們被驅趕著向廢墟深處走去，但他們身旁還另有一群根本不需要枷鎖的孩子。

那些孩子們臉上毫無表情，破布、麻繩、草桿……隨便一樣東西都能將他們牽引。

他們就這樣跟在人販子的身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幫兇。

“異類這么多？”里德悄悄跟在后面，目光閃爍。這里不僅有尋常的人類孩童，異類也有，甚至占比居多。

“呸！這群怪物藏得還真深，不花大功夫還真找不到他們！”

一名手持射釘槍的人販子看著眼前模樣各異的異類，面露嫌棄。

“不然人家怎么舍得出幾百金朗呢？咱們這也算是為民除害了，誰知道他們潛伏進人群里要干什么。”

另一名押送者嘿嘿笑道，不過他眼中完全沒有那所謂“為民除害”的大義凜然，反倒充滿了貪婪。

人群最前方一名左眼戴著假眼，手持象牙拐杖的男人忍受不了身后的竊竊私語，他回頭對手下們呵斥道：

“閉嘴！誰再多說一句，我割了他的舌頭！”

老大發話，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唯有偶爾的啜泣聲響起，不過又很快被打罵聲掩蓋下去。

越過一片坍塌的墻壁，一行人終于見到了這次的“雇主”，同時也是那些孩子的買家。

那是一個極為奇怪的家伙，他的胸部高高隆起，但是卻連成一塊，仿佛長袍之下的上半身塞進了一個巨大的箱子。

不僅如此，他的雙臂也極為修長，完全垂下估計能到膝蓋的位置。

幾個第一次見到他的人販子握著武器的手都不由得顫抖了幾下——人怎么可以長得如此奇怪。

“織肉師先生，您要的人都帶過來了。”黑幫首領上前一步，對著眼前的奇怪男人露出了少有的尊敬神色。

“可以，不過我要看看成色。”織肉師點點頭，隨后便看向了那群孩童。

“怪……怪物！”

“放……放我回去！”

“嗚……我要回家！”

……

一直處于驚懼之中的孩子們見織肉師靠過來，緊繃的內心終于支撐不住，大聲哭泣起來。

“小畜生！再哭我要你好看！”一名人販子見狀，抓起棍棒便悶頭砸下。

可他身前的男孩卻不閃不避，只聽見“砰！”的一聲，棍棒折斷，但是那孩子卻流著血沖來，一口咬在了人販子的大腿上。

“啊！”

人販子吃痛，對著男孩又拳打腳踢，然而卻毫無作用，最后還是其他人扯著鎖鏈將男孩分開。

“呸！”額頭流血的吐出一口鮮血，不是他的，而是那名人販子的——他咬下了人販子一塊肉。

男孩渾身透出一股不正常的通紅色，自己的鮮血混雜著人販子鮮血流到臉上，宛如地獄里的惡鬼。

“呵呵呵……，好有兇性的‘血斗魔’！”織肉師見狀，發出了嘶啞的笑聲。

但他旋即語氣一變，用一種好奇且玩樂的語氣繼續道：

“我聽說你們血斗魔不怕任何痛苦，不知道未成年的是不是也這樣？”

“砰！”

只見織肉師腳下一踩，便化為一道黑影沖向了男孩。

男孩顯然沒反應過來，只是呆呆站在原地不躲不閃。

可就在他即將觸碰到男孩的瞬間，后者鬼使神差地往后退了幾步。

也正是這幾步，讓男孩閃過了織肉師的攻擊。

“噗嗤！”

鮮血飛濺，織肉師那極長的手臂穿過一名人販子的腰腹，伸出的部分一片鮮紅無比。

剛剛喧鬧的哭喊戛然而止，孩子們看著眼前這血腥的場景，雙目顫抖，想哭但是喉嚨卻仿佛有什么卡住了那般發不出聲。

織肉師將手臂收回，他看向那些沒有被鎖住，也沒有任何反應的孩子，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勉強合格。”

他沒管倒在地上的人販子，而是一步步朝那些雙眼無神的孩童走去。

身旁的人販子小心后退，然后忙的孩子卻沒有，他們直勾勾看向前方，眼里什么也沒有。

織肉師抓起一個女孩的手臂，口中喃喃自語：“到底是裝的？還是意識真的被洗干凈了？”

他嘴角上揚，臉上的表情無比滲人。說話間，織肉師修長的手臂瞬間解體成無數細線，然后又重組成鋒利的刀刃。

刀光在女孩眼前閃爍，但女孩眼神依舊空洞無神。

“咻——”

不過就在織肉師舉刀要砍時，黑夜里突然升起一抹亮光，伴隨著亮光而來的還有一個人影。

“束手就擒吧，好歹能留下個全尸。”里德從黑夜中走出，對著這群人喊道。

“一個人？！殺了！”

黑幫首領用象牙拐杖一指，他身旁的那些亡命之徒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對著里德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十幾根射釘呼嘯而過，然后它們便詭異地停在了里德身前。

里德沒有猶豫，往腰間一抽，抬槍便射。

“砰砰砰！”

黑夜中亮起一連串的火光，中槍的人紛紛倒地。

“隱蔽！”

黑幫首領見狀，不由得瞳孔收縮。只聽見他對著身后的眾人大聲一吼，抓起身旁的一個孩子擋在身前，側身向閃入廢墟中。

但其他人就沒有他這么幸運了。這些家伙一見里德來者不善又不好對付，第一反應便是尋找人質。

然而大部分孩童被鐵鏈鎖住，根本不可能被單人帶走。里德伸手一招，所有孩子便騰飛至了空中。

“呼！”

黑夜中，無數絲線從織肉師那一雙手臂上扯出，它們直奔空中，遮掩了月光。

里德也不磨嘰，換下手槍，舉起重錘。

“轟！”

火舌吞吐，照亮了其他人慘白的臉色。比射釘還長的彈頭裹挾著風聲咆哮疾馳而出，攻向了織肉師。

“當——”

火星四濺，那些空中的絲線也如柳絮般散開飄灑而下。織肉師仿佛被一輛馬車撞上，重重向后退去，但傳來的聲音卻不像命中肉體的動靜。

果不其然，里德看見織肉師掙扎著起身，在他的胸腔上，是一個跳動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