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香檳大街56號出來，里德一路向南走去，他看見眼前的建筑由精致變成粗獷，由錯落轉為擁擠。

當夕陽染紅天邊。里德終于回到了家中，這是一棟位于西城與南城交界處的獨棟別墅。

在別墅南面，或大或小的工廠吞吐著黑煙，工廠與工廠的夾縫中，幾棟破敗的居民樓如野草般長起，歪歪扭扭地，似乎下一秒就會倒塌。

而將目光轉到西城，一切就都不同了。青石磚鋪成的街道，早已亮起的路燈，還有精致房屋內穩定恒亮的瓦斯燈光，無一不透露出富有與優雅。

或許是因為西城的紳士小姐們看不起南城的泥腿子，又或者是南城區的貧苦人怕臟了先生們什么東西賠不起，所以兩城區的交界處顯得很空曠。

哪怕開發商把這里的房子建成獨棟別墅并且還附帶一個寬敞的后花園，但零星的燈光卻仍舊顯露出這筆投資的失敗。

住在這里的都有誰呢？大抵是千辛萬苦跨越了階層的幸運兒，又或者又是落魄了的小貴族，以及……里德這樣有特殊需求的人。

枕著南城工廠轟鳴機器的咆哮聲，里德就這樣沉沉睡了過去。

睡夢中，他覺得意識正逐漸下沉，自己仿佛落入了黑暗的海底。

不知過了多久，里德視野中突然出現了一抹亮光，他伸手抓去，在觸碰到亮光的瞬間，他心中陡然一驚，伴隨著粗重的喘氣聲，他重新睜開了雙眼。

“呼……呼……”

李德躺在床上，胸脯不斷起伏，他看見頭頂的天花板失去了往日沉悶的木色，變成了一片潔白。

摸了摸自己背后，濕漉漉的像是從水里剛撈出來一般。他又伸出手，手掌碰到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接著他就打開了枕頭旁的手機。

10月23日，三點零五分。

自從李德穿越過來后，這個時間就沒再變化過了。就算他抱著手機數秒也是如此。

隨便看了一眼聊天軟件，里面是鋪滿整個屏幕的紅色感嘆號。幾個月以前的李德看見這幅畫面或許還會感到悲傷與迷茫，但現在已經不是這樣了。

他熟練地翻身下床，四人間的宿舍里只有他一人發出動靜。

“吱呀——”

推開宿舍大門，走廊也是空蕩蕩的。偌大的宿舍樓落針可聞，透露出一股詭異。

李德踩著拖鞋，站在了樓下販賣機處。

“咣當！”

“嗤——”

一瓶快樂水下肚，他胸腔中的種種驚慌與不安便如同瓶中的二氧化碳般，一并升空了。

“還是這個好喝。”

回憶起納普勒斯流行的黑咖啡，李德自嘲地笑了笑。

走出宿舍樓，映入眼中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大學校園。這里曾經熱鬧無比，可現在卻只有李德一人。

向著遠方望去，高樓大廈仍舊屹立，可是在視野的盡頭卻多了一片接天連地的白色“汪洋”。

那是涌動的迷霧，李德曾經嘗試過走進去。但換來的卻是瞬間的暈厥和足足三天的昏睡時長。

從生死邊緣爬回來后，他便不再做這些無意義的嘗試了，最多也只是站在城市的邊界，近距離觀察這些迷霧而已。

李德住在七號宿舍樓，而他現在的目標是五號宿舍樓——大部分機械學院的學生都住在那里。

在五號宿舍樓，他收獲頗多。諸如《機械原理》之類的暫且不談，最關鍵的是他找到了一本《新式火工藥劑理論》。

李德不知道這位同學想干什么，但如果可以回去的話，他會選擇離五號宿舍樓遠點兒。

不過如今倒是便宜了他，正是有了這本書，他才不用兩眼一抹黑地自己搗鼓擊發藥。

至于原本的七號宿舍樓他也翻過了，嗯……《土力學》或許可以讓他幫自己找一塊不滲水的墳地？

“找到了?！?

李德拿起手中的書本，靜靜翻閱了起來。

實際上這本書他在之前就已經看過了，但由于穿越后的種種事宜，實操一直拖到了現在。

“疊氮化鉛是疊氮酸的鉛鹽，1891年首次制得。其物理性質如下……”

唯物世界觀的能力仍舊生效，所以李德幾乎是一目十行地翻閱，唯有在觸及疊氮化鉛這一章時才會稍微慢下來一些。

他回憶著制備工藝的種種細節，然后又和書中進行對照，確認無誤后這才松了一口氣。

合上書本，李德發現自己的手掌似乎變得透明了一些。只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什么異常，因為他知道這不過是自己快要醒來了而已。

他回想起之前城市擴張的場面，不由得走到了宿舍陽臺：“看看擴張到了哪里吧?！?

這般說著，李德便隨手將書本扔到桌子上，離開了宿舍樓。

在第二次來到這里的時候，李德就明白了一點——不管他做了什么，這里一切都會恢復原樣。

他曾經放過火，扯過線，試圖讓可能藏起來的人現身告訴他這只是個惡作劇，但他失望了。

不論自己鬧出多大動靜，留下的所有痕跡都會在下一次來到這里時被抹除得一干二凈。

除了李德自己，這里任何東西都不會改變。

沿著貫穿整個大學的主街行走，他四周開始有淡淡的霧氣彌漫。

附近的建筑也不像之前那般清晰可見，而是顯得若隱若現，似乎下一秒就會被無邊的白霧吞噬殆盡。

李德停了下來，因為他身旁的白色已經近乎凝實，按照以往的經驗，只要再走不過三五米，他就會暈過去。

他看向遠方，迷霧中出現了之前沒有過的東西。那是個巨大的建筑輪廓，一眼望不到盡頭，單單是它前方的階梯便有數十米寬。

此刻的他就站在階梯之下，與之對比，仿若矮草與巨木。

李德自己也是這么認為的，別人或許不清楚。但作為學校的學生，他一眼就認出來那建筑輪廓下的真面目——學校圖書館。

歷史悠久、建筑宏偉、環境幽雅……等等詞語都可以來形容它，但李德知道這些都沒有觸及這棟建筑的本質。

這個龐然大物里面存放的，是足足近一千多萬冊文獻資源！

就算刨去不知道能不能看的電子文獻，剩余的紙質圖書也有數百萬冊。

這可比一本《新式火工藥劑原理》有用多了！

“呼——”

李德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他從未如此渴望進入圖書館。以往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還有些丑的大樓，此刻卻時時刻刻吸引著他的心神。

看著遠處模糊不清的圖書館，他不由得啞然失笑：“真是賤骨頭，以前不是連一秒都舍不得放在上面嗎？”

接下來的時間李德沒再亂走，他盤膝坐在原地，視線投向前方。

視野里，圖書館的輪廓仍舊存在，但他不止看見了圖書館，還看見了更多東西。

“會的……都會出現的……”

逐漸透明的李德對著白霧喃喃自語地說了些什么，他的聲音含糊不清，如同呢喃。